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歸隊

  對於法租界鼎鼎大名的『小程總』,張萍是熟悉的。

  貪財,好色,心狠手辣,仇視紅色。

  前些天,程千帆更是親自帶人闖入她的家中逮捕她!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無法忘記程千帆當時看向自己的時候,雙眼中的那一抹貪婪之色。

  儘管程千帆掩飾的很好,那種貪婪的眼神只是一閃而過,但是,她感覺到了,並且發自內心的厭惡。

  對於反革命的程千帆,她痛恨,對於好色的程千帆,她厭惡。

  故而,當此時此刻,這位『小程總』面帶溫和的笑容,向她伸出手說出「『口琴』同志,歡迎回家」這句話的時候,張萍的內心是無比震驚的,或者說是驚恐的——

  她的第一反應是掏槍!

  她是那麼想的,也是那麼做的。

  張萍的右手快速而精準的探進小坤包。

  然而,她的手剛剛觸摸到小坤包內的小手槍,還沒有來得及拿出來,便被嚇壞了的路大章死死地按住了。

  「殷淑雲同志,冷靜,請冷靜。」路大章同時捂住了張萍的嘴巴,他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

  張萍眼眸瞪大,美麗的雙眸看向路大章的時候,閃爍著的是痛恨的光芒。

  她覺得自己上了敵人的當了。

  雙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從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絲絲警惕的。

  但是,這一次見面,想著即將回歸組織,即將回到黨的懷抱,她的心情是那麼的激動,以至於放鬆了警惕之心,行動上也有些遲緩:

  再打開門,看到有另外一名男子背身面對窗戶的時候,自己就應該警覺,最起碼應該在那個時候就做好掏槍的準備!

  程千帆很安靜,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一身筆挺的西裝,頭髮上抹了髮蠟,面容英俊,笑容溫和,任誰人看,都要贊一句:美男子也。

  「狗特務!」張萍嘴巴被捂住,咬牙切齒,心中罵道。

  驀然,她的眼睛瞪大。

  ……

  「保護好白,文件在老地方,找到組織,告訴組織,黨永遠在我心裡。」程千帆坐在沙發上,手指敲擊茶几,通過敲擊的快慢節奏發出暗號。

  張萍不再掙扎,她的眼眸是震驚、不解、不敢相信同時帶了一絲詢問的目光看向程千帆。

  「老路。」程千帆朝著路大章使了個眼色。

  路大章鬆開手,「殷淑雲同志,剛才實在是太抱歉。」

  張萍沒說話,她現在沒時間搭理路大章。

  路大章也沒有在意,不過,他看向『火苗』同志,眼神中有讚嘆和敬佩:

  在張萍抵達之前,程千帆叮囑說,要小心『口琴』同志有過激舉動,第一時間控制住。🐠😳 ❻9𝐒𝓱𝔲x.ⓒ๏ᗰ 🐸🐨

  路大章便問為什麼。

  程千帆答:別以為我當時沒看出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和老黃當時想的就是如何第一時間弄死我。

  路大章哈哈大笑。

  然後他便問,為什麼不讓他提前單獨和張萍見面,先打一個預防,這樣就可以避免可能的誤會了。

  『火苗』同志的回答是:

  對於一名紅色戰士來說,沒有人會想到『惡貫滿盈』的小程總會是自己的同志,做出激烈的反應是正常的。

  『張萍如果做出激烈反應,是好事。』

  路大章明白這話的意思,心中讚嘆不已,也感慨『火苗』同志真的是謹慎到了骨子裡,同時也——

  端地是狡猾。

  還好他是自己的同志,而不是敵人。

  ……

  程千帆看了一眼震驚無比的張萍,他的手指繼續敲擊茶几:

  認出你之人,已經派人去解決了,穩住,他們沒有證據。

  這是當時張萍被抓之時,趙樞理暗中向她發出的暗號。

  張萍看向程千帆。

  『小程總』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萍幾步走到對面的皮沙發坐下,纖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擊。

  張萍:你到底是誰?

