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剛雖然沒有提到過他的身份,卻曾告訴他,他的寒毒之疾,是從娘胎中帶出來的。從小時候,每月便遭受寒毒之苦,大約五六歲時,宋金剛出了趟遠門帶回一些丹藥,從此之後,每月他定時服用丹藥,靠丹藥抑制體內的寒毒,這種情況才得到緩解。
神算子曾說過,他活不過二十歲,可范小刀天生豁達,對生死之事看得極淡,如今二十多歲,依舊活得生龍活虎。
不過,今夜黃玉郎的話,讓他又心生疑竇,「中毒,何以見得?」
黃玉郎道:「你母親身患重病,我從薛神醫《景盛行醫實錄》查到其實是中毒的徵兆,下午時,我又重讀了一遍關於此毒的記載,主要是一種叫鴆尾花的毒藥,中此毒之人,經脈紊亂,生下的孩子,與常人經脈不通,根本無法凝聚內力,我見你內力充盈,與古籍記載不符。你體內寒毒,倒像是後天被人投毒而至。」
范小刀道,「年幼我武學開蒙之時,我義父和楊二叔,用內力打通了我的經脈。」
黃玉郎道,「原來如此,不過依舊有許多疑點,或許是我學藝不精吧。不如這樣,我取你一些血樣,再行研究一下。」
他搖了搖頭,返回書房之中。
范小刀卻難以入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直以來,他對生死看得極淡,也習慣了體內寒毒的存在,除了定時服用丹藥之外,他與常人無異,所以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這兩日,黃玉郎提到了他母親為歹人陷害,自己體內寒毒也是人為,讓他心中充滿了疑惑,仿佛是一塊巨石,壓在心頭。
……
次日一早,黃玉郎找來針刀,取了范小刀一碗血,又要了他常年服用的幾粒丹藥,看能不能研製出解毒之道。
徐妙子病情恢復的極快,兩日後已能下地行走,但當范小刀提出要回金陵時,她卻總呼頭疼,只得決定在這裡修養兩日。
這日,范小刀弄了些雞湯,來看徐妙子,徐妙子坐在榻上,氣色不錯,看到范小刀進來,嘴巴一撅,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范小刀道,「救人救到底,你現在重病未愈,總不能放任不管吧,早日好些,我們也及時回金陵。」
徐妙子道,「金陵,就知道回金陵,范小刀,是不是你覺得我是個累贅,在這裡耽誤你見你的火舞妹妹了?」
「這個……」
徐妙子道,「我就知道!既然如此,那日你又為何要救我?」
「我是捕快,救你是我的職責,天經地義。」
「只是如此?」
「那還能怎樣?就算你不是總督之女,就算你是阿狗阿貓,為壞人劫持,我依舊會挺身而出,義不容辭!」
徐妙子佯嗔道:「你把我當成阿狗阿貓?」
范小刀心呼不妙,這姑娘雖然嬌媚可人,但是心胸卻小的很,稍一不注意,就會得罪她,惹來無妄之災,連道:「自然是有些區別的!」
徐妙子眼睛一眨,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歪著頭笑著道,「你不喜歡我?」
范小刀笑了笑,「像徐姑娘這種妙人兒,天下哪個男子不喜歡?」
「我不管別的男人,我只問你。」
范小刀道,「當然喜歡。」
聽到這句話,徐妙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往范小刀身邊靠了靠,摸了摸肚子,「好餓。」
「這碗雞湯,是我托人弄來的,趁熱喝下,補補身子。」
徐妙子抬起頭,眼眸中如一層薄薄的霧氣,她緩緩閉上眼睛,道:「你餵我喝!」
范小刀用勺子舀著,餵了她一口。
這時候,趙行推門而入,剛好撞見此情此景。
咳咳!
