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費銀子

  轎簾掀開,司禮監大太監陳銓緩緩走了下來,作為當今京城中最有權勢的幾人之一,陳銓出現在這裡有些不合時宜,尤其是還帶來的陛下的聖旨。順天府李快手雖不認識陳銓,卻認識這些禁軍,看到這派頭和氣勢,忙不迭跪了下去。

  范小刀、趙行一頭霧水,聖旨,給誰的聖旨?兩人盯著陳銓,倒沒有惡意,只是有些好奇,但在陳公公隨行太監眼中,那是大大的不敬,陳公公是什麼人,那是陛下的親信,是他的耳目,豈是你們能直視的?他喝道:「大膽,還不跪下接旨?」

  趙行拉了范小刀一把,正要下跪,陳銓擺了擺手,「今日傳得是陛下口諭,臨行前陛下特意囑咐,不必行禮。」

  眾人更是錯愕。

  這年頭,連接旨都不用下跪了嗎?尤其是那小太監,他可隨陳銓出了無數次宮,傳旨也是常有的事,就是內閣大學士,或太平公主接陛下旨意,也得下跪,今天這兩個年輕捕頭,究竟是什麼來路?

  陳銓雙手行抱拱禮,側面向皇宮方向,道:「陛下口諭:擢命六扇門捕快趙行、范小刀欽查北周使團一案,各衙部職方便宜行事。」

  這道旨意,下得有意思。說正式,又是口諭,說不正式,又給了范小刀、趙行二人欽差查案的身份。朝中有錦衣衛、有東廠,還有刑部,北周使團這種涉及到國本的案子,怎麼也輪不到六扇門,可宮中的這一道旨意,偏偏給了,而且給了兩個職級那麼低的捕頭,不由讓有些人猜測,陛下這句話中的深意。

  兩人行禮接旨。

  范小刀笑了笑,「陳公公好!」

  陳銓仔細打量著范小刀,自從他入京之後,在京城中惹了不少是非,他自然知道,陛下最近對他的關注尤其多,甚至超過了豫王府上的那一位,不但如此,連太平公主的人,也在處處針對他,這對父女對范小刀的不同態度,著實耐人尋味。

  陳銓道,「蕭副使一案,朝野震驚,陛下旨意一出,如今朝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二人身上,要知道,你二人如今可是朝中最炙手可熱的兩個人,北周使團在朝中咄咄逼人,你二人務必盡心盡力,查明真相,莫讓禮部數月的努力,付諸東流。」

  范小刀覺得壓力山大,這麼重要的案子,為何會落在他們頭上?

  「陳公公可有教我?」

  陳銓呵呵一笑,指了指趙行,「有趙尚書的公子在,又哪裡輪得到咱家亂說。當年,他可是受過陛下嘉獎之人。」

  趙行肅然道:「必不負皇命!」

  陳銓點點頭,「那咱家這就回宮復命。」

  說罷,轉身上轎,離開了油坊。

  陳銓離開之後,不多時,這道口諭的內容,經內閣傳到了京中的各個部衙之中,朝中百官,似乎也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畢竟,北周副使被殺,朝中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落人口實,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兩國交戰,可偏偏陛下將這案交給了六扇門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捕頭。趙行,是禮部尚書趙煥之子,尚且有些薄名,但范小刀又算什麼?據說幾個月前,還是一個山賊?

  一時間,各個朝中官員的無數耳目幫閒,開始暗中收集范、趙二人的情報,他們雖然沒有錦衣衛那種收集情報的能力,但在京城立足,總要養一些收集情報信息之人,否則稍有不慎,在詭譎的爭鬥之中,落在下風。

  李快手隸屬於順天府,他本準備交接後離開這是非之地,此刻卻忽然改了主意,將一眾衙役遣散之後,獨自留下,道:「趙捕頭,這個案子,我們順天府不方便插手,但在下願以個人名義,助你們一臂之力,若有用得著之處,儘管吩咐。」

  李快手三十多歲,是順天府的老刑名,在京城之中,小有名氣,有了他幫助,自然可以節省不少功夫,趙行也樂得如此。這樣,趙范丁牛李,五個人成立了調查小組,回到油坊之內,重新勘察現場。

  初步分析,蕭義律私下來這裡見人,被人行以極刑,可見兇手與他們的仇恨,必不一般。只是,現場線索太少,而且殺人之後,對方又用水沖洗掉大部分證據,根本無從查起。

  油坊的老闆,早已不知所蹤。

  趙行開始分配任務,丁一、牛大富帶一隊,對附近所有住戶、商戶及有關人員進行地毯式的排查,尋找可疑的證據、線索或目擊證人,李快手則去尋找油坊老闆,這一帶歸順天府管,找里正核實油坊的基本情況。

  「案子的核心,還是蕭義律,他在北周有沒有仇人,債務以及生平簡歷,要調查這一點,北周使團的人,未必肯配合,所以得讓小刀出馬了。」

  范小刀道:「我也不認識什麼使團的人。」

  趙行笑道,「但你認識薛應雄薛大人,他們錦衣衛負責諜報之事,北周使團各人的情況,整個大明怕是沒人比他更清楚,更何況,蕭義律是使團的副使,只要薛大人肯幫忙,必然事半功倍。」