  程千帆:張萍為三眼皮所舉報,程千帆帶人抓捕,速救人,即刻除掉三眼皮,切切。

  張萍猛然抬頭,漂亮的雙眸寫滿了震驚,還有幾分驚喜。

  「是你傳訊與趙樞理的?」張萍沒有再用暗號說話,而是直接問道。

  雖然她並不知道那張紙條上的具體每個字內容,但是,程千帆所說的話,和趙樞理後來告訴她的情況基本一致。

  「布包里包著石塊和紙條。」程千帆微微一笑,說道。

  張萍笑了,笑容燦爛。

  「同志,我叫殷淑雲,代號『口琴』,民國二十年入黨,中央特科情報科情報員,上線劉澤良、『竹林』,現請求歸隊。」她擦拭了眼角的淚水,表情認真,鄭重說。

  「程千帆,代號『火苗』,民國二十一年入黨,中央特科情報科情報員,上線『竹林』,准你歸隊。」程千帆表情嚴肅,他再度伸出手,「殷淑雲同志,我代表法租界特別黨小組歡迎你回家!」

  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➅9s𝕙ⓤx.ᶜ𝕠M ඏ🐉

  張萍看向一旁的路大章。

  「路大章,代號『飛魚』,中央特科情報科情報員,上線『竹林』。」路大章沉聲說,「『口琴』同志,歡迎回家!」

  「謝謝,謝謝。」張萍聲音梗咽。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黨的懷抱,此時此刻,身邊有自己的同志,這種感覺簡直是令人激動到要爆炸。

  ……

  「我實在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小程總』竟然會是我們的同志。」張萍說道,嗑瓜子速度很快,biaji便吐出了瓜子皮。

  「我也沒想到,險些挨了你一槍呢。」程千帆哈哈大笑,拿起茶杯和張萍碰了杯。

  旁邊,路大章看了『火苗』同志一眼。

  「殷淑雲同志,關於你的組織關係和今後的工作安排,總部已經有了安排。」程千帆正色說道。

  「是延州總部?」張萍嗑瓜子的動作停住了,抬頭看著他,眼眸中仿佛在閃光。

  「是的。」程千帆點點頭,「相信你也猜到了,路大章同志也在法租界特別黨小組。」

  程千帆說著,他伸出右手,「歡迎加入法租界特別黨小組,『口琴』同志。」

  兩人握手畢。

  「『翔舞』同志的指示——」程千帆突然表情無比鄭重說道。

  程千帆看了張萍一眼,後者將瓜子放在桌面上,表情無比認真。

  「『口琴』同志你好呀,你對黨,對人民的忠誠,我很敬佩。」程千帆說道。

  張萍從小坤包里摸出煙盒,取出一支女士煙,點燃了,猛抽了兩口,卻是被嗆到了,一邊咳嗽,淚水也順著臉頰滑落。

  「『火苗』同志,謝謝你。」程千帆指了指自己,英俊的面容下竟略有些羞澀。

  張萍驚呆了,她沒想到竟然還能看到『小程總』如此稚嫩的一面,這樣子,就如同頑劣少年被家長誇讚的時候的那種驕傲,羞澀是因為驕傲。

  「請保護好我們的女同志。」程千帆指了指張萍,笑了笑。

  然後他看向路大章,「並代我向『飛、魚』二同志問好。」

  程千帆端起手中的茶杯,其他兩人也都舉杯,三人碰杯,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翔舞』同志,您的問候,我們收到了,您也要多保重身體!

  ……

  返家的途中。

  張萍的心中是既高興又有些擔心。

  高興的是組織上接納自己回家了。

  擔心的是,她向『火苗』同志詢問了關於趙樞理同志的情況,『火苗』同志請她不要著急,組織上會儘快落實對趙樞理同志的核實甄別的。

  同時還叮囑她要保守組織秘密,在組織上核實甄別結束、並且接納趙樞理回家之前,切不可向趙樞理透露任何消息。

  張萍的心中莫名有些擔心,按理說組織上在甄別她的同時,也應該會對趙樞理進行調查核實的。

  是甄別核實過程中有問題?

