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過假忘情

  第54章 不過假忘情

  昨晚過後,陳易總算湊夠一百五十年真氣了。

  想著要給她來場當頭棒喝,可事到臨頭,陳易還是猶豫了起來。

  雖說該睡還是得睡,可總得有個理由吧,所以陳易故意給她留了門,又在家裡放了通關文牒,還放了一些銀針和一把銀妝刀,鎖著她婢契的柜子也故意開了鎖,就等她有所行動了。

  「嘶…真是畜生。」

  想到這裡,陳易按著額頭罵了自己一句。

  閔寧那句話在陳易心底留下了痕跡,干快意恩仇、威逼利誘的事干多了,自己都快忘了自己還是有點良心在的,如果閔寧不說,可能昨晚殷聽雪便要遭殃了,她一說出來,把事情給戳穿,自己反而杌隉躊躇了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陳易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這麼壞……而她,她像是頃刻花一樣脆弱。

  去到東廠,陳易便為另一件事苦惱起來。

  「相國案…」

  陳易揉了揉眉心。

  安後下口諭要自己查相國案,擺明了是要把自己推入危局。

  作為先帝在位四十六年間的一樁大案,相國案牽涉到林閣老,又牽涉到景王…要想把真相查出來,豈有這麼簡單?

  或者說,查出真相不難,但要讓真相被查出來卻是難上加難。

  特別是,此案關乎天家,關乎太皇太后的崩殂……其中多少利益糾葛,都攪在了一處。

  「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陳易拍了下桌,下了決斷。

  查案的心思沒有,借著查案扳倒林黨跟景王府的心思有,而且還很大。

  而且,估摸景王府已經因玉秀莊的事,正著手給自己布下殺局。

  這一回恰好能借著相國案逼急景王府,引蛇出洞。

  「不過,要將景王府引去哪?」

  陳易不認為景王府的殺局裡,只會派黃六清這一位高手。

  若是真以為只有黃六清,那就未免太小看景王府的底蘊了。

  如今雖然太后臨朝稱制,欽天監手掌春秋名冊,京中五品以上的高手要麼盡歸天家,要麼便隱居街巷,可景王畢竟是先帝胞弟,為其效力的高手縱使比不上天家,也是京中第二。

  陳易盤算了一下,起碼會有三個五品高手,保不准還有四品。

  要破解這一次殺局,必須要借勢。

  「引去哪,借誰的勢?」

  陳易不由起身踱步。

  忽然間,他想到了吳督主所給的京中妖魔圖,進而想到大虞黃龍三年十月三十日,

  「大虞黃龍三年十月三十日…

  京北有惡蛟,

  是夜,劍甲懸劍斬蛟龍!」

  陳易忽地有了明悟,笑了起來。

  景王府,你請三個五品高手,

  我請一個寅劍山劍甲、武榜第九,不過分吧?

  ……………………

  陰煞之氣愈來愈重,淮水村的天上,壓起了濃濃雲霧。

  殷惟郢喘著粗氣,從臥床上慢慢站起,招魂的這些日來,她的心始終不得安寧。

  招魂,要將死者魂魄自酆都鬼域招回,跨越陰陽生死之隔,在這過程中,招魂陣如船,招魂者如引渡之人。

  而為引渡之人,自然是半隻腳踏入了酆都鬼域,如同半生半死,猶如得了陰陽眼,既能看見陽間,又能看見陰間。

  殷惟郢披上道袍,拿起拂塵,緩緩踏出門外,她眼前的景象,已與一般人所不同,人們看見綠草茵茵,花開遍野,一派生生相榮,可殷惟郢看見的草是斷腸草,花是彼岸花。

  這時,上清道的道友們也陸續自借宿的村民家中轉醒,他們大多面色泛白,精神萎靡,陰陽交錯的景象,委實不能久看。

  殷惟郢深吸一口氣,轉頭朝眾人道:

