第166章 白鹿巷的裂紋
兩球領先並沒有讓阿森納的球員鬆懈。
陳耀是一個喜歡搶開局的教練，對於首發陣容磨合默契、衝擊力強，同時又喜愛主動進攻的球隊來說，爭取在開場十五分鐘內率先取得進球，會讓這場比賽好打很多。
但是他知道，足球場上最危險的時刻甚至不是落後，而是領先。
因為當你的球隊取得領先後，你的風險偏好會極速下滑，而從此刻開始，每一個都會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卻會給對手帶來鼓舞。
所以，當第三十五分鐘阿森納在白鹿巷取得了兩個球的領先之後，陳耀表現的不像預料中那樣興奮。
等他的球員們完成了慶祝，他們看到的是教練專注而冷靜的神色。
不遠處的博阿斯觀察到了這一點。
對於這名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的主教練，博阿斯一開始是不屑的，同時又有點兒同情。
他知道執教一支頂級聯賽俱樂部的壓力，他不相信陳耀有能力在這個年紀、以這種微薄的資歷就能掌控球隊。
但是現在，當自己一手調教的熱刺被乾脆利落地打進兩個球，而對手還保持著沉著和鎮定，這讓博阿斯覺得，也許自己的球隊和對手是兩個級別的隊伍。
博阿斯在腦海里回顧了上一個進球。
是偶然嗎？他覺得不是。把一切都歸咎於運氣和偶然，是懦夫的做法。
從比賽一開始，兩支球隊就用極高的節奏和激進的壓迫進行對抗，而托特納姆熱刺做的可能還要極端一些。
阿森納利用前場的高度和二點球的保護撐過了熱刺開場階段的逼搶，並且打進了第一粒進球。
之後，當熱刺的壓迫強度下降後，阿森納展現出了後場傳控的能力，利用托馬斯·維爾馬倫的多面手屬性，創造了格里茲曼單挑沃克的機會。
沃克沒有盯死格里茲曼，博阿斯不想埋怨自己的球員，任誰在寬闊的空間裡一對一防守凌厲的邊鋒，都是不容易的。
然後，吉魯離開了中路，擋住了沃克的同時，也拉開了中路空間。
沃爾科特從右側飛快地占據了中路的空當，吸引了赫德爾斯通的回撤，創造了弧頂的空間。
而沃爾科特甚至還做的是個假跑……
真正的武器來自禁區外的遠射，若日尼奧。
精巧的戰術設計，靈動的移形換位，疊浪式的進攻節奏……
博阿斯不甘心承認，可他心裡明白，要打造這樣的球隊，不僅需要先進的戰術理念、優秀的教練團隊，也需要天才的球員。
而阿森納做到了，他們在多年的低谷後，還是能拉扯起一群才華橫溢的球員，凝聚出激動人心的足球。
……
中場結束前的十分鐘，對主場作戰的熱刺來說是噩夢般的十分鐘。
他們的體能接近枯竭，被阿森納壓制回了半場。
阿森納在熱刺的半場放慢了節奏，通過不斷的轉移球和盤帶折磨熱刺的防守。
桑蒂·卡索拉是阿森納前場傳控體系的核心，西班牙前腰的觸球像音樂家拉大提琴一樣優美，他繞開一名名熱刺球員的防守，遊刃有餘地把每一個難於處理的球從人堆里摘出來。
卡索拉的存在讓熱刺的上搶顯得徒勞無功，赫德爾斯通和桑德羅的中路雙人組被卡索拉一次次單挑穿越。
第四十四分鐘，赫德爾斯通的體能幾乎枯竭了，當小個子的卡索拉從他面前靈巧地帶著球盤過去時，他疲憊地伸腿，絆倒了西班牙人。
前場任意球，位置很好，可以直接攻門。
這大概是上半場最後一次進攻機會了。
桑蒂·卡索拉親自操刀主罰任意球。
他的位置背光，這意味著熱刺的門將，烏戈·洛里斯，必須迎著北倫敦下午熾烈的陽光守門。
「覺得這球能進嗎？打個賭？」博格坎普笑著把頭湊到陳耀和利略旁邊。
一板一眼的利略瞥了他一眼，「我從不賭運氣。」
「哦，無趣的老頭。」
「但是。」利略飛速掏出一本資料瞅了瞅，「這次我不靠運氣。一頓晚飯，我賭這球能進。」
「我也賭這球能進。」博格坎普把頭偏向陳耀，「教練你呢？」
「我？我也賭這球能進。」
「哦，無聊。」博格坎普搖搖頭，「教練，為什麼伱會這麼想？」
「因為……」陳耀眯了眯眼睛，在心裡，他這麼想是因為他還記得一場比賽，2014年的足總杯決賽，阿森納開場兩球落後，之後卡索拉在半場結束前射入了一記任意球。
