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而活?
范小刀拋出的這個問題,讓趙行也陷入沉思。Google搜索
趙行道:「我請你喝酒。」
兩人沽了兩壇酒,來到鐘鼓樓下,一躍而上。
鐘鼓樓位於金陵城正中,是城內最高的建築之一,修於宋初,至今已有幾百年歷史,雖然幾經修葺,依舊露出歲月斑駁的痕跡。兩人站在鼓樓頂,可以將整個金陵城盡收眼底。
曾經何時,他們曾在加入六扇門時,立下了誓言。為弱小者仗劍,為沉冤者得雪,成為一名捕快,守護一方百姓安康。可是,這一年多的遭遇,他們努力的抓捕壞人,破獲一起起案件,最終卻成為了別人政治`鬥爭下的籌碼,成為玩弄權術之後的棋子。
無論是孫夢舞案、餘人案,還是當今正在追查的假幣案,一些並不複雜的案件,因為外來因素的摻入,變得並不純粹。
有時候,明明知道誰是兇手,可是卻冒出各種各樣的人或明或暗的阻撓。有時,找到了足夠的證據,最終卻成為上司們政治博弈的籌碼。
這種被人支配地感覺,並不怎麼愉快。
范小刀本來以為,投靠了太子朱延,藉助他的庇護,實現自己的夢想。可今日謝芝華的一席話,也讓范小刀認清了,即便是太子殿下,與他們並非之志同道合。
朱延是政治家。
政治家是結果導向之人,為達目的,可以跟你談人生、談理想,也可以跟謝芝華談錢談權力。
而他們卻是理想主義者。
做正確的事,並不是做對的事。
世間並沒有對錯,只是相對而言。
有些事並不對,但卻是正確的。
趙行飲了一口酒,長吁一聲,道:「我們做夢也沒想到,我們辛苦調查了幾個月的案子,背後的始作俑者,到頭來竟是太子殿下的人,是不是覺得很諷刺?」
范小刀道,「我想不明白,既然如此,那謝芝華為何要三番兩次的想置我們於死地?難道他不知道我們都替太子辦事嘛?」
趙行道:「就算是太平公主一派,內部也是矛盾重重,派系林立,外斗外行,內鬥內行,這個朝廷,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從小到大,這種事見識得多了,對官場這一套也心生厭惡,權力確實能給人帶來一種滿足感,可一旦陷入權力的泥沼,那只有一條路走到黑,這也是我不參加科舉的原因。」
范小刀也道:「即便如此,我們終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本來,查案就是查案,一旦捲入上層鬥爭,連案子都變得不怎麼純粹起來。
趙行道,「至少我們在這個位子上,還有要堅守的東西,還有守護一方的心,我們問心無愧,若是換作別人,占這個位子,很容易成為攻擊政敵的工具,你想想這兩年,金陵城內,譚時行釀成了多少冤假錯案,我聽說譚時行被殺之後,金陵城內不少百姓家燃放鞭炮慶祝。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又是誰?」
范小刀道:「謝芝華。」
趙行點頭道,「不錯。沒有謝芝華,譚時行也不敢如此目無法紀,肆意妄為,沒有謝芝華,江南鑄幣局也不會如此明目張胆的鑄造鐵錫錢。我們調查案子,捉拿兇手,是大明律法賦予我們的權力,而不應該他是太子殿下的人就網開一面。若真如此,我們與之前被我們殺掉的餘人,又有什麼分別?」
聽到趙行如此說,范小刀也道,「我也如此想,只是太子殿下那邊,不好交代。」
趙行道:「我們在做正確的事,又需要跟太子交代什麼?」
范小刀哈哈一笑,「不錯,我們在做正確的事。好兄弟,乾杯!」
兩人開懷暢飲。
天上,一輪明月。
人間,萬家燈火。
明月太遙遠,燈火近在眼前。
……
當務之急,是要在欽差大臣抵達金陵之前,找到鑄幣局的帳簿,以坐實謝芝華的罪名。可是,牛恭已死,馮群又什麼都不肯說,對鑄幣局一百餘人進行了不下於三次的盤查,都沒人知道這些錢是如何流通出去,更沒有人聽說過有帳簿這個說法,讓范、趙二人也不由懷疑,他們私下販賣假錢,到底有沒有帳簿。
無奈之下,兩人決定從大通、招商兩大錢莊入手。
趙行調查過,這兩個錢莊,也捲入了這種黑錢交易,所以準備先查封兩大錢莊,然後從中找出端倪,可是在申請查封令時,被謝愚阻攔了下來。謝愚道,「萬萬不可。」
「為何?」
謝愚道:「如今這種鐵錫錢,在金陵城內廣泛流通,甚至有些人以為是朝廷發行的新錢,若是貿然查封兩大錢莊,全城百姓覺得手中的銅錢不保險,必然會在各大錢莊兌換成不宜流通的銀兩,勢必會在城內造成恐慌,那時候,物價上漲、貿易關市,人心惶惶,其帶來的損失,可絕不是幾十萬兩假錢,能夠平復的。」
經此一提醒,兩人恍然。
他們是一介武夫,沒有參政經驗,若真貿然採取行動,後果不堪設想。
往好了想,金陵經濟會遭到重創。
往壞了想,百姓兌換銀兩,貨物不流通,糧食漲價,加上囤貨居奇者推波助瀾,江南必會大亂。
江南是太子朱延辛苦經營起來的大本營,若是江南亂了,太子在京城中的壓力,必然會大增,說不定龍顏一怒,位子都保不住了。
這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太平公主會不知道?