  因為,按照程序,組織上如果相信趙樞理沒有什麼問題,將會安排和趙樞理會面,聆聽趙樞理匯報工作。

  但是,暫時並沒有。

  張萍自然是相信趙樞理的,趙樞理有問題的可能性很小,最大之可能是有些情況因為某些原因比較複雜,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核實,核實通過後,才會安排和趙樞理直接見面談話。

  張萍就這麼思考著,儘管有對於趙樞理的情況的些許牽掛,但是,她的內心更多的是喜悅,發自內心的喜悅,她抬頭看天,往常會覺得灰濛濛的天空,此時此刻也是明亮的。

  坐在黃包車上,張萍笑著,輕輕搖頭。

  她是萬萬沒想到『小程總』竟然會是黨內同志,並且還是自己現在所在的黨小組的組長。

  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同時,這也說明了程千帆同志的隱蔽是非常成功的。

  當然,還有路大章同志,霞飛路的巡長路大章,這個看似對誰都客客氣氣,人緣很好,卻實際上吃拿卡要的笑面虎,竟然也是黨內同志。

  同志們太厲害了,她心中這麼想著,嘴角揚起漂亮的弧度,她驕傲!

  ……

  辣斐坊。

  「還記得當年小寶被送到養育院嗎?」程千帆突然問道。

  「恩。」白若蘭挽著丈夫的肩膀,溫柔的笑了笑,「怎會忘,我記一輩子。」

  小寶因為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總是哭泣。

  程千帆來探望小寶,便會帶些奶粉、芝麻糊之類的給小寶補充營養。

  他對白若蘭說,現在學會了照顧小寶,將來一定能將兩人的孩子照顧的好好的。

  白若蘭便紅了臉,說,『哪個要給你生孩子?』

  程千帆說道,「你呀。」

  白若蘭便不依,輕輕打了他幾下。

  雖然是打鬧,不過,似乎也正是這次玩笑話,青年男女戳破了那一層窗戶紙,認定了對方。

  白若蘭嗅了嗅鼻子,嗅到了香水味,是以前沒有出現過的香水味。

  「今天又是哪個女人?」白若蘭掐了丈夫一把。

  「改天介紹你們認識。」程千帆笑著說道。

  「你真的是……」

  「恩,我就是太花心了。」

  「恩,你就是花心大蘿蔔。」

  「想要我改嗎?」

  「不想。」白若蘭抬起頭,看著自己的丈夫,漂亮的睫毛忽閃忽閃的,「這樣挺好。」

  她本來想說的是,你花心,說明一切平安,到了嘴邊,便成了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似是覺得這樣太『沒有骨氣』,白若蘭又說了一句,「你花心,我才好有藉口撓你。」

  程千帆便笑笑,正要說話——

  喵~

  貓咪在隔壁房間叫了一聲,然後是小寶的聲音,「貓咪,不要跑。」

  ……

  翌日。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清晨的時候起了霧,天氣陰冷。

  程千帆叫春風得意樓送了些酒菜過來,分了一部分與手下們吃酒,自己則和老黃在醫務室燙酒吃。

  「查到什麼了?」程千帆夾了白切雞絲,在醋碗裡蘸了蘸。

  「這個女人是一個月前回上海的。」老黃說道,「也可能早就回來了,只是其他人不知道。」

  說著,老黃皺眉,「趙樞理怎麼會和日本人搞在一起去了?」

  「無非是兩種可能。」程千帆喝了一口溫燙的黃酒,酒水順著喉嚨進入到胃裡,腸胃都暖洋洋的。

  「其一,趙樞理確實是和日本人暗中有接觸,甚至是攪和在一起了。」

  「其二,日本人有意招攬趙樞理,他將計就計和敵人虛與委蛇。」程千帆說道。

  「或者,不排除趙樞理想要趁機打入敵人內部的可能性。」老黃揣測,說道。

  程千帆沉默不語,手中攥著酒杯,此時有腳步聲傳來,『小程總』便直接將酒杯一送,「老黃,別扣扣索索的,我知道你還有好幾瓶。」

  「老黃我存幾瓶好酒容易嘛。」等腳步聲過去,老黃繼續嚷嚷著,然後起身給程千帆倒酒,滿臉都是心疼的樣子,然後低聲問,「那個女人確認是日本人?」

  「可以確認。」程千帆喝了一小口,說道,「女人化名邱杏,假扮一個潛伏日特的妻子,後來這個女人消失了,傳聞是去了香港,沒想到竟然不聲不響的回了上海。」

  說著,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件事我會通過那邊去調查的。」

  老黃點點頭,知道程千帆所說的那邊指的是哪邊,查和日本人有關係的事情,當然是日本人自己來調查最直接有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