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駕!(加更二合一)
大廳里,陳易看著祝莪走了出來。
「她怎麼樣了?」陳易起身便問。
不止是在關心她,更關心她腹中的還在孕育的胎兒。
按時間來算,差不多快一個月。
若是秦青洛自然發現,得等到兩個月之後,也就是過完年。
然而這回的情況,快揉碎陳易的那一縷不多的柔情。
這一身傲骨的女王爺,竟至於這般火中取栗!
祝莪偎依到他懷裡,略帶愧疚道:
「她好不少了,就是有些疲憊,只怕官人這最後一回,沒法跟她來了。」
陳易自然知道該說什麼,輕拍了下她肩膀道:
「沒什麼,有祝姨也好。」
祝莪勾起嘴角,嗓音少了分嫵媚,多了分長輩的嚴肅:
「侄兒,那姨給你個驚喜?」
這一聲讓陳易的指尖微抖。
陳易便問道:
「什麼驚喜?」
紅衣女子捏住嗓子眼,旋即輕輕靠到耳畔,幾分氣若遊絲,卻又嗤笑地喊了一聲:
「婊子,賞你這最後一回。」
她學著秦青洛的語氣喊了一句,陳易為之怔了一怔。
像…太像了。
簡直一模一樣,這不是角色扮演是什麼?
祝莪拉住他的手,掀起一層層簾帳,就把微怔的陳易往裡頭去帶,她要完成她的調包計劃,在陳易不知道的情況下,讓他誤以為臥房裡的秦青洛是由她祝莪來假扮的。
簾帳卷卷,掀起有落下,燈光昏暗,朦朧得讓人看不清前方。
一層層簾帳縈繞,伴隨淡淡的花粉香氣,她不知何時鬆開了他的手。
陳易失笑了一下,已經被挑逗到如斯地步,又豈能就這樣放棄,於是他一重重地推開簾帳,最後來到了燈火微薄的臥房之中。
床榻之上,躺著那高大身子。
像…真的很像。
陳易不會懷疑祝莪易容的功力。
他一步步來到臥床邊,便瞧見那女子王爺既恨又憎地盯著他。
連眼神都如此相像,不然在錦雅閣時,也騙不到西廠督主吳慶勝。
陳易隨意拉開了一張椅子,緩緩坐了下來,
他瞬間就進入到角色扮演之中,開口道:
「走火入魔的滋味如何?」
女王爺的面色隨著燭火的搖曳,時而晦暗,時而微亮,她嗓音低沉道:
「淺嘗則止,還算不錯。」
看著他這樣走進來,秦青洛意識到,祝莪的調包成功了,他似乎把她秦青洛當成了祝莪。
至於祝莪這樣做是為了什麼,秦青洛想不明白。
陳易聽到秦青洛的話後,低低笑道:
「不知藥上寺的淺嘗則止,是不是也還算不錯?」
晦暗裡,秦青洛五指攥住床側,似有咔咔木碎聲。
她那嘴唇似乎隨時都會把那兩字罵出來。
不是孽障,就是婊子。
陳易凝望著她,若不是那發間的銀簪子,只怕他真被騙過去了。
半晌之後,女王爺鬆開了手,垂眸思量了片刻,也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陳易耐心等著。
忽然間,秦青洛似慢慢收斂起了神情,出於種種考量,終究沒有戳穿真相。
恰恰相反,她繃緊的身子軟化了下來,學著祝莪的口吻道:
「官人,祝莪…還有些話想說……」
話音落耳,見她不再角色扮演,陳易也溫柔起嗓音道:
「怎麼了?說的還不夠多麼?」
被點了穴的秦青洛微微搖頭,她暗中運氣,慢慢解著穴位。
她並非強行沖開,那樣不僅有可能反而將穴位進一步鎖死,鬧出的動靜也瞞不住陳易的眼睛。
解著穴位,女王爺學著那種口吻,悠悠問道:
「她重聚武意,官人真的不擔心麼?」
她刻意多加了個「真的」二字,這樣,哪怕是祝莪之前問過一遍,也不會暴露。
不遠處的陳易笑著回道:
「我有辦法給她,自然也有辦法收回,這些事,我來操心便是,你不要多想,回去南疆後安心養好,候著到時孩子出世。」
秦青洛微微一怔,但旋即反應過來。
祝姨懷有身孕,而在他眼裡,自己便是祝莪,自然是要安心養胎。
秦青洛輕聲一嘆道:
「我只怕她再來一回,她的事,我除了官人之外,便最為記掛在心。」
陳易自然知道祝莪有多在乎秦青洛,哪怕喬裝易容,也止不住的真情流露。
他也不介意多談一些那女王爺,把椅子拉近了些。
燭光下,銀簪子微微爍著光。
「祝姨。」陳易溫柔地喊了一聲。
秦青洛泛起了雞皮疙瘩,卻又止住,柔柔應了一聲:
「官人。」
「她今日走火入魔,說到底,都是我的錯。」陳易嘆了一聲,苦笑道:「我是不是不該對她這麼好?」
女王爺聽在耳內,故作憂心地反問道:
「官人這樣對她,是為了什麼?她重聚武意,只怕要對你不利。」
陳易平淡道:
「我不怕。」
秦青洛斂起蛇瞳,稍帶冷意道:
「為何不怕?」
話音剛落,她便見陳易微微錯愕地看了自己一眼,隨機應變地笑道:
「…官人被嚇著了?」
陳易失笑了一下,溫柔道:
「就差一點。」
「那官人為什麼不怕?」
「我自有辦法。」
「折辱她?」秦青洛順勢一問。
陳易聞言,指了指自己輕聲道:
「我像這樣的人嗎?」
「誰說不像?」這是秦青洛這麼多話里,最為誠摯的一句。
陳易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
「那你錯了,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會這樣折辱她,而是想教她。」
秦青洛眉宇微凝,指尖抬起又放下,眸中不解。
他真的在教她?
