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是非不清楚到底該如何表達自己當時的心情。
這是真的,當他跟隨著那初一的腳步飛馳,沒過多久,就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妖氣,他明白,燃西就在不遠處,所以,便繃緊了神經,幾秒鐘之後,他透過那樹林的縫隙看到了燃西,以及那梁韻兒和付雪涵,本來他還挺猶豫,該用什麼方式出現才更好一些,但是只見到燃西似乎要對兩人下手,張是非便再也顧不上什麼了,他將全身的仙骨之力爆發開來,然後猛地沖了過去,終於,趕在燃西動手前的那一刻將它逼將開來。
呼吸,並沒有亂,張是非本以為自己不知道應當如何同梁韻兒以及付雪涵解釋這件事情,可是,他自己都沒有料到,自己竟然可以說的如此輕鬆。
對不起,之前的那個故事,是真的,張是非講出這句話之後,心中不由的萬分感慨,終於,自己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了,一句話,就已經足夠。
多少次到了嘴邊卻又不敢說的語言,終於開了口,多少個輪迴的故事,就在這一句話中釋然,那些悲歡離合的曰子啊,是否,能用這一句話就勾勒出最完美的結局?
梁韻兒哭了,這是她一生之中最離奇最恐怖但也是最感動的一個夜晚,以至於現在她還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夢境,不,這應該不是一個夢,因為眼前的心上人,此刻無比的真實,他真的兌現了他的承諾,無論在何時無論在何地,無論是在陽光耀眼白天,無論是在沉寂絕望的夜晚,只要她有危險,這個男人就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梁韻兒被感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她只是捂著自己的嘴巴,望著自己男人的背影,眼淚還在流,但是身體卻停止了顫抖,只要他在,就夠了,梁韻兒當然記得張是非跟她講過的故事,那個孔雀的故事,她本以為那只不過是這個男人心中的美好嚮往,但是現在她卻完全的相信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個荒誕離奇的關於愛與承諾的故事。
而就在這時,那初一也趕到了現場,只見它跳到了燃西的身邊,然後有些擔心的問道:「母親,您沒事吧。」
燃西搖了搖頭,然後望著提刀而立的張是非,布滿褶皺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讚許的神情,而張是非此時也強忍著繼續和梁韻兒說話的衝動,他用那看上去略顯單薄的脊樑將兩位女孩在擋在了背後,然後衝著那兩個月不見的燃西平靜的說道:「我來了,這些東西給你,以後咱們之間再無瓜葛。」
那燃西見這個一直跟他作對的男人這次竟然如此合作,想了想後,似乎就已經猜出了這是為什麼,於是它便對著張是非說道:「你已經知道了麼?」
張是非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它說道:「沒錯,雖然我不贊同你的做法,但是事已至此,我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而且……想想到了這個地步,似乎都無所謂了,魃屍即將破土,我不清楚下一個小時我們是否還活著,但是至少在死之前,我們都想完成自己最後的心愿。」
是啊,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希望愛的人和被愛的人都能夠得到幸福,哪怕只是一點點,便已經足夠,說到了這裡,張是非便將手一揮,將那包最後的妖卵結晶丟到了燃西的腳邊,然後也不管那燃西會做什麼,只是自顧自的回頭,他舉起了唐刀,橫著向下一揮,包裹著仙骨之氣的唐刀砍斷了束縛著梁韻兒付雪涵雙腳的妖絲,兩個女孩子恢復了自由之後,張是非伸出手來拉著她們起身,梁韻兒順勢撲在了他的懷中,然後大哭了起來。
而付雪涵則在一旁望著這兩個人,有些猶豫,她似乎也想擁抱張是非,但是見到這一幕後,便忍住了,只是含著眼淚望著張是非,張是非輕輕的拍了拍梁韻兒的後背,然後望著付雪涵苦笑了一下,沒說任何的話。
