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自投羅網(求月票)

  第333章 自投羅網(求月票)

  十一點四十分。

  萬里浪坐在瑞賢茶樓二樓包間虛掩的窗戶後面,看了眼手錶。

  浪琴牌手錶,是李士君送給他的。

  萬里浪格外喜歡。

  他知道李士君送他手錶的寓意,不僅僅是讓他準時,更讓他懂得抓住時機。

  這恰恰是一個特務最需要的。

  如今他已經成了李士君的幹將,尤其在抓捕軍統特工方面。

  萬里浪也很享受這種感覺,只要他咬住區會計李根發,再通過他抓住陳恭樹,他便是整個76號的功臣。

  李根發今天會出現嗎?

  想著想著,萬里浪的表情凝重起來。

  突然,畏畏縮縮站在他身邊向窗外窺視的軍統叛徒朱敏說道:

  「來了。」

  萬里浪猛地站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似乎都跳快了幾秒,立刻奪過望遠鏡看去。

  只見一個帶著帽子、提公文包的長衫中年男子從街對面走過來,目不斜視地走向中國銀行分行。

  「是他嗎?」

  「是。他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你看他臉上的麻子,我不會認錯的。」

  「太好了!」

  萬里浪驚喜交加,大魚既然出現了,必須迅速把網口收緊,要快,要准。

  他立刻拿起電話,開始布置:「聽著,兩人一組,互為掩護,嚴密監視好目標,另外,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暴露身份!」

  掛斷電話,萬里浪迅速換了一身衣服,將自己打扮成了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看著朱敏說:

  「你老實待在這裡,既然已經上了同一條船,就別再耍什麼花樣。」

  朱敏神色黯然,唯唯諾諾應承了一句。

  萬里浪斜眼瞥了瞥他,給手下一個眼色,轉身離開。

  從茶樓出來,他從另一名手下那裡接過一串氣球,立刻勾勒著身子踱步上了街頭,一邊走,一邊吆喝叫賣。

  他決定親自出馬跟蹤。

  如果一個人只是簡單地跟在另一個身後繞圈子,很快就會暴露。

  但氣球不一樣,可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定點觀察目標,一旦行動起來,就用氣球做掩護,不讓目標看清他的臉。

  這樣,一會再換一身裝束,也不會那麼容易暴露自己。

  街上人來人往,像萬里浪這樣的小販多的是,沒什麼人注意到多了一個賣氣球的,化名李根發的區會計陳賢榮同樣如此。

  此刻他已從銀行拿到了錢,穿過馬路,上了一輛電車。

  正是下班吃飯的點兒,車上站著不少人,陳賢榮先上了車,站在一個臨近車門的位置。

  萬里浪拿著氣球猶豫了一會,立刻對街上一個青幫打扮的男子使個眼色,男人搶在車門關上之前擠了進去。

  他一直擠到汽車最後一排,側身盯著陳賢榮,陳賢榮對他的跟蹤渾然不覺。

  就這樣,陳賢榮一直坐到終點站才下車,而那名青幫打扮的男子早就不見了。

  下車之後,陳賢榮站在街角四下張望了一會,見沒有異常,立刻攔下一輛黃包車向相反的方向離去。

  這個時候,那名青幫弟子又出現了,萬里浪同樣站在他身邊。

  「處長,這傢伙懂點反偵察技巧,但是不多,看來學藝不精。」

  「一個內情,懂得反偵察已經不錯了。」

  萬里浪嗤笑一聲,將手上的氣球丟了,隨手一招,兩個76號便衣裝扮的黃包車夫立刻趕了過來。

  一陣穿行之後,他們循著陳賢榮的背影,來到了一棟居民樓下。

  夜靜人深,突然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張義抓起枕頭下的手槍,一躍而起。

  他警惕地來到窗戶,觀察了一會外面的動靜,見沒什麼異常,立刻衝過去一把接起電話。

  「誰?」

  電話里傳來法租界巡捕房內情劉俊卿有點兒顫抖的聲音:

  「今晚北邊和西邊前後來了三十多人,全副武裝,準備夜間去抓人。」

  「但去哪裡抓,抓誰,我還不知道,不過看陣勢,比上次的搜捕力度更大。」

  說完,不待張義回復,劉俊卿立刻掛斷了電話。

  電話這頭,張義放下電話,臉色凝重起來。

  北邊自然指的是憲兵隊,西北是76號。

  他們聯合法租界巡捕一起行動,肯定是掌握了確切的情報,但到底抓誰呢?