陳易低著頭,秦青洛看不清他面上的容顏,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其實我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為什麼這樣做,只是要走了,忽然間就有些…捨不得。」
蛇瞳微縮,她不可思議地呢喃道:「…捨不得?」
陳易柔聲帶著愧意道:「你知道,比起你,我其實更在乎秦青洛一些。」
秦青洛錯愕了,面色卻微微鎮靜下來。
她學著祝莪般嗔怪道:「官人著迷色相啊。」
「可能是吧,畢竟王爺比你要好看些,若非骨架高大,定是絕色。」陳易頓了頓,有些惋惜道:「只可惜,骨架高大勝男子,在我眼裡,就不是絕色了。」
秦青洛微微擰眉,卻不動聲色地順勢問:
「那她不是絕色,又是什麼?」
「絕色中的絕色。」陳易想都沒想,繼續道:「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慣來以安南王身份示人的秦青洛,此時此刻又滯了一滯。
尋常人說她丰神駿茂、驚才風逸,這些都不過是誇讚男子的成語,被當作女子誇讚,自十五歲後,倒真是少有。
讓她都有些不適應。
陳易見她稍有失神,便適時寬慰道:
「祝姨,你也好看得緊,哪怕是在我所認識的女子之中,比你好看的也不超過兩手之數。」
秦青洛緩過神來,垂起眼眸,佯裝哀傷一問:
「那你又為什麼這麼說?」
「我不忍騙你。」陳易柔聲道,「她真是獨一無二。」
剛剛緩過來的秦青洛,又有些許失神。
秦青洛噙起了笑,接著繼續道:
「話說回來,官人想怎麼處置她?」
陳易沉吟了許久,而後深吸一氣,緩緩道:
「你問我怎麼想,其實我也沒想到,她要回南疆了,我捨不得她。但我臉皮薄,這些話總不好當著她的面親口說,如今要再見,便希望她一切好好的。」
秦青洛亦是沉吟,面色在燭光下晦明不清:
「若她非要殺你呢?」
陳易卻道:「我就怕她不殺我。」
「…為什麼?」
「她來殺我,我才有理由去找她,她不來殺我,只怕我去南疆,她就閉門不出。」
「…又為什麼非要有個理由呢?」她問。
「因為我知道,如果你沒理由去見一個人,你就會害怕去見她。」
陳易停頓一下,而後溫聲,似自言自語般道:
「我怕就這樣斷了聯繫,以後就見不到她,哪怕現在跟你說話,我也想見她。」
秦青洛瞪大了些眼睛,胸腔下的心伴隨著這句話停了一停,無形間,殺心消弭了一分。
她恍然想到那隨風搖曳的野山菊……
那深藏在理應暗藏殺招的掌心裡。
陳易苦笑了下,輕嘆道:「說這麼多,你記著就行了,不必跟她去說,不然以她的性情定會當作把柄。」
床榻上的人兒沉默了一會,幾分幽幽道:「她又豈是無情無義之人?」
話剛出口,她心頭也苦笑了。
只因該殺的,仍舊要殺。
陳易慢慢起身,緩緩靠近到床邊,秦青洛的呼吸微微急促,她意識到了什麼。
而她的竅穴仍未解開。
陳易順著她的臉頰往下輕撫,而後在寬厚處握了一握。
秦青洛打了個激靈,而後心念微轉,冷聲嗤笑道:
「等不及了?孽障。」
陳易笑了下,攥得更緊,順勢狠聲道:
「就該給王爺多些教訓。」
惡寒湧起,秦青洛照舊勾著笑意,道:
「寡人從不跟死人計較。」
陳易似是沒聽見,把頭埋低了些,嘖嘖道:
「那王爺知不知道,小人很喜歡這兒的汗味?」
秦青洛被這色中餓鬼驚到,瞳孔微縮,慢慢緩著神。
她已解開了些許竅穴,恢復了些許力氣,只是與一般人並無差別。
陳易描述著說道:「鎧甲下悶出的沉沉味道,還挺誘人。」
「何其低賤。」她嗤笑回應。
燭光搖曳,他埋首於此處,女王爺卻並無回絕之意。
「勸你用些力氣,不然本王…」
秦青洛吐出一氣,伸了個懶腰,慵懶吐出三字:
「不盡興。」
陳易眯了眯眼,按住了女王爺的腦袋,笑吟吟道:
「看來是小人繳械太早,小人還以為,是王爺自己支撐不住,跌倒到床上呢。」
秦青洛輕蔑地看著他,舔了舔舌頭。
沒有話音,但眼神和動作,足以。
陳易沒有吹滅蠟燭,他從不喜歡熄滅燈火,哪怕是小狐狸央求,他也不熄滅。
秦青洛的衣裳慢慢解下,她極為坦然,並無遮遮掩掩。
而且,已經解開部分竅穴的她,推著陳易,反而把他按到了床上。
陳易半推半就,笑吟吟看她,那儘是情慾。
而她也在噙笑,帶著些嘲弄,像是撫摸鬢毛般,摸了摸陳易的面頰。
事到如今,若能殺他,
那她做幾刻鐘的王妃…又如何?