「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才和我說呢?」梁韻兒抱著張是非抽泣著詢問,而張是非則嘆了口氣,他又何嘗不想早點告訴她呢,只不過……唉,不提也罷,於是張是非便輕聲的回道:「對不起,但是現在說也不晚,我們,我們回家吧。」
說罷,他便拉著梁韻兒和付雪涵的手轉身就走,那卵妖初一剛想上前阻攔,卻被燃西攔下,只見燃西對著初一說道:「讓他們走吧。」
「可……」也不知道為何,那卵妖初一似乎並不想就這麼輕易的放過這三個人,但是它話剛說出一半兒,就不在做聲,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走到了燃西的身前,拾起了那個包袱,將其解開,果然,裡面是數十枚妖卵,至此,燃西生下的所有妖卵盡數湊齊,而現在時間剛剛好,只見天上那本已經朦朧的月色忽然明朗了起來,初一知道,該是布陣的時候了。
於是它便將這些妖卵盡數散開,五百一十一枚妖卵圍繞著燃西,呈現出類似太陽的形狀,燃西只覺得自己心中無比激動,離它最近的,正是那十一位高級妖怪死後所留下的妖卵結晶,以一個圓形排列,月光之下,十一枚妖卵結晶的光芒要遠勝那些低級的妖卵結晶,他們散發著十一種不同尋常的光芒,依次是:黃橙色,橙色,紅橙色,紅色,紅紫色,紫色,紫藍色,藍色,藍綠色,綠色,以及黃綠色。
十一枚妖卵結晶繞圈擺放,他們的光融合在一起,爆出一股絢爛的色彩,而這是個由妖卵結晶所圍成的圈子,尚有一個缺口,燃西對著那卵妖初一說道:「現在該你了,來,站上去吧。」
卵妖初一點了點頭,看上去它現在很平靜,聽到燃西這麼說以後,便一步跨在了那個缺口之處,並且閉上了眼睛,周身上下被一股黃色的光芒包圍,從黃綠色到黃色,再到黃橙色,十二種色彩就好像是一道圓形的彩虹光圈一般,至此,十二隻妖卵再次集合,只見那燃西伸出手來摸了摸胸口,似乎想平靜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多少年了,自己的願望終於要實現,雖然是在自己臨死之前,但是這也值了,為了固執的力量而窮極一生,終於在最後得到了回報,這怎能不讓這個痴情人欣喜?
過了大概五秒左右,它睜開了眼睛,儘管它的年紀已經老邁,身體的功能都已經退化,可是此時的它,眼中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只見它朗聲喝道:「起!!!」
說罷,它張開了雙臂,將身體內僅剩的一絲妖氣散發開來,那股妖氣環繞坐在它身體的周圍,與此同時,只見那外圍均勻分布的五百枚妖卵結晶開始了劇烈的顫動,光芒愈發的強盛,巨大的妖氣爆發,狂風驟起,林子中的樹葉噼里啪啦的被吹落,但是一落到這個陣法當中,就瞬間的化成了灰燼,而此時,張是非已經領著付雪涵還有梁韻兒兩個人跑開了老遠,如此強大的妖氣,張是非自然發覺到了,他心中一驚,知道這可能就是燃西策劃了多年妖陣啟動了!
這股妖氣簡直強大了,已經遠遠的超出了他的想像範圍,張是非的一顆心狂跳不止,然後下意識的回頭望了望,心中想到,他大爺的,它就是為了這個啊,也罷,反正這個時候,那崔分頭也應該行動了,比起燃西,那個魃屍要更加的難對付,真希望他們能夠平安無事,要不然的話…………崔先生此時可不是平安無事,讓我們把時間再向前推移兩分鐘,同一個江北的另一頭,郊外的樹林之中。
崔先生這次可是下了狠心,將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就在他大喝了一聲『起』之後,渾身的道行順著銅錢劍就注入了繩圈,而易欣星也沒有猶豫,立馬擋在了他的身前,低頭躲過了崔先生射出的陽氣,蹲下了身子,一把就抓住了那根繩子,他此時也是下了力氣,也不含糊,只是閉上了眼睛,咬著牙,也將自己的道行順著繩圈注入。
在他們的對面,那三位東北野仙也是同時一抬手,各自一指,三到妖氣射出,瞬間,雙方的氣息全都盡數注入了這個繩圈之中,由於繩圈之前被老易改造過,所以兩股相反的氣息並沒有泄露,崔先生和易欣星的正統道術之氣,是略微散發著金色的白光,而那三位野仙的氣,則是純黑色,兩股強烈的氣勁注入,就仿佛像是牛奶和墨汁同時倒入了一個大盤子之中一般,視覺效果極度震撼!
