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范小刀一臉悻然地離開了天字一號房。

  雖然一直以來,一枝花對他幫助頗多,無論是答疑解惑還是分析案件,甚至對他的頭疼病也格外傷心,但他想不明白,為何偏偏對這份情報的破譯卻是諱莫如深,不肯透露半個字。

  報應?什麼報應?

  熱鬧?誰的熱鬧?

  這幾個問題都如疑雲一般籠罩在他的心中。范小刀對這兩日來藍知禮的話重新梳理了一遍,北周使館的威脅、對付薛應雄的計劃,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來到了與趙行約定匯合的茶樓,趙行早已泡好了茶,叫了點心,慢悠悠的品嘗著。忙活了一日,范小刀別說吃飯,連口涼茶都沒來得及喝,見到他如此享受,上前端起茶壺,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

  趙行道:「極品飄雪,二兩銀子一壺,浪費了!」

  范小刀拿起一塊點心,不滿道:「我在外面忙裡忙外,你卻躲在這裡偷偷享受,日子不要太好過了吧。」

  趙行卻道:「人各有命啊,我辦事向來高效,哪裡像你,整天瞎忙,抓不到重點。」

  「你哪裡來的銀子?」

  趙行道:「今日江南富少不是給了一錠金子嘛,雖然我們是為了取證,勉為其難收下,但是取證結束,作為金子就要發揮它們作為一般等價物的貨幣屬性,當然是要把它花掉了。」

  「剩下的呢?」

  「都是身外之物,太沉,扔了。」

  范小刀:「你可真會過日子。」

  想了想,他決定不把之前在順天府收得那一片金葉子拿出來,不過口中依舊埋怨了他半晌,趙行道:「你若是這麼閒聊下去,我可以跟你聊到深夜,你不問我去兵馬司查案的結果嗎?」

  范小刀沒好氣道:「不用問,肯定碰了釘子。」

  趙行笑道,「若是碰了釘子,我也不會在此好整以暇的吃點心喝茶了。不過,我跟他們要城內桐油的造冊時,他們起初也不願意配合,最好我只得搬出欽差的身份來壓他。藍知禮他確實是在說謊。」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冊子,遞了過來,「你自己看吧。」

  范小刀打開造冊,裡面記載了幾年來,京城內各大油坊進貨銷貨備案。城內桐油實行管制,要想往京城運入桐油,就要在五城兵馬司申請指標,獲准之後,才能銷售,而且每次進貨都要將上一次進貨的銷貨清單作為申請記錄,這就有了可以追查的痕跡。

  裕泰油坊並不是京城最大的油坊,但從今年以來,他們的進貨比往年顯著提升,甚至超過了其餘的幾個大油坊,他們油坊核定的庫存是八千斤,銷貨周期一般是三到四個月,但從一月份以來,他們已進了將近五萬斤,其他的油坊,最大的銷貨量也不過一萬斤左右。若按往年及同行的銷貨來估算,至少有兩三萬斤已核銷的桐油,不知去向。

  「你有沒有告訴馮千金?」

  趙行道:「那傢伙雖是個草包,但這件事關係到他的烏紗帽,不用我開口,他也察覺到了問題,現正發動兵馬司的官兵全力核實銷貨清單上的動向,若不是我阻止,怕是他早已帶人去抓藍知禮了。」

  范小刀說:「如今已經基本確定,藍知禮和李知行是一夥的了,那他們為何又給我們演一齣戲呢?」

  「好戲,當然要有人看。兩萬斤桐油不知去向,這可不是小數目,對了,你怎麼這麼久才來,有什麼新發現?」

  范小刀將在薛應雄府上的事跟他說了一下,順便把李八娘和一枝花破譯情報的事兒告訴了他,趙行分析道:「一枝花破譯了情報卻不肯說,只等看熱鬧,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李知行要對付的目標,極有可能是他的仇人。」

  一枝花的仇人是誰呢?

  親手抓他入獄的宋金剛早已去世,還有就是錦衣衛的薛應雄了,但以薛應雄如今的勢力,李知行就算心機再深,這裡終究也是別人的地盤,想要對付他,不是容易之事。

  如今這天氣,天乾物燥,若有桐油助興,怕是會在京城鬧出不小的動靜,他們的目標究竟是哪裡?

