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雪中送炭

  .

  泰山腳下。

  十三阿哥下了馬車,穿著冬朝服,看著巍峨聳立的高山,心神蕩漾。

  五嶽之首,東嶽泰山。

  今日,他奉命代天子祭泰山……

  *

  德州行宮。

  四阿哥正在寫大字。

  他的心有些亂。

  前日聖駕召集詞臣覲見後,就命十三阿哥去泰安祭泰山。

  算算行程,十三阿哥今日應該到達泰山。

  皇子祭泰山,這還是本朝頭一遭。

  皇父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是要將十三阿哥推到風口浪尖?

  十三阿哥只有十七歲,哪裡受得了這樣的誘惑。

  可是若十三阿哥真的生出了不得的念頭,那皇父會容麼?

  還是將他當成太子的第二個磨刀石?

  兄弟這幾年時常結伴隨扈巡永定河,說話也投契,有幾分兄弟情誼。

  四阿哥看著十三阿哥的處境,很是焦躁,偏偏不能點明。

  否則,倒像是他小人之心,挑撥十三阿哥與皇父的父子之情。

  初冬時節,外頭北風獵獵,屋子裡,四阿哥也一陣陣發寒……

  *

  京城,裕親王府。

  世子保泰看著裕親王,焦急道:「阿瑪,敦郡王府跟九貝勒府上有兒醫……」

  原來是裕親王的幼子六阿哥見喜,起了高熱。

  府醫才學有限,束手無策,太醫院的兒醫又沒有請回來。

  世子就有些著急,想起了這兩處。

  疫情一出,這兩處就從太醫院請了兒醫過去,封府避痘。

  裕親王看著兒子,嘆了口氣,道:「保泰,親王庶子與皇孫誰金貴?」

  皇家與宗室不一樣。

  世子保泰皺眉道:「為什麼比較,哪裡就到這個地步了?」

  裕親王道:「萬一呢?」

  世子保泰:「……」

  他倒是曉得皇上最是護短,自己阿瑪跟叔父這十幾年的沉寂,就是因烏蘭布統之戰殤了佟國綱,還差點折了一個皇長子。

  他帶了顫音道:「那六弟……」

  裕親王閉上眼,嘆道:「大夫已經看過,聽天由命吧……」

  話雖如此,保泰這個開始當家理事的兄長卻不好真的束手旁觀。

  他想起了聽見過的一則舊事,十四阿哥與毓慶宮高熱,曾經用酒精降溫退熱,到了前頭,立時叫了王府長史吩咐道:「去太醫院問酒精……」

  等到長史回來,卻是跟八阿哥一起回來的。

  八阿哥因痘疫之事,正好去太醫院,跟王府長史遇到。

  「世子爺,太醫院的酒精都支取光了,只宮裡御藥房還有存貨……」

  長史苦著臉道。

  御藥房的藥物,是備著宮裡主子支用,沒有聖旨,誰也領不出來。

  保泰聽了,失望不已,猶豫著要不要進宮求太后。

  這御藥房備著的酒精,數目指定不會少,求來一份救急,應該沒事吧?