他對卡索拉的腳法沒有任何疑慮。
陳耀沒有直接回答，他反過來問博格坎普，「丹尼斯為什麼你這麼有自信？」
「因為我看得出來誰的技術好，誰的技術差。」博格坎普拍拍自己的大腿，「這是傳奇球員的眼光。那你呢，胡安？」
「我嗎？」利略敲敲手裡的資料，「從數據分析上來看，桑蒂在訓練中，這個位置的任意球命中率很高。」
烏戈·洛里斯當然不知道這些，他被明晃晃的陽光照得十分惱火，趕在裁判吹哨之前，他沒好氣地向隊友吼著，讓他們排好人牆。
這之後他就聽到了裁判的哨響，聲音還沒結束多久，耀眼的陽光中就飛過來一團黑影。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是一點點的干擾都會讓他的撲救徒勞無功。
弧度，球速，角度，全都無可挑剔。
而因為光線，洛里斯的移動慢了半拍。
球網翻起白浪，白鹿巷鴉雀無聲。
上半場，三比零。
……
阿瑟哼著小曲揮舞著自己的圍巾，他座位不遠處有一個壯實的黑人大哥，和幾個熱刺球迷在毫無顧忌地對噴。
在北倫敦德比，這樣的場景很難說是衝突，還是比賽文化中的一部分。
「我說過熱刺的球迷會哭著出去的。」他對唐娜說。
「阿瑟，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
「三個月之前，你有想到過我們的球隊會有這樣的表現嗎？」
「沒有。」阿瑟老實承認了這一點，「或許我們的朋友真的有魔法。他就像個魔術師，魔術般的變出了一支出色的球隊。」
風聲把F開頭的污言穢語又送進了他的耳畔，阿瑟認為自己是個體面人，不該參與到這些粗俗的對罵中。
他正準備制止一下，轉過頭去，只看到那個黑人球迷指著電子記分牌上的3:0，面色得意，而兩名熱刺球迷憋紅了臉，咬牙切齒。
幾米外，披著亮色馬甲的保安虎視眈眈，隨時準備來制止衝突的發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瑟毫無形象地朝著那邊放聲大笑。
他四周的阿森納球迷唱起了歌，歌聲里很嘈雜，而歌聲外，白鹿巷一片寂靜。
……
下半場的比賽沒有更多改觀。
博阿斯絕非那種半場落後就認輸的人，他的行事風格和穆里尼奧有幾分相似。
他雖然不喜歡被人稱作小號穆里尼奧，但是在追求勝利這一點上，博阿斯認為自己和自己的老師是一樣的。
在博阿斯的嚴厲要求下，熱刺下半場開始時又壓進了阿森納的半場，開始了高強度的逼搶和壓迫。
博阿斯對熱刺的體系稍作調整，下半場他換上了鄧普西，換下了迪福。
熱刺的陣型轉變成了4-3-3，列儂和貝爾被推到前端，阿德巴約單箭頭居中，鄧普西居於前鋒身後，他的任務是作為熱刺的中場分球點，給前場三叉戟提供彈藥。
列儂卡住了維爾馬倫的移動路線，削弱了他對二點球的保護。
阿森納有所應對。
阿爾特塔把進攻和插上的任務交了一大半到若日尼奧身上，他用大量的回撤來策應後衛線的出球。
什琴斯尼的出球點不止後場的四人，還多了後腰位置的阿爾特塔，在後場，阿森納的人數不占劣勢。
「如果我們的門將，我們的後衛，都能有中場球員那樣的傳球和盤帶技術該多好。」利略忽然感嘆道。
「我們雖然從地面推動進攻，可是勞倫特和佩爾都不能拿球太長時間。要是他們可以帶球，過掉對方前鋒的逼搶，送出穿透力強的傳球，我們就會獲得巨大的優勢。」陳耀肯定了利略的說法。
「對，可惜，我們或許在這批球員身上看不到這些了。這是足球的未來。」利略輕嘆。
「這也不一定。」博格坎普皺著眉頭，他的目光在球場上，阿爾特塔接球策應後出給若日尼奧，若日尼奧直接兜出一個漂亮的長距離轉移，把球送到了左肋部。
「若熱才來球隊一個多賽季，他來的時候在義大利乙級聯賽，只有二十歲……他的資料我都看過。但是他現在的技術，是不是進步的有些太快了？」
博格坎普又指了指格里茲曼，「還有安東尼。他的身價挺高，可是本質上還是一塊璞玉。而現在呢？三個月時間，他踢得不比在英超適應了一個賽季的球員差了。」