她仰起臉,傲睨地吐出一字:
「駕。」
只此一次,
此次過後,恩了仇未了。
岸暗鳥棲後,橋明月出時。——《秋池》白居易
津橋春水浸紅霞,煙柳風絲拂岸斜——《天津橋望春》雍陶
世人詠橋之詩何其多也,其中名句千古,自不必談。
只是大多數詩歌里,橋都太靜了,一點動靜都沒有,任憑馬蹄疾馳,人腳踩過,石橋都穩穩噹噹。
陳易不是很喜歡。
他更喜歡搖搖晃晃的橋,會垮塌下來的橋。
只可以那樣的事,且不說世間少有,幾乎沒多少文人墨客看得到,而他哪怕看得到,卻又缺乏文采,不會寫詩。
自南疆運來的,竭力支撐而起橋樑,終於還是不勝馬力,轟然崩塌了下來。
「孽障東西……停下、停…你聾了嗎?!」
「還差些時間。」
粗氣連喘,女子王爺大汗淋漓。
秦青洛攥住床榻,咬著枕頭,唯有悶哼響聲。
當床板上多出一道裂痕,枕頭都被嘶咬開一角的時候,臥房裡也迎來深深的平靜。
陳易整個人趴到已經軟塌的南疆之橋上,不再硬氣的她趴在床墊上。
瘋狂過後,臥房裡平靜得異常,秦青洛也逐漸清醒。
既然是做幾刻鐘的祝莪,那幾刻鐘過去,一切就都要回歸正常。
秦青洛喘了幾口氣後,恢復了些氣力,一抖,便把陳易抖了下來。
陳易也不掙扎,轉身便攬住了她。
男人事後總會惆悵,而女人事後總說怨言。
看著懷裡的人兒,陳易悵然談起了秦青洛:
「其實說到底,我跟她其實不是非要打生打死,也可以做一對知交朋友。」
秦青洛背對著他,平淡反問道:
「知交朋友?」
「我教她刀,她教我槍,如此互補,不是知交是什麼?」陳易慢悠悠道,輕聲道:「這些事,你不要多想,安心養好孩子就是。」
聽他提起祝莪腹里的孩子,秦青洛眸里掠過狠厲。
她的手,慢慢探向了那根正妃髮簪。
女王爺還記得,祝莪說過,她遇到一個道姑,算了一卦。
夫妻宮太陽化忌,婚姻有實無名。
所謂的「實」便是指孩子,如此一看,這不是在說祝莪和陳易,又是在說誰?
而她跟這僅剩的至親,卻恰恰相反,是破軍星入夫妻宮,婚姻有名無實。
何其反差?!
秦青洛難以抑制住殺意。
就在這裡,結果了他如何?
殺念一起,便難以止住。
這時,陳易仍然摟著高大女子,無比溫柔:
「許多人都想求長生,我活在世上,說完全不想求長生,那是假的,可比起求長生,我更想求些歡樂,所以我很喜歡你。」
秦青洛未因這番溫存之語而停下,哪怕其中真摯無比,她只是藏匿著殺機,慢慢轉過身,尖銳的簪子藏在掌心之間。
陳易掌心裡的不是殺招,
可她的是。
她順著話問:
「你真不求長生?」
而他毫無察覺,垂著眉眼,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不求長生,哪怕不過平庸無祿地度過,只要歡歡笑笑便好,你和她也是。有朝一日我到王府上,委實不願刀兵相向,只希望大家一起歡歡笑笑,闔家團圓。」
陳易話語間帶著世態炎涼的感慨,卻又有許多希冀期盼。
女王爺已轉過了半個身子,似要反過來摟住她,可簪子內藏著,她笑道:
「看來你註定不能長生了。」
身後的陳易似是有些疑惑。
秦青洛不再隱藏,眸光一狠,獰笑地一簪驟然刺去。
伴隨簪子的破空聲,還有她的話音,似是訃告:
「我不是祝莪。」
簪子破空,昏暗的燭光下,傳來一句回應:
「你覺得,我不知道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