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太菜了
「這女旦怕是請不回來了,倒是怠慢了你們,本以為一甲子的香火情在這裡面,哪成想我這張老臉…沒用!」
江心真人走在戲園的後台場地上,兩位女冠隨著他步伐跟後頭,聽著他一個勁的唉聲嘆氣,也只是彼此換了下眼神,搖了搖頭。
方才她們二人都已勸過了,二女雖說也喜歡聽戲,但倒也沒到江心真人這般嗜戲如命的程度,錯過了可惜是不錯,但也只是可惜。
偏偏江心真人這前輩當真是內疚得要了命,眼下既然請不來女旦,就說什麼也要帶她們到後台一看。
這是怕人對戲有偏見,厭倦了戲。
後台是座半開放的小院,一條細線自中間拉開,厚實的簾帳垂了下來,左邊是男班、右邊就是女班,江心真人把話跟人戲班子的老師傅說了聲後,那位師傅就頗為殷勤了迎了過來。
男女授受不親,二女所見的自是女班。
老師傅姓方,單名一個良,江心真人喚他方師傅。
「勞你們大駕了。」方師傅喊了聲,就喚一眾女伶們出來:「你們幾位丫頭,見見幾位仙師。」
一聲落下,就是好幾道倩影從門裡出來,眉清目秀,儘是瘦馬姿儀,最小不過十三四歲,最大也不過二十,個個都花樣年華,好奇地在女冠們身上看來看去,嘴上抿嘴不語大家閨秀,眼珠子已在嘰嘰喳喳。
恰都是相近年歲的少女,陸英見她們衣著樸素,手臂瘦出了骨相,臉龐常常敷粉而蒼白,跟自己這劍甲首徒的處境倒像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禁張唇,「唉唉」低嘆幾聲。
殷惟郢側掃一眼,這天生憐心,倒有幾分像小狐狸。
還好不過幾分,若是太像,就得把陳易的魂給勾走了。
方師傅招呼一眾女子道:
「還不見過仙師?」
這話音落下,就見一眾女子直起身子,齊聲道:
「見過幾位仙師。」
幾乎整齊劃一,並無多餘雜音,可見方師傅對戲班子的嚴苛管理了。
江心真人面露欣賞之色道:「不錯、不錯,若非我這老朽在觀修道,只怕都得挑幾位回去了。」
方師傅哎喲了一聲道:「我們這下九流的東西,哪敢礙您成仙啊。」
「道法自然,最重的是順遂自然。」江心真人笑聲說著,「那位姑娘…是在扮林沖啊?」
江心真人指的那位女子面露嬌笑,方師傅招了招手讓她走來,後者手裡持劍,挽了個劍花。
「她花名小霞,專唱男子戲。」方師傅抬了抬手道:「霞兒,唱一段聽聽。」
霞兒手中長劍旋起,身影隨劍而動,嘴裡起調道:
「生逼做叛國紅巾,做了背主黃巢。恰便似脫扣蒼鷹,離籠狡兔,折網騰蛟。救國難誰誅正卯?掌刑法難得皋陶!似這鬢髮焦梢,行李蕭條。此一去,搏得個斗轉天回!」
話音落著,霞兒身影已踏至數丈開外,靈巧至極,長劍回身轉去,手腕翻轉,劍花晃蕩著日光,爍著眾人的眼睛。
殷惟郢不動聲色,心覺不過三腳貓功夫,陸英卻從中瞧出些不一般,先是點頭,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起劍雖好,落劍倒是花哨。
「師傅,我不吊腿啦!」
忽聽一聲女子叫聲,女冠們探眼望去,就見一十歲女孩單腿給吊在繩上,面上豆大如汗,瀑布般滴落。
有外人在場,方師傅賠笑一下,旋即轉身過去罵道:
「造孽啊你!唱戲不吊腿,以後台上怎麼活?不到台上活,去當窯姐嗎?」
「不吊了、不吊了。」女孩帶著哭腔搖頭道。
「給我壓著她,本來你不說就吊一時辰,現在再吊兩時辰!媽…兔崽子的東西,花錢買你們是給你們一條活路!」
方師傅罵完過後,便轉過身來,彎著腰現回那副殷勤面目,朝兩位女冠道:
「給仙長們看笑話了,看笑話了。」
身後忽有風來,女冠們道袍搖擺,飄渺若仙,陸英但見女伶額上滴滴汗水,飛如雨落。
上九流,下九流,
倒是天差地別。
………
交手不過一剎那間。
卻是天差地別。