利略抓抓灰白的頭髮，「我對我的訓練課很有自信，你是對的，丹尼斯，但是他們的進步還是太快了。」
「是太快了。」陳耀面沉如水的點頭。
他倒是知道為什麼，因為……自己是不是還有個系統來著？
儘管這東西的存在感越來越低，但是它賦予自己的【徽章】能力一直在發揮作用，最有用的一條，就是提高球員的成長和學習速度。
足球場上很讓人遺憾的一點就是，在身體素質最勁爆的年紀，球員的技術水平和球商沒有被完全發掘出來。
從腦子和身子都同步在巔峰期，那是球員最高光的時刻，無比短暫。
而陳耀的能力，就有可能讓一群身體素質優異、年紀輕輕的球員，在足夠年輕的時候，就有可能沉澱出高超的球商，練就高完成度的技術，讓他們擁有比一般球員更早、延續時期更長的巔峰期。
他能夠調教出一支足以逐鹿歐洲的青年近衛軍。
若日尼奧把球分邊後，阿森納又在熱刺的半場提速反擊，由於對手的壓迫線還在前場，後場一片空曠。
兩分鐘後，桑蒂·卡索拉打進了他本場比賽的第二粒進球。
進攻配合併不複雜，阿森納在前場幾乎和熱刺人數均等，格里茲曼在又一次抹過沃克之後，把球順給吉魯，吉魯架炮回做，卡索拉貼地推射破門。
四比零。
比賽才進行到五十一分鐘。
在和沃克對抗的時候，格里茲曼好像受了點傷，隊醫進場後沒多久，陳耀就做出了換人，用扎哈換下了格里茲曼。
四比零領先讓阿森納球員不可避免地有些鬆懈，他們沉迷於流暢的進攻之中，給熱刺不知不覺間留出了空間。
六十五分鐘，熱刺扳回一球。
加雷斯·貝爾趁著巴卡里·薩尼亞過於壓上留出的空隙，接到鄧普西的分球突入阿森納禁區，提速閃過科斯切爾尼的封堵後，挑射破門。
這是一腳極其精彩的射門，從突進、內切、調整到射門，都是巨星級的處理。
貝爾沒有慶祝，他看了看比分牌上的四比一，把球拋回中圈。
白鹿巷的看台上或許還有皇馬的球探，貝爾知道，自己距離歐洲豪門又近了一步。
熱刺的勢頭沒有維持多久。
三分鐘後，阿德巴約在阿森納的禁區里對科斯切爾尼兇狠犯規。他試圖從法國中衛腳下搶到球。
他做了一個亮鞋釘的動作，向科斯切爾尼飛鏟過去。
阿森納的球員圍了過去，和熱刺球員發生了小範圍的衝突。
博阿斯失望地搖搖頭，他要求的是壓迫，不是野蠻的前場放鏟，而且這時一個毫無疑問的紅牌動作。
裁判沒多少猶豫就紅牌罰下了阿德巴約，到場的阿森納球迷一致給予了阿德巴約鋪天蓋地的嘲諷和噓聲。
陳耀看著場上的混亂，走到替補球員們邊上，說道：「看到了嗎？如果你們遇到不長眼睛的對手，他們如果敢對你們下黑腳，你們絕對不能忍讓。」
「我的意思不是讓你們野蠻地鏟回去，但是我相信有很多讓對手不舒服的辦法。最關鍵的是，我們是一個團體，我們不能讓自己的隊友被欺負。如果對手做得過分，你們可以回應。不會有隊內處罰，你們只需要在球場上找回場子，球場外是我的事情。」
阿隆·拉姆塞聽到這話，心頭一動，他抬起頭看了看教練的神色。
嗯，不像在說謊。
陳耀用掉了最後兩個換人名額，吉布斯上場，維爾馬倫移到中路，保護性換下科斯切爾尼。
奧巴梅楊換下吉魯，這場比賽的節奏對法國中鋒來說也不太容易。
比賽的最後階段，阿森納又打入了一粒進球，扎哈突破了諾頓的防守後橫敲中路，奧巴梅楊完成了經典倒三角配合，從疲憊不堪的維爾通亨身後殺出，搶點破門。
凱爾·諾頓和凱爾·沃克，這兩名熱刺的邊後衛，這場比賽被打得千瘡百孔。
博阿斯試圖利用熱刺的邊路戰勝阿森納，而他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的邊路。
裁判三聲哨響後，白鹿巷噪聲寥寥。
五比一的比分在鮮紅的夕陽下仿佛流著血，那是熱刺球迷心中的傷痕，也是白鹿巷的裂紋。
許多球迷提前離場了，剩下的幾乎都是阿森納球迷，用歌聲和歡呼讚揚他們的球隊。
這是不在同一等級的兩支球隊的對決。
北倫敦德比的散場是寂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