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意外？或是早有預謀？
長安城南。🍓☮ ❻➈ᔕĤ𝓤𝐗.Ć๏𝐦 🐲✎
行人稀少的一處破舊空地上，突兀地冒出了二十來人。
為首二人右邊的乃是陳洛，他身旁半臂距離，是位面容嚴肅，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而他倆身後跟著的那群人中，神色謙恭，走在內側的乃是下屬小吏，身著赤黑半甲者，即是護衛。
「范農令，就是這兒。」陳洛緩緩開口。
自己邊上這人，乃是大漢大農令，中兩千石，九卿之一。
這個略有些拗口的名字是孝景帝改的，不過實際的職權與原本的治粟內史沒有什麼區別，仍舊是掌管國家賦稅，調解分配百官俸祿﹑軍費和工程造作。
范農令環顧一圈，微微眯眼道：「這兒啊？陳學長，這兒可不是什麼太平地方。」
這片區域原本乃是長安尚未完全建成時，由百姓自行聚集而成的集市。
隨著時代的發展，由於此處不屬於長安城建圖中的規劃，官府很少主動來維護市場秩序，故而出現了一批收取保護費的無賴。
這些人的手段惡劣，無牽無掛，哪怕官府將他們抓進去關個一年半載，他們照舊死不悔改。
當真正的城南集市建好的時候，商販往往寧可擔著貨物多走千步，也不想待在這處自由集市，沒有保障地販賣自己的貨物。
商販大量減少，最顯著的影響即是導致集市衰落。
到後來，附近的百姓寧可走遠一些，去往商品豐富的正規南市，至於這邊要什麼沒什麼的「野市」，瞧都懶得瞧一眼了。
大概在三四年前，它便完全荒廢，完全沒有了商販前來。
不過原本集市內的那些供人歇腳的房舍，商販搭建的屋棚，以及不知何時建起的一座小廟宇，裡面供奉陶朱公像。
這倒是成了那些流氓無賴，以及身有罪行者躲藏的好去處。
那句「不是什麼太平地方」，便是此意。
陳洛微微頷首道：「只是我近些時日在長安城內轉了一圈，設立太學需要場地寬敞，沒有其他地方比此處更加合適。」
雖說集市荒蕪，附近民居將空間擠壓得厲害，但占地仍舊不小，想要在寸土寸金的長安城中找出類似無用的白地，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何況作為曾經的集市，這片區域的位置不算偏僻。
太學作為大漢設立的最高學府，自然不適合建在城郊，規模亦不能過於窄小簡陋。
故而在置辦宅邸時，在整個長安城內到處轉悠的陳洛，一眼就相中了這個廢棄集市，打算將它作為太學的地基。
只是想要徵用這麼一大塊地，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陳洛沒有直接上報劉徹，選擇先與這位大農令接觸溝通一番。
就在二人說話間，荒廢的集市內烏泱泱地跑出來了三十來個面容兇惡，手中操著棍棒的人，來者不善。
「你們這些人，想在這地兒建房搭屋，得問問我彪……」方圓臉的領頭者，耳朵沒了半個，那道傷疤直接蔓延到眼角。
他話音未落，那些身著半甲的護衛們整齊劃一地上前邁出半步，右手按住腰間長劍，隨時準備動手。
頓時，劍拔弩張，似乎雙方隨時可能動起手來。
「……呃啊。」那方圓刀疤臉愣了愣，接著伸手猛然一拍身後的小弟，「你瞎啊，這像是想要來占地建房的？」
伴著一句「速走」，這批看起來兇惡的歹人瞬間散了個乾淨。
這段突兀的插曲，讓陳洛甚至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他身旁的范農令揉了揉下巴，「陳學長，你看看，伱看看，這裡確實不是什麼太平地兒。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剛才那些人想必就是盤踞在這裡的地痞無賴。
你想要建的太學，那招攬的都是讀聖賢書的賢才，怎麼可以建在這般烏煙瘴氣的地方呢。
實在有礙聲譽啊。
