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里,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他們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里來回的晃蕩,聽起來就好像是在敲擊一種音樂一般。
走在後面的小姑娘穿著一條舊的,上面有些污漬的淡黃色貴族長裙,即便有些狼狽,卻依舊還是保持著貴族應有的風度。
她從小就在接受這種教育,她的父親要求她無論面對什麼樣的窘境,都要保持自己的儀態。
在這種環境下,她自然是堅持著,自己體內流淌的血液都是與眾不同的這種信念,哪怕落魄成如此地步,也依舊昂著自己的下巴。
可以說,她是一個美麗的,驕傲的女孩兒,如果不是她的父親叛國,可能她現在依舊出入在高級酒會,被男孩們簇擁著,完美的如同白色的獨角獸一般。
她跟在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身後,一邊邁步向前,一邊有些緊張的問道:「我的父親真的決定犧牲自己,為我去死?」
「我想……或許是這樣的,和你想的差不多,他是一個偉大的父親。」打開了一扇鐵門,沒有理會兩側立正敬禮的衛兵,男軍官輕輕的回答道。
「他確實是一個好父親……我每一個生日,無論他多忙碌,都會回來陪我……」女孩兒似乎回憶著什麼,開口會男軍官說道。
在這個男軍官拉開關押她的房門的時候,她曾經有那麼一秒鐘,已經做好了面對現實的準備。
她以為對方是來享受她的身體的,對於她這樣一個戴罪之身的女人來說,能夠落到一個軍官的手裡,想必是要比直接落到一群大頭兵手裡體面一些的。
甚至她還幻想過,如何取悅面前的這個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軍官,讓他把自己留在身邊。
至少,這個男人長相端正,年紀也不大——哪怕是給對方當妾室,結果也不算太壞。
可誰能想到,對方並沒有來找她的麻煩,只是來帶她去見那個連累了全家的父親……
「他確實很忙……你看過他的檔案沒有?」軍官頭也不回的,帶著諷刺的開口問身後的女人。
在他看來,忠於陛下的自己,是要把整個生命都獻給這個帝國的優秀軍人,被叛國罪牽連的女人,是沒有資格玷污他的身體的。
所以,哪怕感覺到女人的一些小心思,他也根本沒有動任何歪念頭——他的另一半,應該是一個正直的,溫柔賢惠的,同樣願意為自己的祖國奉獻一生的完美女人。
「什麼檔案?」聽到軍官的這個問題,走在後面的小姑娘明顯一愣。
軍官也不隱瞞,冷笑著回答道:「他為了兼併土地,殺死了31個農民;勾結當地的城衛軍,在成為愛蘭希爾帝國的公民之後,還收買了當地的警察,賄賂執政官……」
「他從不和我說這些……」姑娘聽出了對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罪名,在這個國家裡代表著什麼。
如果放在其他的帝國,過去的那些帝國,哪怕是叛國罪,哪怕是被賣到地方去,以她的姿色,八成也可以勉強的活下去。
如果捨得自己的名節,背叛贖買自己的丈夫,勾引當地的小貴族,八成也是可以活得滋潤的。
可是在愛蘭希爾帝國,在這個幾乎全部人民都無限愛戴自己的皇帝,熱愛自己的祖國的國度里,身背叛國罪的女人,可能比一個妓女都沒有尊嚴。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這就是整個帝國的風氣。哪怕廉價出售,大部分有點兒本事的農民都不會考慮娶她做老婆。
那些更加卑賤的難民或者破落戶,也未必會願意找她這麼一個連活都不會幹的蠢女人。
就她這身材,完全不符合鄉下人的審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會縫補又不好生養……那需要無數金錢保養呵護的漂亮臉蛋,在那些骯髒的苦工面前,最多也就能新鮮兩天罷了。
想想,真的要是淪落到去和那些賤民們生活,她還不如去伺候那些**來的痛快呢——至少,那些**聽說還是捨得給小費的……
走在前面的軍官可不知道,就這麼一秒鐘的功夫,身後的女人的思想已經和宇宙飛船一樣,飛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
他只是覺得這種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女人真的是可笑至極。
於是他不咸不淡的說道:「是的,我知道,可你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沾滿了那些農民的鮮血。」
女人也有怨氣,一邊走一邊爆發出來:「這就是你們把我和媽媽抓起來,然後要把我們送到魔界去的理由?」
她其實也很委屈,從前那些男人哪一個在酒會上不是蒼蠅一樣圍繞著她,在她的眼前亂晃,向她展示著自己的優點,試圖博她一笑?