但是在現實之中,牛奶和墨汁同時倒入容器之中,鐵定會混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一鍋亂粥似的,最後混合成灰色,但如果這個陣法的顏色也變灰了的話,那可就糟糕了,還好,崔先生早就料到了這一點,為了不讓二氣相融或者相剋,只見他看準了機會,一咬牙,將右手的銅錢劍反手而持,然後一步上前,彎腰用左手抓住了繩子,他和易欣星對視了一眼,他倆是多年的老夥計,雖然平時都挺不著調的,但是關鍵時刻,卻從來沒掉過鏈子,這就是他倆的默契。
易欣星對著崔先生點了點頭,崔先生一咬牙,然後大聲的喊道:「走你!!」
此話剛出,只見易欣星和崔先生一起用力,將那繩子抓起,然後向上一丟,雖然那三位野仙理他們的距離相當之遠,以至於肉眼都無法望見,但是他們身為妖怪的頭子,哪是肉體凡胎所能比擬?胡三太爺見崔先生動了,便冷喝了一聲:「來。」
它說到此處,三位野仙將手指向上一勾,只見那個巨長的繩圈立馬浮起了半人高,並且停在了半空之中,做好了這一步,崔先生並沒有放鬆警惕,他和易欣星兩人直起了身,但是卻依舊抓著那繩子,渾身的道行就如同瀑布一樣宣洩了出去,慢慢的,那散發著金光的白色氣體已經占據了一邊,即將要碰觸到那黑色的妖氣。
崔先生和易欣星畢竟是凡人,雖然他們各自具備著很深的道行,但是這種逆天的陣法所需要的氣,依舊讓他們很吃不消,崔先生只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氣都快被抽空了一般,想想他高中的時候踏入此道,之後一直沒有落下修行,現如今也算有了十餘年的正統道行,外加上之前他師父傳授的畢生道行,加在一起,也差不多是七八十年了,可以說,現在這個世上,比他道行高的,還真就沒幾個,但儘管如此,他也感覺到了一陣眩暈,同時心中苦笑,心想道,他大爺的,果然,之前那只是紙上談兵啊,沒想到這個陣法竟然如此貪吃,如此下去,用不上五分鐘,自己就會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尚且如此,又何況那易欣星呢?易欣星是奇門遁甲的傳人,他跟崔先生不同,他是出自陰陽先生的世家,自幼便開始學道,二十多年的道行竟然也經不住這麼折騰,似乎此時的他一身的氣馬上就要被陣法抽乾,他只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然後嘴唇之上傳來了一陣溫熱的感覺,竟然是流出了鼻血。
但即便如此,易欣星依舊沒有撒手,即使透支了所有的道行,他也要配合崔先生把這個陣法完成,要不然的話,可就工愧於虧,大家全都要死在這裡。
終於,在雙方堅持了大概一分鐘之後,那黑白二氣終於在繩圈之中碰頭,但是卻並沒有像眾人所想的那樣簡單,牴觸發生了。
只見那一黑一白,一正一邪兩種極端的氣碰觸在了一起,頓時發出了一陣好似悶雷一般的響聲,四周的空氣似乎也開始形成了一個個的漩渦一般,而就連地面竟然也開始了劇烈的抖動,那一陰一陽兩種氣息在不斷的牴觸,就連那土壤之中的魃屍似乎也察覺到了,只見那塊大石頭劇烈的搖晃著,一聲好像破鑼似的吼叫從土壤之中傳來!
它醒了!!崔先生和易欣星只感覺到耳膜嗡嗡作響,在這陰陽二氣的刺激之下,魃屍竟然被完全驚醒,只見那塊兒大石頭就好像是炒鍋裡面的豆子一樣不停的跳動,眼瞅著就要支持不住,而那繩圈裡面的陰陽二氣,卻不知為何,怎麼也不能相容,反而那黑氣竟然慢慢的侵蝕著白氣,儼然一副陰盛陽衰的狀況。
氣急之下,崔先生的眼前忽然一片血紅,腮邊似乎淌下了兩行液體,不由多說,這是由於強行透支體內的道行所造成的,就像是剛才易欣星所流的鼻血一樣,崔先生只感覺雙目一陣刺痛,但是他卻也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他心裡很清楚,陰陽二氣不能相生的原因是什麼,說到底,還是雙方所注入的氣不等量,他倆雖然用盡了全力,但是照現在來看,那三位大仙的妖氣更勝一籌,這可如何是好呢?
崔先生苦笑了一下,要瞅著那個魃屍就要破土,而他們的陣法卻又在這時出現了敗相,崔先生心中漸漸的出現了絕望,隨著年紀的增加,他已經很久沒有絕望過了,但是此時,他當真是絕望了,他嘆了口氣,老天啊,難道這個社會當真已經腐壞到也讓你絕望的地步了麼?難道這個世間真的就無可救藥,以至於你降下天災要將其毀滅麼?