趙行道,「我出去,你們繼續。」
范小刀道,「砂鍋里還有,你也來一碗。」
趙行道,「我不配,門外有盆狗糧,我吃那個吧。」說罷,又轉身出去。
好不容易,連哄帶騙,將一碗雞湯餵下,范小刀用毛巾幫她擦了擦嘴角,「我出去一趟。」
徐妙子見狀,「哎喲!頭好痛!」便要暈倒,范小刀連忙將她扶住,徐妙子順勢躺在了他的懷中,雙手勾住范小刀脖子。
范小刀大為尷尬,可徐妙子身子懸空,若要鬆手,徐妙子必然會摔在地上。
徐妙子忽然低聲道:「范小刀,我喜歡你。」說罷,鬢間又是一抹紅暈,她抬起頭,在范小刀臉上親了一口。
范小刀心裡一陣亂跳。
徐妙子美則美矣,可是性子卻有些跳脫,又比較能作,不讓人省心。
徐妙子又道:「雖然你在桃花酒肆惹我生氣,打了我一巴掌,但我並不惱你,長這麼大來,還從來沒有人這麼打過我呢。後來,你由不顧生命安危來救我,人家心中感激的很。你知道嘛,我被人綁架後,心中害怕極了,生怕這輩子就這麼死去。我不甘心,我才十九歲,可那夜在湖邊,看到了你,明明打不過人家,卻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天底下哪裡有這樣子的傻瓜?雖然有些擔心,但心裡卻踏實多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豁出性命來救我。可是逃亡之時,你卻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我故意惹你生氣,就是想讓你重視我,直到後來你背著我,冒著大雨連夜狂奔,我雖然病重,但意識還是清醒的,那時在想,就算這輩子死了,死在你的背上,我徐妙子一生也值了。」
范小刀道:「累了嘛,先躺下吧。」
徐妙子打開了話頭,也不肯鬆手,眼前這個男人,就如一場夢一般,仿佛只要鬆手,他隨時就會離開。
「你喜歡那個賣酒的姑娘,對不對?」
范小刀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與范火舞,一路並肩作戰,相識雖然只有幾個月,卻生出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意。
尤其是被白無常算計之後,范小刀本來以為不會再對別的女人動心,可是與范火舞相處下來,越發覺得她的妙處,聽話,懂事,善解人意,自尊,善良,任勞任怨。
徐妙子見他承認,黯然神傷,幽幽道,「范大哥,那你能不能答應我個請求?」
「你說。」
徐妙子道:「至少,在回金陵之前,你不要去想她,只許想我,好不好?」
見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臉頰上又有一絲病態的嫣紅,范小刀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徐妙子笑了。
她笑得很開心,道:「我困了,抱著我睡覺!」
徐妙子睡下後,范小刀抱著她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角,走了出來,正看到趙行,在不遠處曬著的一排草藥旁邊,嘴中叼著一根不知名的草藥,抬頭看著他。
范小刀道:「請你喝酒去!」
趙行道:「我困了,抱著我睡覺!」
「偷聽很有趣嗎?」
范小刀伸手便是一拳,趙行橫臂擋住,「我也沒想聽,可是院子就這麼大,我總不能堵住耳朵吧?」
「我以前只是知道你鼻子靈光,沒想到耳朵也這麼好使。」
趙行道,「我也不是什麼都聽,只有感興趣的才會聽一些。誰讓你當初揶揄我來著?」
當初剛入金陵時,范小刀曾以趙行惹了桃花債為由,取笑過他,沒想到這傢伙挺是記仇。
趙行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你那個姑娘呢,什麼時候帶來看看?」
趙行哈哈一笑,「刨了個坑,埋了!」
醫館中有六扇門、還有李秣留下來的守備軍看守,警戒森嚴,而且曹知府得知徐總督千金在此養病,也派了人手,安全倒也不是問題。
巢州城,雖比不得金陵那般繁華,但也算是熱鬧。醫館不遠處,便是狀元街,大明建國以來,這條街上出過三個狀元,是以得此名。
狀元街上,商鋪林立,不似金陵城內水陸交錯,到處都是綠柳竹林,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兩人來到一處酒樓。
范小刀心事重重,「趙行,我能信任你嗎?」
趙行道:「一般能問出這種話,多半是信任不過,我以為憑我兩個交情,你問不出這種話來,唉!」
范小刀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我想,我知道我的身世了。」
趙行聞言,坐穩了身體,沒有說話,默默聽著。
范小刀繼續道,「我本來是青州府的一個山賊頭頭,去年來到京城,是為了調查我的身世,查清義父的死因,可是這一年來,卻在京城的權力爭鬥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渾然忘記了來京城的初衷。而且,似乎總有一種力量在暗中阻撓我,這讓我有些困惑。」
「可有什麼線索?」
范小刀低聲道,「我母親,當年死在了鳳棲閣。」
趙行聞言大驚。
鳳棲閣這三個字,在朝中可算是一個大禁忌。
這件事當初在京城鬧得沸沸揚揚,但凡上了年紀的人,對這件事都記憶猶新,也正是因為這件事,陛下搬出了皇宮,篤信黃老知道,二十年不曾上朝。
「你是當年失蹤的皇子?」
「你已經猜到了?」
趙行道:「之前曾懷疑過,臨出京之前,我父親也曾提及過此事,但由於沒有證據,也不敢妄加揣測,既然你如此說,想必掌握了證據。」
范小刀道:「證據,據說在六扇門的秘道之中。你入門比我早,可曾聽過咱們六扇門有一條秘道?」
趙行搖頭,「我在門中這些年,從沒聽人說起過。而且,三年前的夏天,六扇門大火,整個舊衙門燒成了廢墟,用了半年時間才重建,如今要找那個秘道,更是難上加難。」
三年前的夏天,正是宋金剛離開青州,最後一次去京城的時間,而就那一次,六扇門發生了大火,是在掩蓋什麼,還是發現了什麼?
范小刀問,「那場大火的起因,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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