到時候真要把太學建在這裡，那施工期間，這些地痞隔三差五來鬧一次，將會非常影響施工進度，耽誤陳學長的計劃。
故而是否將太學選建於此處，請多思量。」
陳洛皺了皺眉，頷首道：「我會認真考慮范農令建議的。」
「如此甚好。」一直面容嚴肅的范農令，此時臉上總算是露出了些許笑容，「想必這集市內更加混亂，我們還是先行返回吧，萬一那些歹人有傷人之心，那我可擔待不起責任啊。」
想了想，陳洛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眾人沒再過多停留，開始走來路離開。
……
約莫半個時辰後。
陳洛返回家中。
新的府邸才剛談好購置價格，後續的裝修尚未弄好，故而他暫且住在原先的地方。
「今日去看了那處集市，伯玉你和那位范農令談得怎麼樣？」李序在庭院的亭子內敲琢著木塊，見陳洛回來，方才抬起半個腦袋。
陳洛眼神凝重道：「不怎麼樣。」
聞言，李序放下手中的活計，語氣驚詫道：「咋回事？我們之前逛過去的時候，打聽過了，那集市沒有什麼地權歸屬糾紛，莫非有什麼之前沒問出來的特殊理由？」
陳洛呵呵冷笑一聲，「倒是個有趣的原因。」
他把剛才與范農令的對話與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序，沒有遺漏。
「這不瞎扯嘛。」李序向來務實，聽完這個原因後，臉色不太好看。
陳洛認可道：「長安城中莫非會有什麼官府壓制不住的勢力嗎？且不說只是些見到城衛便逃竄的地痞，就算是真正的兇徒歹人，那他們在關中亦是不敢興起風浪的。」
這些地痞流氓敢於要挾商賈，是因為大部分商人在長安城中並沒有官方庇佑，而且又不方便像在地方上那樣採用非常規段的手段，去黑吃黑。
可陳洛不同。
新建的太學，乃是有朝廷背書，有大漢官方撐腰。
身處王畿之地，他還真不信有什麼勢力敢於挑戰官府的權威。
這就是陳洛底氣的來源。
何況那些地痞見到護衛，逃竄的速度相當之快，連一瞬間的硬氣都沒有保持。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徵用荒廢的集市，作為太學的建設用地。
難道會有什麼麻煩嗎？
難道那些地痞敢來進行破壞嗎？
「確實如此，那你怎麼沒和范農令繼續商討下去，他應該會理解的吧。」李序疑惑出聲。
「我不擔心那些地痞流氓，我反倒是擔心這位范農令啊。」陳洛目光沉靜，但聲音降了下去。
「此話怎講？」李序站起身來，走近幾步，同樣是壓低聲音，「要不我們進內室說。」
甚至自己不用關心內容，單是聽到這個語氣，他就知道伯玉接下來要講的內容，關乎隱秘。
陳洛擺了擺手，「在這裡就行，我不過是想說個簡單的猜測罷了，並非什麼大事。」
「嗯，也行，伯玉你講。」李序點了點頭。
庭院視野良好，不用擔心隔牆有耳，在這裡小聲密議，哪怕耳朵再尖，都竊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陳洛緩緩開口道：「對於今日之事，我有三個疑點。
其一，城南荒廢集市中，究竟有沒有這批聚集起來的地痞團伙。
要知道我們前些時日路過那邊，向周邊居民打探找了那個集市的情況，他們提及過會有遊蕩的流浪漢以及逃犯潛藏於內，但沒有人說過裡面有一個至少三十人的無賴團伙。
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某些侯府的家丁僕從都才三四十人。
這麼多流氓地痞聚在一起，想要為非作歹，恐怕真會惹出一番事端來。
其二，這些地痞的出現過於突然，就像待在那兒，專門等著我過去一樣。
我剛剛去考察的時候，確實沒有隱藏行蹤，但出現在那集市門口，最多不過半刻鐘的時間。
訓練得鬆散些的軍隊，百夫長想要在令士卒全部從營房內全部喊出集合，再順利調去某處地方，恐怕都沒有這麼迅速吧。
難道現在的無賴都沒有去打流瞎逛的愛好，專門躲在偏僻的角落內進行軍事化訓練？