  趙行看了一眼窗外,道:「這件事早晚會水落石出,既然藍知禮約我們去演一齣戲,該配合他的表演,我們還是要配合一下的,只是要小心行事。」

  「我們該怎麼配合?」

  「見機行事。」

  范小刀道:「這不像你的風格啊,我記得你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你做事向來很有計劃的。」

  趙行道:「凡事,都有個凡是啊。走吧,我們先去打扮一下。」

  「還要打扮?」

  趙行指了指兩人身上:「做戲要做全套,就算藍知禮誠心騙我們,我們也不能穿這樣去跟他交易吧?」

  兩人如今穿得都是六扇門的制服,趙行是青衣捕頭,范小刀灰衣捕快,如此去見人確實不合適,范小刀道:「憑咱這長相你那氣質,怎麼打扮,也不像夥計啊?」

  趙行笑道:「老話說的好,人靠衣裳馬靠鞍,咱倆換一身行頭,立即不一樣。」

  說著,攔住了茶樓兩個體型差不多的夥計,「你們兩個進來。」

  那兩個夥計一頭霧水,「差爺,有什麼吩咐?」

  「把衣服脫了!」

  一夥計道:「差爺,小店只賣茶,不賣身。」

  另一人道:「對對,我們兩人也比較正常,不怎麼好你們官府的那一口。」

  趙行一臉嫌棄,長刀往桌上一拍:「就你們那尊榮,還有資格賣身?讓你們脫,就脫!」

  兩人不明所以,戰戰兢兢的將外套脫掉,范、趙二人換上之後,皺了皺眉,「多久沒洗了?」

  夥計道:「我們掌柜摳門,就只給一套衣服。你們拿走了,我們怎麼辦?」

  趙行道:「這兩套衣服我們買了,你們先穿我們的衣服,好歹也是六扇門的官服,給你們一次耍威風的機會。」又看了范小刀一眼,「還愣著幹嘛,還不掏錢?」

  「為什麼我掏錢?」

  趙行說廢話,我的錢都扔了不你掏誰掏。

  范小刀又追問,「那你憑什麼斷定我身上有錢?」

  趙行白了他一眼,「你剛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你有個往懷裡掏東西的動作,以我觀察入微的眼光,又豈能不知?」

  「那也許是我撓痒痒呢?」

  趙行道:「你自己都說,剛從順天府回來,孫兆海那個萬金油,很會來事兒,跟丁一有得一拼,尋常六扇門的人去辦事都不會讓人空手而歸,如今你成了欽差,他若讓你空手出門,豈不顯得自己不會做事?」

  「算你狠!」

  范小刀掏出那片金葉子,遞給二人,「賞你們了。」

  趙行一愣,「有點多了!」

  范小刀道:「我樂意!」

  這下子可把那兩個夥計樂壞了,弄了個捕快一日體驗服不說,還有一片金葉子入帳,這種好事兒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兩人換了捕快服,頓時顯得神氣威風了許多。

  「張捕快!」

  「王捕頭!」

  「幸會,幸會!」

  兩人倒也不客氣,趙行罵道,「收起那酸勁兒,趕緊滾!」

  兩人連連離開茶樓,范小刀忽然問,「咱們衣服就這麼給他們了?」

  趙行道:「怎得,還想帶在身上嗎?」

  「可這些衣服在官府是有備案的,咱們怎麼跟楊大人交差?」

  趙行笑道:「這兩人若是老實,那就相安無事,不過,看他們那德行,估計出門用不了多久,就會惹出是非,私穿官差衣服,是要挨板子的,就算不打,也少不了罰銀子。到時候,官服自己送回衙門。」

  「你真夠損的。」

  「不是給了他們一片金葉子了嗎?」

  兩人出了茶樓,前去與藍知禮匯合。

  范小刀想不明白,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藍知禮為什麼要故意跳出來,騙他們二人,說收到北周人的威脅?又告訴他們李知行要對付薛應雄?以李八娘對他的描述,他並不是無腦之人,而且心計極深,難道只是為了讓自證清白,將來出了問題後,好能脫身?

  「若是李知行露面的話,我們要不要抓他?」

  趙行道:「錦衣衛十幾年都沒有抓到的人,又怎麼會這麼容易被我們抓到?這筆交易,是他們主動露出尾巴,引我們上鉤的,至於葫蘆里賣得什麼藥,我也想不通,不過,對方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若真動起手來,我們未必能占到便宜,還是謹慎為妙。」

  范小刀道:「就知道你不會打無準備之仗,話說,油坊那邊,埋伏了多少我們的人?」

  趙行道:「一個也沒有。」

  「什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答應要做全套,我們若不把人都撤走,他們必會有所戒備,到時候,咱們下一步行動就會受挫。」

  「下步行動?」

  「走一步,看一步。」

  無論如何,這是他們主動露出來的機會,與其大海撈針的尋找,倒不如將計就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是,他們也不知道,在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博弈之中,究竟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才來到藍府,藍知禮看到二人,神色有些匆忙,道:「兩位兄弟,計劃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