  張義眉頭緊鎖,思忖了一會,不由想到了劉原深,莫非是他叛變了?

  但又不對,根據劉俊卿之前傳遞的消息,劉原深被捕後打出過兩通電話,他已無後顧之憂,這個時候更不可能叛變。

  而且,劉原深被捕的消息他已經通過局本部通報給了陳恭樹,他們應該採取緊急措施才對。

  張義自然想不到,陳恭樹壓根沒有採取任何措施。

  思忖了一會,張義立刻給猴子錢小三幾人打了電話,讓他們今晚保持戒備、隨時待命。

  吩咐完這一切,劉俊卿的電話又來了:

  「日本人先斬後奏,有一批人已經回來交差了,只帶回來了一個叫陳遠的。

  從他家裡抄出來好幾箱東西,據說都是租約、帳本一類,具體的我沒有看見,我現在要隨他們去抓人,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電話」

  「知道了,保重!」

  張義掛斷電話,神情瞬間陰沉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個叫陳遠的是誰,但光憑從他家裡搜出來的租約之類,就夠滬一區喝一壺的了,日本人和76號只要按圖索驥,後果不堪設想。

  「狗日的陳恭樹!」

  張義暗罵一聲,這廝工作沒做好,反而搞得自己像個疲於應付的消防隊員一樣,要幫著他滅火。

  但抱怨歸抱怨,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

  張義立刻到密室,架起電台,給局本部發了一封電報。

  但轉念一想,如果陳恭樹今晚沒住在區本部,他能收到電文嗎?

  怎麼辦?

  張義焦灼地想著,看了一眼手錶,閉目養神開始接收今天的情報。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接到劉俊卿的電話,獲得相關情報-——陳遠,化名,真實身份滬一區會計陳賢榮。】

  【2、您剛給局本部發過電報,獲得相關情報-——陳恭樹現住法租界西摩路11號,電話25981。】

  太好了!

  閱覽完情報,張義拿起電話想通知陳恭樹,但立刻又放下了。

  既然陳賢榮已被捕,說不定陳恭樹也不安全,這個時候打過去電話肯定會被追查,從而暴露自己。

  張義立刻穿上衣服向外走去,兩條街外就有一個公用電話亭,希望一切都來得及。

  「鈴鈴鈴」

  12點06分,位於西摩路陳恭樹家中的電話響了。

  這個點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陳恭樹心驚肉跳。

  因為他的電話和住址沒幾個人知道。

  知道的也是不清楚他真實身份的私人關係,兩個幫他租房並幫忙打理家裡瑣事的本地胡氏兄弟,為人老實巴交。

  而且這兩人老姑病逝了,昨天趕到江蘇奔喪去了,不可能現在就回來。

  另一人是給他兒子看病的私人醫生,兒子今天才從醫院回來,醫生也不可能三更半夜的打電話。

  是誰呢?

  陳恭樹披著外套坐在沙發上,狐疑地盯著電話。

  但電話就像索命鎖魂一樣沒完沒了,一直響個不停。

  他躊躇了很久,才走過去接起來,卻一言不發,等著裡面的人先開口。

  片刻,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

  「出事了,陳遠(陳賢榮)剛剛驟發急病住院了(被捕)了,你馬上採取緊急措施。」

  陳恭樹自然清楚陳遠是陳賢榮的化名,他連忙問道:

  「你是誰?」

  張義皺眉,頓了頓說:「我姓張,不用懷疑消息的真假,馬上採取緊急措施。」

  「你是張張義?」

  陳恭樹顫聲問,但那邊已掛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了,陳恭樹滿腹疑惑,又膽戰心驚,摸了摸頭上滲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踱步到窗前。

  警惕地拉開窗簾一看,外面一片漆黑,並沒有什麼異常。

  他僵持在窗邊,狐疑地想著,這個打神秘電話的如果是張義,他應該不會欺騙自己,可他是如何得知自家電話的?