  可是想到阿瑪的話,他又遲疑。

  宮裡還有好幾位小阿哥。

  這初冬時節,本也是容易發生時疫的時候。

  就是其他主子,這傷風感冒,也是在所難免。

  真要因王府支用御藥房酒精的緣故,使得宮裡主子們不夠用,那後果確實無法承受。

  八阿哥路上已經聽長史說了緣故,眼見著保泰失望,就道:「我府上還存著些,方才已經打發人回去取了。」

  保泰聽了,感激不盡,道:「謝謝八爺援手……」

  八阿哥擺手道:「你我兄弟,說這個就外道了!」

  兩人年歲相仿,早年在上書房一起讀書,堂兄弟感情也好。

  說到這裡,八阿哥頓了頓,道:「到了王府,本該就去王伯請安,只是今兒我在外頭去了幾個地方,見了不少人,就先不去見王伯了!」

  裕親王體弱,今年年初雖出來當差,可是大多數時候還是在王府之中。

  加上裕親王有痹症,秋冬難熬,連見客也少了。

  八阿哥本是「雪中送炭」,自不會做個惡客。

  少一時,八阿哥的人將酒精送到。

  八阿哥告辭,保泰親自送了出來。

  而後他安排人將酒精給府醫送去,回去沐浴更衣,才去見了裕親王,說了八阿哥援手之事。

  裕親王沉默了好一會兒,看著保泰道:「平日裡太子待你如何?」

  保泰聞言,皺眉道:「太子素來目下無塵,早年在上書房就如此,現下也如此。」

  他已經被正式冊封為親王世子,排班在多羅郡王之前,可是依舊不入太子的眼。

  不單單因為他是親王府阿哥,還因為他是以側室子身份封世子,更為太子不喜。

  裕親王嘆了口氣。

  同樣是和碩親王,被皇上看重的和碩親王與不被皇上看重的和碩親王是什麼境遇,他都親身領教過了。

  他還是皇帝的兄長,還有個面上情在;到了保泰這裡,只是太子的堂弟,哪有什麼情分。

  大阿哥這邊,早在康熙二十九年之後,就相看兩厭。

  太子這裡,也沒有香火情。

  裕親王想起了自己的身後事,實是不能安心。

  「大阿哥呢?」

  裕親王接著問道。

  保泰老實回道:「直郡王跟兒子差著歲數,平日裡並無往來。」

  裕親王吐了口氣,道:「三阿哥呢?」

  保泰搖頭道:「也沒有什麼往來,兒子瞧著,三阿哥母族流了後,更重妻族,這兩年跟恭親王府的堂兄關係更好些……」

  *

  南二所,廂房。

  三福晉站在炕邊,身子發軟。

  炕上躺著的,是面色青紫的大格格。

  地上跪下了一片。

  大格格的乳母、保母,還有三福晉的身邊人,都跪了……

  *

  九貝勒府,正院後罩樓。

  「額涅、額涅,大哥有三個鴿子蛋……」

  尼固珠看著自己的食盤,再看豐生的,就有些不滿了。

  她的盤子裡,只有孤零零的一個。

  舒舒道:「你方才在自己屋子裡不是吃了兩個了?忘了?」

  今天已經是十月初七,三個孩子種痘的第五天。

  尼固珠早退燒了,活蹦亂跳的,在廂房裡就待不住了。

  因這兩日舒舒與九阿哥常在後罩樓陪豐生與阿克丹,尼固珠也就顛顛兒的跑過來。

  今天也是,她吃了飯過來,見大家吃著,就要跟著再吃。

  分給她一個鴿子蛋,還不幹了。

  豐生的高熱也退了,就是人還有些怏怏,也沒有什麼胃口。

  聽到妹妹想吃,就將自己的盤子推過去,道:「給妹妹。」

  舒舒給他推回去,道:「妹妹吃她的那份,這份是你的。」

  豐生看了尼固珠一眼,道:「妹妹,這個明天還有,十叔送了好多。」

  他聽舒舒跟九阿哥提了一嘴,倒是記得。

  尼固珠看了眼西屋方向,道:「那二哥也是三枚麼?」

  阿克丹昨晚高熱上吐下瀉,折騰了一宿,還在補覺。

  舒舒道:「也是三枚,你們三個都是一樣的……」

  尼固珠看了眼舒舒道:「那瑪嬤麼?額涅跟阿瑪呢?也是三枚麼?」

  舒舒搖頭道:「不是啊,我們是長輩,還是大人,飯量也大,不止三枚。」

  實際上鴿子蛋,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就是給孩子們調解口味的,省得老吃雞蛋煩了。

  十阿哥叫人送了一籃子過來,除了豐生他們,還給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那邊。

  不過當著尼固珠的面,舒舒不會說大人沒有。

  不能給孩子養成那種好東西只能給他們,大人沒有的錯覺。

  尼固珠老實了,乖乖地將她的鴿子蛋吃了。

  *

  前院書房,九阿哥正聽福松說起外頭的消息。

  「恭親王府殤了一個小格格,裕親王府六阿哥病重……」

  福松說著。

  九阿哥詫異道:「這兩家怎麼都沒有出城避痘?」

  福松道:「裕親王的痹症犯了,恭親王前陣子釣魚閃了腰。」

  兩人沒動,兩府的兒孫就沒有跟著動。

  誰也沒有想到這次痘疫傳得這樣快。

  「這兩日出京的人多了,封府的人家也多了……」福松接著說道。

  九阿哥道:「這次過後,該沒有人再敢僥倖,種痘的人該多了。」

  福松道:「恭親王府的人今天入宮找了誠郡王,借了海淀的太醫……」

  九阿哥聽了皺眉,道:「怎麼回事?不是說三哥家兩個格格見喜麼?這時候身邊哪裡能離了人?」

  福松道:「許是病情穩定了,許是誠郡王不好回絕。」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做人情呢?蠢不蠢?」

  這樣想著,他想到了四貝勒府那邊,摸著下巴道:「若是爺前天沒有打發何玉柱過去,四嫂會跟爺開口麼?」

  福松沉思了片刻,道:「若是以前,四福晉應該不會開口;現下兩府往來交好,四福晉許是會打發人問問。」

  九阿哥點頭道:「嗯嗯,不過還是別為難人,本來就是你周全,將他們家要用的痘苗算在裡頭了。」

  要是四福晉這個時候開口借太醫,九阿哥也會點頭的。

  畢竟豐生他們兄弟都順利見喜,但是換了旁人,皇子家還考慮考慮,其他人家就算了。

  也幸好沒有旁人跟他開口,否則也只有回絕。

  這樣想著,九阿哥對福松道:「瞧瞧,沒人緣也不是什麼壞事兒,旁人也不敢這個時候上門來……」

  如今他心裡沒有了前幾日的惶惶。

  不僅豐生三兄弟順利見喜,敦郡王府的小阿哥也順利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