不怕你查,就怕你不查。
查來查去,查到謝芝華身上,再將太子朱延拖下水。
好陰險的毒計!
趙行問,「那該怎麼辦?」
謝愚分析道,「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幾日。最好的解決之道,就是一比一回收,用真錢兌換假錢,如此給江南百姓造成的影響最小,可如今我們不清楚,如今市面上到底流通了多少鐵錫錢,只怕是一個海量的數額。這些鐵錫錢,經過黑市流通,肯定是經過折價,就算全部追回贓款,依然有不小的缺口。」
這倒是事實。
跟孔老二交易時,千文鐵錫錢的價格是三百文銅錢。
可銅錢到了百姓手中,卻是一比一的流通。
就算追回三百文,剩下七百文,依舊無法補足。
根據鑄幣局的口供,從去年到現在,至少有二百萬兩鐵錫錢流通到市面上,獲利金額也有六十萬兩,就算一比一兌換,也有一百多萬兩的虧空。這筆錢,從哪裡出?
更何況,這些錢,早已通過各種洗錢手段,送了出去。
而他們手中又沒有這筆錢的下落,就算去追繳,又能追回來多少?
范小刀問,「有沒有別的辦法?」
謝愚又道,「也不是沒有。那就是承認這批錢的合法性,並且當做正式貨幣,在市面上流通。但如此一來,相當於超發了兩百多萬兩的貨幣,勢必會造成物價通脹,而整個江南,一年的稅賦也不過三百多萬兩。」
范小刀這才意識到,原來富甲一方的江南,一年的稅賦才這麼點,而且只是折算的銀兩,若真論起來,除了銅錢外,還有布帛棉麻油等等次幣,真正的銀兩,也只有一百萬多萬兩。
可笑地是,太平公主那邊,一個四品知府,就能賣到十萬兩銀子。
難怪天下所有的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著當官。
謝愚接著道,「不過,承認了這些錢的合法性,雖然給百姓造成的損失變少,但吃虧受損的卻是朝廷,朝廷必然會找個人出來,對這件事負責。若真如你們剛才所說的話,太子殿下,怕是有麻煩了。」
趙行提醒道:「謝芝華是太平公主舉薦的。」
「那些信呢?還有銀票呢?公主舉薦,只有失察之責,但與太子勾結,禍亂朝綱,可是大罪。這個案子,你們不查還好,一查,倒讓太子陷入不利之地。」
兩人再次犯難。
昨夜說的那些豪情狀語,才過了一日,又讓人變得畏首畏尾。
是查到底,還是不查?
從派出來的欽差構成來看,品秩最高的不過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朝廷也不想把事鬧大,若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或大理寺卿親來,那就另一回事了。
從謝愚那邊告辭,兩人心情沉重。
「怎麼辦?」
趙行道:「我們的職責是查案,至於解決問題,不在我們的職責範圍之內。」
「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查案查到頭,最後查到自己頭上。我沒辦過比這窩火的案子。」
「那你有什麼辦法?」
范小刀想了想,道:「我覺得謝大人第一個法子可行,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想辦法讓他們把那些錢吐出來。」
趙行道,「就算贓款全部追繳回來,也仍有一百多萬兩的缺口,你能點石成金的話,或許可行。」
范小刀嘿嘿一笑,「點石成金之術,我沒有。不過,倒是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我覺得可以試試。」
趙行聞言,頓時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范小刀湊到趙行耳邊,低聲耳語一番。
趙行聽罷,道,「你這個算不算有史以來,最大的劫富濟貧了?」
范小刀笑道,「別忘了,我以前可是山寨大王出身,查案只是副業,劫富濟貧,才是我的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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