或者說集市內不止三五十地痞，對方召集過來堵截我們的，僅是冰山一角。
呵呵，長安城一處荒廢集市內有兩三百流氓地痞，大概是沒有可能的吧？
其三，這倒是主觀看法，我認為范農令的態度有些問題。
我三日前，向他提出想徵用城南荒廢集市的時候，就感覺他頗為不情願，原以為只是錯覺。
而今日一起前去探勘此處集市，他在路上屢番勸阻，想讓我另尋他處建立太學，並且這伙地痞出現之後，他的傾向更加明顯。
實在是有點意思啊。」
這些分析並非憑空產生。
他在回府的路上，一直在針對性的思考。
從事實出發，自己運用邏輯分析，找出來了這幾處明顯疑點。
李序陷入沉默，顯然是聽完陳洛的這番話後，開始了自己的思考。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他方才沉聲開口，「我覺得伯玉你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無論是荒廢集市內的地痞，或者是這個范農令的態度，都不正常。」
哪怕平日裡嘻嘻哈哈，但真遇到正事，李序的思維相當理性化。
故而他並不覺得陳洛是在無端猜測猜測，范農令的事情背後，確實隱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陳洛點了點頭，眼神冷冽，「要說我今日碰見的事情屬於意外，那是絕對不相信的。
呵，意外？大概是偽裝成意外的預謀罷了。」
出現一處巧合，那或許會是巧合，但出現兩處以上的巧合，就必須開始懷疑背後是否有人在設計。
在大局謀劃上絕不可粗心。
就像今日遇到的這件事情，要說背後無人搗鬼，陳洛絕不相信。
「所以伯玉……這件事情，你打算用什麼方式解決？」李序沉吟片刻後道，在腦海中構想出來了數個方案。
地痞流氓這類人，行事莽撞，哪怕天王老子站在面前，都沒有任何畏懼之心。
只不過他們並非不怕，而是不懂。
朝廷大員站在跟前，他們的眼睛只會盯著對方腰間的玉佩；飽讀詩書的大儒站在跟前，他們嗤之以鼻，覺得此人與糟老頭子沒有什麼區別。
反倒是見了官府最普通的差人，這些地痞的腿抖得跟篩子似的，完全威風不起來。
因此陳洛決定對症下藥。
專業的事情需要專業的人去做。
找好合適的人選，解決遇到的問題，比自己一個人像無頭蒼蠅那樣瞎忙活，要輕鬆方便得多。
揉了揉下巴，他開口答道：「我打算去找郭前輩，請他出面解決，這方面的問題他可謂行家裡手。」
自己遇到的並非朝堂上的爭端，沒必要動用太過高級的手段。
調動人脈去對付地痞流氓，屬於是大炮打蚊子，功用幾何不說，容易白白讓人看了笑話。
其實說實話，哪怕是郭解去對付這些地痞，都屬於降維打擊。
說完這些，陳洛側過頭，鄭重問道：「現在太學籌備事宜較為緊張，李兄應該有較為便捷的方式去聯繫郭前輩吧？那麼這件事情可否交給你去溝通？」
自己暫作退讓，可以起到一定的迷惑效果，讓那位范農令認為自己放棄了採用荒廢集市作為太學選址，從而放鬆警惕。
只是要提防對方「卸磨殺驢」，直接把那些地痞流氓處理乾淨。
時間寶貴且緊急。
墨家內部的傳信渠道，比起自己採用常規的手段傳信，能夠快上三到五日把消息送到郭解手中。
李序毫不猶豫地應道：「可以，我這就將消息傳去雒陽。」
雖然墨家並未在長安留下太多弟子，但維繫著一明一暗兩個據點。
明面上的據點是墨家在長安城中的商鋪，負責售賣墨家商隊運來的各地特產，以及給墨家弟子留有安心的歇腳處。
至於暗處的據點，與陳洛頗有淵源。
當年他擔任御史大夫的時候，這一暗處據點就是接收各郡縣官員貪腐消息的地方，培養有專門的信鴿。
去通過這處據點的墨家弟子，可以迅速地聯絡到雒陽的郭解，將長安發生的事情傳遞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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