現在呢?就這麼一個她甚至連官銜都不知道的軍官,也敢給她臉色——她真的很想攔住對方,好好問一問:你是不是瞎?本姑奶奶不漂亮嗎?你這是什麼態度?
「差不多吧。」男軍官繼續扮演自己鋼鐵直男的角色,一點兒面子也不給。
按照他的思路,簡單點兒概括就是:老子是憑實力單的身,你能把我怎麼樣?
這就是典型的:我喜歡你,你說什麼是什麼;我不喜歡你,你說你是什麼?這兩個人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所以也就根本不是一個解題思路……
「那麼,現在你們為什麼改主意了,就因為我爸爸答應了你們的什麼奇怪的條件?」姑娘終於把話題扯回到了男軍官感興趣的方面。
於是乎,談話交流也就進入到了男軍官希望的節奏中。他點了點頭,生硬的回答道:「對,和你想的差不多,本來你的爸爸要死,不過他願意嘗試一種生不如死的挑戰……所以,他付出了更多的代價,而你將獲得新生。」
「你現在要帶我去見他?」不知道為什麼,姑娘的心中出現了一點點的忐忑,又滿懷著希望。
「你是一個聰明的姑娘……你父親這一輩子,做的最值得的事情,可能就是用他的一切,保護了你。」男軍官這一次倒是覺得這個身後的女人還算聰明,比他想像的要強上那麼一點點。
「有人和你們說,你們其實也很殘忍嗎?」一路上都很壓抑的姑娘終於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一個切入點,開始了反唇相譏。
「有,你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麼說的人。」那名軍官垂下了眼帘,認真的回答道。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知道這可能是在侵犯這個世界上的神明……這是一種褻瀆,也是一種覬覦神的能力的貪婪。
這一次輪到姑娘有些不理解了,疑惑的開口問道:「既然你們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軍官抬起了眼帘,眼神中這一次充滿了堅定的神情:「為了人類……為了人類的未來,為了人類的進步,總之,是一個你想不到的偉大理由。」
「你們就不怕下地獄嗎?」姑娘冷笑了一聲,覺得對方在給自己找理由,來掩飾自己犯下的罪行。
男人倒是沒有回敬身後的女人,只是一邊向前走一邊繼續說道:「如果我們成功了,那我們的靈魂哪怕墜入地獄,我們也會甘之如飴……這是我們的信仰,這是我們用生命去追逐的東西!」
女孩兒終於忍不住了,恨恨的嘀咕了一句:「但願你們不會成功。」
軍官聽到了這句話,卻也沒有繼續辯解什麼,推開了自己面前的最後一道鐵門:「我們的成功和失敗……可不是你的祈禱能夠決定的。」
當鐵門被推開之後,姑娘就看見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整個腦袋就是一塊巨大的魔法晶石的傀儡。
那傀儡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不過隔著厚重的玻璃,她依舊感覺到了,那個可怕的人形的怪物,正在看著她。
給她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個餓了很久的野獸,正在盯著一個弱小的獵物一樣。
她微微的後退了一步,房間的頂部,那些掛著的揚聲器里,這個時候傳來了一個陌生的,嘶啞的,語調有些怪異的聲音:「女兒……我的孩子……我終於再一次……見到你了!」
「你,你是誰……」女孩子退到了門邊,聽到了這聲呼喚,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捂著嘴盯著玻璃窗內的那個可怕的,身上插滿了電線的傀儡。
「我是……你的父親啊……」那傀儡似乎是想要伸出自己的手臂來,但是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失敗了。
然後,房間頂部的那些音箱裡,就傳來了其他的聲音。那是其他技術人員的聲音,語氣里充滿了緊張與絕望。
「同步率正在降低!速度太快了!」
「能量出現涌動……該死的!快想辦法!」
「痛苦可能超過了閾值……見鬼!他快要不行了!」
在一連串嘈雜的聲音之中,那個抬起了手掌,卻沒有能夠伸出自己胳膊的神傀儡,頭部的一整塊水晶開始龜裂破碎,一些細小的碎片正在不停的掉落。
他似乎在對玻璃窗這一邊的女孩兒微笑,然後用他那嘶啞的,機械不自然的聲音呢喃道:「能再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