  莫非這個張義一直在暗中監視自己?

  想到這裡,陳恭樹背後生出一絲涼意。

  接著,他又想到區會計陳賢榮,這傢伙到底是如何暴露的?他又交待了些什麼?

  所有問題的答案,陳恭樹都不得而知。

  做特工這些年,他第三次感到如此無助。

  第一次是在北平暗殺漢奸石友三,計劃暴露,一個小小的雜貨店管事招來自己做軍警的兄弟,敲鑼打鼓,他不明就理,嚇得倉皇出逃,一逃就是千里,從北平跑到了金陵。

  第二次是被戴老闆莫名其妙啟用去河內刺汪,直到現在他都想不通明明事先偵查過的,為什麼會誤中副車。

  此刻是第三次。

  他想立刻電告山城局本部,同時想馬上找來區書記齊慶斌商量對策。

  可這兩件事都不好做,機要秘書王紹謙被他排擠住在區本部外面,不到約定時間不會來區本部。

  區書記齊慶斌同樣住在外面。

  如今風聲鶴唳,為安全計,他這個區長自然不能赤膊上陣,需要先找個人將電報發出去,再去齊慶斌家將他約出來。

  他思忖了一會,立刻想到了一個人,他的鐵三角之一,黃埔同學張作興。

  原區書記鄭修元離開後,陳恭樹請示戴春風將齊慶斌、張作興調了過來。

  齊慶斌出任了區書記,但一個蘿蔔一個坑,滬一區再沒有合適的職位安置張作興。

  但這難不倒陳恭樹,為了挾制機要秘書王紹謙這個戴老闆派來的探子,他靈機一動,立刻特設了一個職位,電台督察。

  想到這裡,陳恭樹立刻給張作興打去電話,想核實下備用電台安置的地址。

  但電話撥通之後,一直沒有人接。

  陳恭樹一連打了幾次,都是如此,只能無可奈何地放棄了。

  他根本不會想到,這個時候張作興同樣已被抓到了巡捕房。

  此刻已到了凌晨四點鐘。

  陳恭樹躊躇了很久,不得不親自去完成他計劃的兩項任務。

  從家裡出來,皎潔的月光亮的出奇,陳恭樹忐忑不安地走著。

  大街上一片安靜,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走著走著,他下意識回頭張望了一下。

  還好,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並沒有人跟蹤他。

  就這樣,他一臉凝重地穿過幾條巷子,來到距他最近的一處安置備用電台的房子。

  房子是一幢四層公寓,電台安置在四層的格子間,有台長24小時守候。

  如果發生什麼意外,臨街的窗戶外會放置一盆花示警。

  陳恭樹在樓下徘徊了一會,抬頭望了望窗戶,並沒有放著花盆,說明一切安全。

  他立刻拾級而上,按照制定好的暗號敲開門。

  果然,這裡一切正常。

  他立刻草擬了一份電稿,讓台長明天一早交給張作興發出去,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從公寓出來,陳恭樹已完全冷靜下來。

  電台完好無損,說明敵人的破壞並不大,即便他們抓了區會計陳賢榮,他也不會那麼快就招供,一兩天的時間足夠區里轉移了。

  這麼想著,他抬手看了一眼手錶。

  凌晨五點。

  在馬路上等了一會,遲遲看不到黃包車,他立刻繞路到一家計程車車行叫了一輛計程車,乘車直接抵達蘭心大劇院對面。

  區書記齊慶斌就住在蘭心大劇院旁邊住宅的三樓。

  陳恭樹從車上下來,打發計程車離去,貼牆隱身在陰影中,仔細觀察了一會周圍的動靜。

  見一切正常,他剛想跨過馬路,突然狐疑地停下腳步,又立刻退了回去。

  只見三樓齊家的窗戶,雖然隔著厚厚一層窗簾,依然遮擋不住屋內的燈光。

  陳恭樹疑竇叢生,連忙又看了一眼手錶。

  五點半。

  這個點開著燈幹什麼?起夜上廁所?