  「最後一日了。」

  兩日以來,他們已經招回了三魂,閔賀已初具成形,只剩下七魄,七魄對應人之七情,分別為喜、怒、哀、懼、愛、惡、欲,招魂者招喚七魄之時,不免為七魄所侵擾,隨之深陷酆都鬼域不能自拔,從而從引渡人變成落水者,招魂反而把自己搭進去,徹底成一個死人。

  所以這最後一日,也是最兇險的一日,而在招魂過後後,就只剩守靈七日,這七日並無什麼危險。

  眾人都紛紛提起一口氣,將目光投向殷惟郢,她是主招魂者,又修有太上忘情之法,不會輕易為情所動,這最後一日應是沒什麼大礙。

  那與殷惟郢相熟的年輕道姑,為了緩解緊張的氛圍,說道:

  「各位不必慌張,這最後一日,肯定沒什麼大礙,就如那唐人李賀所詩: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叫天下白』。

  更何況,我們還有殷道友在,太華神女之名還怕壓不了陣麼?」

  聽著這話,眾人都紛紛浮現了幾抹輕鬆,附和道:

  「正是此理,殷道友心性堅定,又修太上忘情,怕是只有那清江講道會上一鳴驚人的陸英方可媲美。」

  「你是說,那劍甲之徒?『道心如鶴』的陸英?」

  「正是。」

  「她所講的道法,雖有別出心裁之處,但怎能比得上殷道友,我斗膽說一句,不過小巫見大巫。」

  「哈哈,無論怎樣,以她這年紀,都是天資聰慧,齊師祖也曾點評她天資第一,他日必聲聞於野,不過師弟說的也是,拿來跟太華神女比,是我太欺負人了。」

  議論之間,眾人的心境逐漸緩和,唯有殷惟郢的心緒卻是複雜忐忑。

  只有她知道,這些日來,因為陳易的緣故,她的心湖愈發不穩。

  他那一次次的冷嘲熱諷,惡意捉弄,一次次地折殺她的尊嚴榮辱,擾得她不得安寧。

  殷惟郢深吸一口氣,努力去忘掉他,隨後慢慢朝墳地走去。

  她再度點燃三柱香,白袍在煙霧飄渺間無風自動。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話音一落,剎那陰煞之氣超乎想像的洶湧起來,香火煙霧染上暗色,本就暗沉的天空壓低了幾分,天地像是要合上,閉攏在一起。

  殷惟郢剎時心神不寧。

  她先闔上眼,走起罡步,再睜開眼時,便見景象陡然一變,四面八方昏黑一片,處處是斷腸草、彼岸花,肅殺之氣蔓延,地上滿是古戰場上凋敝的枯骨。

  「這是…怎麼了?」

  殷惟郢愕然道。

  她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難道說…是魂靈七魄的侵擾?」

  殷惟郢喃喃自語,

  「可我修太上忘情,又怎會……」

  「你真的太上忘情麼?」

  猛然間,殷惟郢聽到誰的聲音。

  可四周卻空無一人!

  「誰?」

  「伱自己。」

  「我自己?」

  殷惟郢再轉過頭,便看見了一個景王女朝向她這邊,露出面目蒼白、雙眸滴血的臉。

  女冠心中駭了一下。

  「你是我的第三魂幽精,陰氣之雜,屬之於地,即通陰的陰神,你怎麼會出現?不是只有死人才會看見…自己的幽精……」

  殷惟郢說到後面,臉色微變。

  「人見幽精可活否?」

  問了一句後,幽精笑了出來,道:

  「你已經死了!」

  殷惟郢剎時面色蒼白,雙腳無力,她搖搖欲墜,險些就要跌倒。

  半晌後,她急促地喊道:

  「我怎麼會死?我怎麼會死?我不過是在給他人招魂,我太上忘情,修長生之道,又怎麼會死?!」

  幽精只是咧開笑臉,詭異非常:

  「太上忘情,修長生之道…可你真的太上忘情麼?」

  殷惟郢為之錯愕,接著駭然。

  「你已被俗世牽動塵心,那個陳易讓你心湖多次波濤洶湧,你的忘情不過假忘情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