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報喜

  婦人一聽,道:「那我寫三百文的吧。」

  道士卻說:「干我們這一行,斷然沒有退款的規矩,不過,看在你婦道人家份上,我可以幫你多寫一份,將來也許你能用得上。話說回來,你所訴何人?」

  婦人道:「我要告的人叫錢守道,當代陳世美,卑鄙小人,我告他拋妻棄子,喪盡天良!」

  不遠處,范小刀嘀咕道:「錢守道?怎得這名字這麼耳熟?」

  趙行提醒道:「你懷中還有他欠你的十錠金子的欠條呢。」

  范小刀恍然大悟,原來是錢駙馬,太平公主的老公,頓時來了興趣,看到旁邊有個西瓜攤,花了二十文買了兩塊西瓜,站在卦攤前邊吃瓜邊看熱鬧。

  道士問,「原來如此,你將事情經過詳細道來,貧道為人寫訟狀多年,定給你一份上乘的佳作。」

  婦人道:「小女子姓夏,家住大明湖畔,在樂坊賣藝為生,十年前,錢守道還是個落地書生,流落街頭,我見他孤苦無依,便收留了他,一來二去,便有了夫妻之實,珠胎暗結,後來他進京科舉,說高中之後,八抬大轎把我娶回去,可一去便杳無音信。直到前不久,我聽人說他在京中當了大官,便帶著九歲的兒子前來投奔。」

  「再後來呢?」

  夏夫人道:「沒了啊,我這還沒去呢。我尋思著若他不答應,就拿出這個訴狀給他看,他們這些當官的,最怕官司纏身。」

  「那他現在官居何位?」

  夏夫人道:「好像是駙馬,我也不知道是幾品的官。」

  「呃呃……」道士面露為難之色,「駙馬可不是官,而是皇帝的女婿,你這狀子,一旦送出去,那是給太平公主上眼藥啊。我可不敢接。」說罷,準備將那八百文如數退還。

  夏夫人道:「我也沒想跟那賤人搶相公,只是我們母子二人,生活窘迫,這次找上門,我們也不求別的,也不要名分,只想跟他討一些銀兩,權當生活用度。」

  道士點頭,「原來如此,這就好辦了,你準備要多少銀子?」

  夏夫人道:「我懷胎十月,養子十年,怎得也得一千兩。」

  道士想了想,「一千兩也不多,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一旦傳入他耳中,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把事情鬧大,如今從江湖上雇個殺手,也不過三五百兩,這錢只怕你是有命賺,沒命花啊。」

  夏夫人冷冷笑道:「我既然敢帶著兒子上京,自然也留了後手,先生不必擔心。你儘管寫就成!你放心,將來出了亂子,小女子絕不會牽連到你。」

  道士執拗不過,提筆刷刷點點,不多時,一紙訴狀寫畢,吹乾墨跡,折好遞給了夏夫人,她收好後,千恩萬謝,便離開了。

  范小刀將事情經過聽在耳中,心生一計,對趙行道:「你說過,有些錢能賺,有些錢不能賺,如今有個賺錢的機會,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誰的錢?」

  「自然是錢駙馬了。」

  趙行笑道:「自從李八娘一案後,他就閉門不出,連你那十錠金子都沒有兌現,你又如何賺他的錢?」

  范小刀嘿嘿一笑,「別忘了兄弟以前是幹什麼的,這種勒索敲竹槓的買賣,輕車熟路,只要你一句話,干還是不干!」

  趙行頗感興趣道:「拭目以待。」

  范小刀來到卦攤前,問算命先生,「你是新來的吧,之前沒見過你,怎得這麼眼生?在這一帶擺攤,可在商會裡掛了號,拜了碼頭,投過帖子?」

  算命的道士一看,來了兩名官差,連連起身,拱手道:「貧道是天機閣弟子,遊歷四方,近日來到京城,沒有了盤纏,便在這裡擺攤,賺點零花錢,兩位差爺,貧道這廂有禮了。不過,最近生意不好,沒什麼孝敬二位的,不如貧道免費給兩位差爺算上一卦?」

  「你不是剛收了八百文的訟狀費嘛?」

  算命道士道:「兩位差爺一看就是行大運之人,又怎麼會將這點小錢放在眼中?我看兩位天庭飽滿,印堂發亮,最近會有一筆財運。不過嘛……」

  說到此處,道士頓了一頓。

  范小刀笑道,「行了,杵門子的話就別說了,我們也沒功夫等你圓粘兒,你做什麼,我們管不著,適方才跟你寫狀紙的那婦人,她姓甚名誰,住在哪裡?」

  道士道:「這是商業機密,替客人保密,是我們這一行的基本操守。」

  范小刀見油嘴滑舌,大聲道:「還保密?你們未經許可擅自擺攤,這叫非法經營。算命算卦,這叫封建迷信,就憑這兩條,就夠你在大牢里待上一年半載了,要不你跟我倆去走一遭?」

  道士問:「大牢管飯不?」

  「糙米飯管飽,男人管夠,就你這小身板,估計都撐不了幾天!」

  道士打了個哆嗦,也不敢隱瞞,將那婦人的住址告訴了二人。

  趙行道:「行啊,進去培訓了幾天,查案沒學會,倒是把官差那一套恫嚇人的手段學了個門清。」

  范小刀道:「周教習說過,咱們捕快,整日裡跟三教九流,殺人兇手,地痞流氓打交道,說話得硬氣一些,否則別人就以為你是軟柿子,不把你放在眼中。再說了,當年我們在山寨時,也是這個套路。」

  「只是別把這些臭毛病用來欺負百姓,否則我趙行第一個不饒你。」

  范小刀大義凜然,「常在公門內,必定好修行,我們身為一代俠捕,當為民除害,懲惡揚善,又豈能做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又嘿嘿一笑,「不過,像錢駙馬這種人,偶爾敲一下竹槓,劫富濟貧,也是好的。」