崔先生和易欣星兩人此時已經散去了畢生的道行,氣力嚴重透支之下,竟然七孔流血,那殷紅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滑落,空氣越發的炎熱,血跡落在衣服和地上,很快就乾涸了,一股血腥之氣撲鼻而來,兩人相視苦笑,他大爺的,難道,真的就只能走到這一步了麼?
就在兩人已經絕望的時候,忽然,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從崔先生的身後傳來:「小非非,堅持住!我……我來了!!」
啥??崔先生的腦袋嗡的一聲,這不是劉雨迪的聲音麼?她怎麼來了?崔先生心中極度的震驚,以至於他那兩邊不相稱的表情竟然出奇的一致,他的嘴巴大張著,那臉是血,看上去狼狽異常,卻還顯得有些滑稽。
這丫頭來幹什麼啊!這不是送死麼!崔先生心中雖然這麼想,但是他依舊不敢放開繩子,只見他轉過了頭去,只見到那劉雨迪連同那之前自己拜託去取露水的五位狐仙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崔先生見到劉雨迪來了,一時間,擔心氣惱和絕望同時湧上心頭,真的,他之所以不讓劉雨迪跟來,就是因為他實在是太在意他了,因為這個陣法的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如果一不小心,大家都會死,魃屍也會出土。
雖然到時候社會上所有的人都無法倖免,可是,崔先生卻也不想劉雨迪慘遭不測,哪怕讓她多活一天,自己也就滿足了,可是,就在這個陣法即將失敗的關頭,劉雨迪竟忽然的出現,這怎能讓他不感到絕望,於是他氣急敗壞的大聲吼道:「你來幹什麼!回去!快!!要堅持不住了!!!」
哪成想,劉雨迪這個丫頭雖然長得文弱,卻倔強的很,她跑到了崔先生的身前,竟然十分堅定的說道:「不,我不走!」
「你……!」百感交集之下,崔先生剛一開口,哇的一聲就咳出了一口淤血,世間萬物由氣組成,氣化萬物,就連人也是如此,只不過,人的一口氣,是依附在肉體之中,現如今,崔先生和易欣星兩人將氣強行導出,以至於身體中的脆弱的微細血管爆裂,所以滲出了血來。
劉雨迪見到崔先生竟然吐血了,不由得心痛異常,但是儘管如此,她也沒有逃避,而是一邊哭著一邊對崔先生說道:「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安全,可是你想過沒有,你死了,我即使能夠活下來,又有什麼意義?」 [^[半(.*)/[浮*(生]~] w.n浮s 更新快
「…………」風更大了,崔先生在聽到劉雨迪的話後,頓時語塞,確實,有的時候他還是有些自私,沒有考慮到劉雨迪的感受,只見那劉雨迪擦了一把眼淚,然後對著崔先生堅定的說道:「你口口聲聲說要對抗命運,可是為什麼,連跟你死在一起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們不是說好了,要永遠的在一起麼?崔作非,難道你,難道你就真的忍心讓我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麼?!」
劉雨迪說到了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ww.zhaoshyn.com 她的話,字字都落在了崔先生的心頭,崔先生只感覺到心中一股暖流湧出,那股體力透支渾身劇痛的感覺稍微的緩解,他望著劉雨迪,這個女人一直這麼勇敢,一直在自己的背後支持著自己,而自己……崔先生想到了這裡,便嘆了口氣,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而這時,一旁的易欣星則轉頭望了望他,易欣星的情況要比崔先生還糟糕,他由於舌頭上出血,他就好像是排汗一般的不停向旁邊吐著血吐沫,只見他伸著舌頭對著崔先生說道:「老崔……要不……」
崔先生眼角的血還在流淌,不過,這血已經跟剛才不同了,不在那麼粘稠,很淡,有些像是眼淚,只見他將左手的銅錢劍丟在了地上,然後朗聲說道:「不用說了,我們在一起。」
說罷,那崔先生便一隻手抓著繩子,一隻手向後伸出,劉雨迪慌忙走上了前去,顫抖的抓住了他的手,兩隻手,就這樣的握在了一起,崔先生的手炙熱無比,而劉雨迪的手卻是一片冰涼,他倆的手緊緊的握著,似乎是這個世界上最牢固的枷鎖,將兩人緊緊的連在了一起。
只見崔先生說道:「露水給我上!按照著乾卦的圖形撒在繩子上!」
那五隻狐仙既然能夠接近這個陣法,就說明是有一定的道行,它們會意,於是便要行動,可就在這時,那劉雨迪忽然叫道:「不行,不能這麼做!」
什麼?崔先生緊鎖著眉頭,只見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問那劉雨迪:「為什麼,你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