  「那你呢?」

  「自然是要啃那塊最難啃的骨頭。」趙行苦笑道:「總得要見一下苦主,我去一趟使團驛館。」

  范小刀不解道:「死了一個番邦之人,怎得你如此上心?」

  趙行苦笑道:「你怕是不明白這道聖旨的意思吧,在這個檔口,案子破了,雖未必有賞,但性命卻是保住了。若案子不能破,你我自然是這件事的替罪羊,到時候免不得被推出去背鍋。」

  「有這麼嚴重?」

  趙行正色道:「你我兄弟二人性命,怕是要壓在此案之上了。」

  范小刀忽然道:「我有個大膽的想法,你說蕭義律這個案子,與太平公主、錢駙馬有沒有關聯?」

  「何以見得?」

  「憑感覺。」

  趙行哂然道:「我們查案辦事,靠得是證據,不是講故事。雖然我們與他們有仇,但一碼歸一碼,沒有證據的事,不要亂說,他們的恩怨,暫且放一下,先著手這件事。」

  北周使團的人藉機鬧事,不肯來認領屍體,趙行命人找來籮筐,將蕭副使的屍塊運回了義莊,又命孫仵作和幾個助手,幫忙把屍體拼接起來,畢竟是一國使臣,總不能死無全屍不是?大明泱泱大國,禮儀之邦,該盡的禮數還是要盡的。

  待布置妥當,眾人分頭行事。

  丁一和牛大富負責走訪附近的住戶、商家,才問了三四家,丁一便喊牛大富找地方喝茶,牛大富道,「附近七八十戶,我怕天黑之前弄不完。」

  丁一笑著問:「這個案子,你我只是協助而已,若是破案,功勞是趙行跟范小刀的,與你我並無一點好處,你怎得還如此盡心?」

  牛大富一本正經道:「沒有當捕快之前,我的人生目標就是吃喝玩樂,貪財好色,做個俗人,可當上捕快之後,我覺得我們身上更擔負起一股使命,除暴安良,緝兇查案,替人伸冤,這種感覺,並不是在青樓喝花酒,抱姑娘所能比的。」

  「沒想到,不過數日,令人刮目相看啊,境界升華了。」

  牛大富又道:「趙行、范小刀身上有這種正氣,這段時間相處,對朋友更是坦誠相待,他們是那種遇到困難絕不退縮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人,這一點,我自知做不到,但只要能幫到他們,我必義無反顧。」

  丁一問:「好歹我是你直接上司,就算要拍馬屁,是不是該先拍一下我的?」

  牛大富撓撓頭,「怎麼說呢,我覺得丁捕頭身上,有一種……」

  「什麼?」

  「市儈!」牛大富解釋道:「雖然我也很敬佩丁捕頭,但總覺得您與他有些不同。」

  丁一問:「比如?」

  「我可以很輕鬆的跟他們開玩笑,但跟您說話之前,我總得考慮三思而開口。」

  丁一看了一眼牛大富,氣不打一處來,心中暗罵:趙行、范小刀給你多少好處,讓你如此吹捧二人,捧他們也就罷了,還不忘了踩老子兩腳,就這情商,要不是老子心胸寬廣,早就給你小鞋穿了,想到此,給了他一個暴栗,道:「走吧,帶你去茶樓,還有,查案打探消息,你這笨法子沒用,得用腦子。」

  兩人來到附近的最大的一座茶館。

  昨夜使者被殺之事,早已在京城之中傳開。

  在京城就有這種好處,天子腳下,每天都有各種新鮮的出爐的八卦,供人消遣,而京城之中始終有一些閒來無事之人,聚在一起鬥雞、遛鳥、串閒話,對北周使者之死,眾茶客也皆拍手稱快。

  大明之人,苦北周久矣,兩國在北疆摩擦不斷,三年一小戰,十年一大戰,所以明人對周人,向來沒什麼好感,使者之死,對朝廷來說是一個棘手的問題,但對大明百姓來說,卻是大快人心之事。

  茶樓之內,十桌大抵有五六桌都是在談論此事。

  丁一、牛大富一進來,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論,向二人看來。

  他們穿得是捕快服,對於官差,百姓之間還是心存一些敬畏之心。

  丁一來到一張桌前,要了一壺茶,大咧咧一坐。

  「啪!」

  一錠銀子拍在了桌上,丁一道:「正陽門裕泰油坊的案子,想必你們都已知道,有人提供有用的線索,可疑之人、可疑之事,這一錠銀子,儘管拿去。天黑之前,過期不候!」

  牛大富這才明白,為何丁一堅持要到茶館喝茶。

  茶館之內,人多眼雜、消息又多。

  重賞之下,必有多嘴長舌之人。

  只是這種打探消息的方法,雖然不怎麼費腦子,但未免太費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