  他疑惑不解,只好狐疑地等待著。

  半個小時後,燈依舊亮著。

  「不會是出事了吧?」

  陳恭樹一邊警惕地穿過馬路,一邊觀察四周,但還是一點異常都沒有。

  來到齊家樓下,抬頭望去,窗台並沒有花盆,這同樣說明一切安全。

  但一直亮著的燈還是讓陳恭樹有不好的預感。

  在樓下猶豫了一會,正躊躇到底上不上去的時候,他突然想到,齊慶斌家有兩個上小學的孩子,家人要照顧他們穿衣洗臉、做早餐,起早一點開著燈不是很正常嗎?

  再者,齊慶斌搬到這裡不過幾天時間,除了他本人,交通員都沒有來過,區會計陳賢榮根本不知道這裡,安全自然無虞。

  但他似乎忘了,齊慶斌的房子是另一位好基友張作興找的。

  這麼一想,陳恭樹不再猶豫,徑直朝樓上走去。

  在陳家門口站定,他按照約定按下電鈴--兩短一長。

  靜默的夜色里,齊家客廳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和凌亂的摩擦聲。

  聽聲音是女人的叫聲,陳恭樹暗罵一聲,老齊這廝大半夜的不睡覺原來在幹這事呢,不會是將野女人帶回家了吧?

  「開門。」陳恭樹壞笑著說。

  隨即,門應聲開了一道縫隙。

  「慶斌.」

  陳恭樹的話戛然而止,只見門縫裡面伸出一隻纖細的手,快速地擺動著,手的另一頭是一個穿著日軍憲兵衣服的陰鷙男子,此刻正抓著女人的頭髮,兇狠地瞪著他。

  陳恭樹猛地打了個寒噤,意識到大事不妙,立刻拔腿就跑。

  他才到樓下大門,樓梯上已響起急促沉重的軍靴聲,陳恭樹絲毫不敢耽誤,猛吸一口氣,拼了命地狂奔。

  然而一切都晚了。

  他剛穿過蘭心大劇院,想穿過一條巷子,兩個日本憲兵已經追了上來,他們跪立在地上,端著步槍做瞄準狀。

  眼看日本憲兵要開槍,陳恭樹立刻後退一步,一個箭步想要攀上牆翻過去。

  但或許是太過緊張,腿一軟,竟然踩空了。

  兩個日本憲兵哈哈大笑著衝上去將他按倒在地。

  這時已是清晨六點。

  張義再次接到法租界內情劉俊卿的電話。

  「完了,全完了,區長陳恭樹也被抓了。」劉俊卿的聲音焦躁沙啞,甚至帶著顫抖。

  「到底怎麼回事?」

  「陳遠的真實身份是區會計陳賢榮,是個麻子臉,他一被捕就全部交待了然後供出了張麻子」

  劉俊卿說的顛三倒四,但張義聽明白了。

  這場大抓捕是由陳麻子引起的,他供出了電台督察張作興,這廝也是一個麻子臉。

  然後,張麻子又供出了齊慶斌的住處。

  而陳恭樹則屬於自投羅網。

  齊慶斌被抓後,日偽留下他的家人在他家裡守株待兔。

  沒想到陳恭樹一頭扎了進去。

  張義漠然無語,狗日的陳恭樹,滬一區的領導崗位就那麼幾個,他竟然用了兩個特徵明顯的大麻子,如此喪心病狂,不敗才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