  兩人來到如家客棧,找到夏夫人。

  夏夫人,名雨荷,濟南府人,她前腳剛回客棧,看到就有捕快找上門來,當時嚇得不輕。

  范小刀道:「夏姑娘,你和錢守道的事兒,我們都已經聽說了。」

  夏雨荷心中慌亂,道:「兩位差爺說的話,奴家不懂。」

  「聽說,你想要告錢駙馬?」

  夏雨荷道:「你們是他派來殺人滅口的嘛,我不告了!」

  范小刀連道:「萬萬不可!這人是要找的,狀也是要告的,錢更得要,只是,錢駙馬何許人也,他是太平公主的相公,在京城產業無數,手下更是若干打手,你若貿然前去告狀,以他手段,說不得第二日就沉屍池塘,讓我們出馬破案了,姑娘這番行事,確實有些魯莽啊。不如坐下來,咱們從長計議。」

  夏雨荷見兩人並不是拉抓自己,鬆了口氣,道:「我們娘倆孤苦伶仃,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兩位差爺若有辦法,還請指教。當然奴家也不會白拿了您的主意,討來的錢財,奴家分出兩成,報答兩位。」

  范小刀笑道:「就這麼定了。」

  ……

  錢駙馬是皇親國戚,朝廷專門為他們修建了府邸。不過,太平公主常年伴隨皇帝,住在了鳳陽宮內,一月回不到幾次家,少了公主的約束,錢駙馬倒也樂得自在。

  范小刀、趙行來到駙馬府,報上名號,投了拜帖,在門房等候。

  門房見兩人不通人事,茶水也不上,將兩人晾在那裡,也不去通稟。

  范小刀不滿,道:「我們要見錢駙馬。」

  門房道:「錢駙馬公務繁忙,哪裡是你說見就見的,你看這裡這麼多人,哪個不是想見錢駙馬?你拜帖放這裡,掛個號,等駙馬爺空了,我給你通傳一聲,若他得空了,自然會招見你們。」

  說罷,冷笑一聲,便轉身離去。

  門房內,還有四五撥人,都坐在那裡等候,閒聊得知,有些是當官的,想來走太平公主的路子,來求個實缺,也有商賈富紳,想要搭關係攀門路的,他們面前都放了茶水果脯。

  閒聊之餘,幾個人陸陸續續進去,拜訪錢駙馬,有待了盞茶功夫的,也有一刻鐘的,不足而一。

  等了一個多時辰,一些比他們來的晚的,都去見了錢駙馬,可左右就是輪不到他們,甚至連茶水都沒有一杯。

  一名官員打扮的人道:「兩位老弟,你們怕是沒通人情吧。」

  「什麼人情?」

  那人道:「駙馬爺位高權重,每日見他之人絡繹不絕,他要見誰不見誰,還不得是那幾個門子說了算?這年頭,求人辦事,門難進,臉難看,怎麼也得封個利是,才容易成事兒。」

  范小刀心說我是來要錢的,怎麼還有花錢的道理。

  「那老哥你使了多少銀子?」

  官員道:「門房五兩,另外幾個看茶的夥計,每人一兩。」

  「你是來求官的?」

  那官員道:「在侯立亭,乃三十一年的進士,曾任長洲知府,幾年前犯了點事兒,回到吏部成了候補知府,如今事已平了,這不準備走一走公主那邊的門路,找個實缺當一當,不然在京中挑費太多,實在混不下去了。」

  「一個知府,能有多少錢?」

  「唉!」侯立亭道,「我東拼西湊,湊了五萬兩,只恨銀子太少,能求到個偏遠的知府實缺,已是心滿意足。我看兩位打扮,應該是公門中人,可不是為了求官?」

  范小刀道:「我們來討債。」

  「討債?」

  「不錯,不久前錢駙馬欠了我們一筆銀子,我們兄弟前來討要。」

  侯立亭笑道:「若是如此,我勸你們回吧,駙馬爺不回見你們的。」

  閒聊之間,門房來報,駙馬爺要見侯立亭,他聽到之後,連喜顛顛去了。

  范小刀道,「五萬兩,這銀子也太好賺了。」

  趙行卻冷冷道:「像他這種買來的官,到了地方一任,說不得又是魚肉鄉里,搜刮地皮,能好得了哪裡去?」

  才聊了幾句,侯立亭就回來了。

  「這麼快?」

  侯立亭道:「我去給駙馬爺磕了個頭,他又問了我姓名,就打發我回來了。」

  「這五萬兩花得也太冤了吧。」

  侯立亭擺手道:「不冤,不冤,他問完之後,就把銀子收下了。」

  「那祝賀大人了!」

  侯立亭拱手告辭。

  范小刀苦笑,「這銀子也太好賺了吧。」

  眼見又過了一個時辰,客人走得七七八八,門房回來道:「駙馬爺倦了,你們明日再來吧!」

  什麼?

  等了一下午,就等了個明日再來?

  范小刀蹭得站起身,「我們有要事向駙馬爺稟告,麻煩你跟他說一聲,就說順天府大堂上的兩位故人,前來拜謁!」

  門房見兩人如此堅持,便進去通稟,不片刻回來道,「駙馬爺在書房等你們。」

  兩人跟著門子來到錢駙馬書房,錢駙馬正在把玩手中一個鼻煙壺,看到兩人,愕然道:「是你們?」想起了那日在公堂之上,被范小刀訛了十錠金子被迫立下字據之事,他滿是警惕,「你們來作甚?」

  范小刀哈哈一笑,雙手抱拳,「恭喜駙馬爺,賀喜駙馬爺,我們兄弟來給駙馬爺報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