東宮若疏剛見短刀的刀光撲向陳易的面門,要直直洞穿他的頭顱,但在下一刻,只見陳易動也不動,單手一抬,竟半空中抹出一道殘影。
單手打橫一拍,那壯碩酒鬼手上布皂碎裂開來,皮上青筋鼓地籠起,雙目瞪大間,血管被真氣衝撞得爆碎開來。
酒鬼雙瞳顫慄,仍直立原地,而陳易身形微微向後,另一隻手一鉤,從其身後看來,像是這酒鬼刺穿了陳易胸膛,朝房內襲殺而去。
另一人旋即動身,飛快提刀邁過房門,正要朝東宮若疏撲去,側頭卻見同夥的頭顱重重墜地。
他腦子瞬間一白,下意識提刀朝陳易砍去。
明晃的刀光破空,由精鋼所造,自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可只見陳易也不怎麼移動身形,雙指探出,像是比那刺客都更熟悉刀路一般,瞬間就自刀背夾住了刀身,隨後向前一推,獸首銅環重重撞擊其胸腔,肋骨崩碎的聲音震盪響起。
這酒鬼刺客也口吐鮮血,栽倒在地。
大團大團的血污染開來,血沫滾在地上,東宮若疏眼中的景象很是彆扭,好像陳易只是拂拂手,兩人就似碰瓷般倒地,可她明白這景象並不滑稽可笑,而是太快了。
快到甚至沒有互放狠話、冷嘲熱諷、裝蒜打臉的機會。
快到早在話語之前就一擊制敵,快到放在話本里都不知有沒有五百字。
東宮若疏難以言喻的驚嘆出聲,
自己這便宜相公,還挺不一般的……
好像這買賣是自己賺了,雖然還沒騙到人手裡的驪珠……
陳易沒有看東宮若疏,而是半蹲下身,居高臨下打量這兩個已半殘的人。
其中一人喉上涌血,肋骨扎碎肺部,吐不出話來。
另一人則摔碎了牙,滿嘴血污,嗚嗚咽咽。
「這兩位…就是西晉的諜子?」陳易似是自顧自說道。
東宮若疏回過神來,打量了下道:「他們像是…這裡的食客,從外邊來的…應該就是了。」
陳易搖了搖頭道:「不像。」
「為什麼不像?」東宮若疏疑惑道。
「既然知道你『陳千戶』在此,那麼管事的為什麼會沒看好樓道,這麼輕易就把人放過來?」
東宮若疏順著想了下,點了點頭,還不待她面露欽佩,就又聽到:
「而且還有一件事。」
「什麼.?」
陳易吐出三個字:
「太菜了。」
………
元豐樓的頂層,深處書房內。
一個身著錦緞、兩鬢斑白的中年漢子獨立桌前,呼氣間微冒白氣,指尖不停撫摸著一塊殘缺的無事牌。
無事牌本是掛在子嗣身上,卻在他這年過半百之人的手裡。
牌上僅剩一個黃字,下面那截卻不見蹤影。
截口平整。
是劍痕。
「你是說…那個所謂的陳千戶,其實是西晉陳氏的嫡長女?」
黃景沉沉吐出一口氣,白氣往上涌著,飄到房梁之上。
房梁面上剎時凝成了水霧。
管事心頭微驚,他知道自己這掌柜很少有這般鋒芒畢露的情況。
這可是一位四品武夫。
三十年前曾名震一方的黃門刀武館館主,也是與崑崙派掌門唐澤聯袂追殺孤煙劍的主謀之一。
管事繼續道:「應是不錯了,先前有許多小的聽說這陳千戶接連出現好幾處地方,我斗膽猜測…應是在引孤煙劍他們上鉤。」
黃景沉默半晌。
管事低頭不敢看他的背影,但能聽見他攥手的聲音,骨節砰砰作響。
像是即將為子復仇的興奮。
黃景年過五十,膝下唯有一孤子黃曜,本是天縱之才,曾立擂三十場不敗,此後與三十扈從攜友闖蕩江湖。
卻幾乎盡數被孤煙劍所殺。
僅餘一個斷了手足的家僕,抱著一張殘缺的無事牌回到黃府。
自此以後,黃門刀武館閉了,而黃景近乎將半生都投入到報仇雪恨之中。
好半晌後,黃景終於開口道:
「把人找來,喜鵲閣的人不一定會殺孤煙劍,反而會將他押往京城。
帶人來見我,我用她來釣出大魚,再一刀宰了。」
管事早已揣摩好了掌柜的意思,殷切道:「已經派人去辦了。」
「誰?」
「兩個『酒鬼』,他們辦事利落,一定能把人帶來。」
晚上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