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似是故人來

  第384章 似是故人來

  旬日時間倏然而過,轉眼便到了下月。

  帶著隆重的賀禮,陳洛與陳旭以及陳魯的幾位後輩作為主要代表,一行人已經早早從陽夏出發,前往淮陰。

  至於衛青,最終還是選擇沒有跟來,回了長安。

  不過他在離開陽夏之前,與陳阿嬌淺淺接觸了三四回,具體效果如何,這些日子忙得連軸轉的陳洛並未抽空去問。

  只是衛青走的時候,臉上掛著的笑容燦爛。

  而陽夏與淮陰兩地相隔有好幾百里。

  哪怕中間不出什麼差錯,在路上花費的時間都得要小二十天,若是有什麼意外的話,比方哪地漲水,橋樑過不去車馬,更是得多耗費三五日繞路。

  不過陳氏車隊基本上是走官道,意外狀況很少發生。

  他們一行沒有遇到波瀾,平平穩穩地便到了淮陰,甚至比預期的日子還早了兩天。

  「這淮陰看著不大,沒想到車馬可是真多啊。」張安一手執鞭,一手把控馬車的韁繩感慨,「我這兩日在淮陰見到各種的馬車,制式恐怕不比長安要少。」

  「那是必然。」坐在後面閉目養神的陳洛笑著應答,「長安城內通行的馬車多是各家勛貴的,有專門的工匠負責打造,外加關中工匠的傳承多源於當年秦墨,所以制式和規格比較統一,不足為奇,現在淮陰侯大壽,賓客由四方而來,工匠的傳承迥異,他們打造的馬車自然多有不同。」

  這對自己來說,並非什麼複雜的問題。

  他之所以有理有據地分析起來,並且說出背後蘊含的道理,只不是想換換腦子。

  張安神色恍然地重重點頭,若有所思。

  馬車進到淮陰城後,不過一刻鐘,便是停了下來。

  「到地方了?」感受到馬車不再前進,陳洛吐出一口清氣,輕揉眉心,睜開眼睛。

  他掀開帷裳,通過車窗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停在大街中央。

  「稟主君,前方不知道出了啥事,我們堵在這裡,徹底動彈不得了。」張安略顯無奈。

  陳洛擺了擺手說:「無妨,就停著吧,我下車走走也好,倒是那些貴重的禮品得看護好,我去給東升說說,別給弄丟了。」

  說完這些,他走下馬車,恰好見著陳旭同樣朝著自己走來。

  「淮陰侯名氣如斯,來賀壽的人居然將城內的主街都給堵上了。」陳洛率先開口感慨一句,接著提出自己的建議,「我們不如改換步?」

  現在的情況,確實有些誇張了。

  要知道淮陰雖然不是什麼大城,但經過這幾十年的修繕,在大漢諸多郡縣中排在前五十還是沒有問題的。

  而且道路規格亦是不低,主街基本有七八丈寬。

  按照正常情況來看,容納五六十輛馬車同時行駛都沒有問題。

  關鍵是整個淮陰城內的馬車保有量都不一定有這個數,何況它們不可能同一時間上街。

  因此淮陰的這條主幹道,在今日之前,從未有過堵塞現象。

  就如後世沒人會覺得十四車道的通天大道居然天天堵車,除非它是在沒有主城區地鐵的泉城。

  淮陰的意外乃是源於「外界壓力」。

  猝不及防的大量馬車湧入,就如同在酒館內點一碗蛋炒飯,讓整個淮陰的交通系統宕機。

  望了一眼看不見頭的街道堵塞,陳謙苦笑同意道:「這的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我這些年來淮陰不下三四十回,從沒見過這樣誇張的情況。」

  說完這些,他回過頭去安排僕從搬運小件行李,至於需要幾人合力才能抬動的器物,則是繼續放在馬車上,留人在這邊看護。

  「我們接下來往哪走,是去淮陰侯府拜訪淮陰侯嗎?」見陳謙忙完,安排妥當之後,陳洛便是插嘴問上一句。

  自己已經十多年沒有來過淮陰了。

  而且他之前來淮陰拜訪韓信,頻率大概是一年一回,每次在這邊遊玩六七日,再去郢都找項羽耍個十來天。

  故而自己對這邊的街道情況不算熟悉,至少遠比不上長安和陽夏兩地。

  「不是。」陳謙搖了搖頭,「我們先去陳氏在這邊的一處宅子,安頓好了之後,明日再上門賀壽。」

  「喔,好。」陳洛應下,跟著安排走。

  陽夏陳氏之所以會在淮陰安置一處宅子,倒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在他從代國辭去國相,回歸陽夏之前,陳氏便在這邊置辦了那處宅院。

  畢竟陳魯迎娶韓氏貴女,每年都會來岳丈拜訪,專門買下一座宅院當作府邸,非常必要,能夠節省不少麻煩。

  後來陳洛每年來淮陰找韓信飲酒敘舊,亦選擇住在兒子家中,沒有重新置辦宅院。

  一來是他每年只待不到旬日,再專門置辦宅院,會長時間處於閒置狀態,招人打掃清灰,未免有些浪費。

  二來則是陳魯在這邊的宅院,更有家的味道,住在自己家裡比冷冷清清一個人住在外面的宅院,會要安心舒坦得多,哪怕環境較差,但心裡的感覺完全不同。

  在陳旭的帶領下,陳洛等人指揮著僕從搬運,走在街道側邊不那麼擁堵的地方行進。

  大概走出兩三百步,他們見著了擁堵的原因。

  兩輛馬車剮蹭碰上,後續又引發追尾,一共加起來有六七輛馬車堵在路中間,基本上把所有的空間都給堵死。

  難怪沒人過得去。

  而且這幾輛馬車的主人都有身份地位,如果只是兩方起了摩擦,那他們可能還會各自退讓一步,但現在人多了起來,就沒有誰會想著丟了自己的面子。

  於是一大堆馬車堵在街道中央的事情,便是這麼發生了。

  「這鬧得。」陳旭見狀皺眉,「不過一件小事,何必梗著脖子在那硬挺著,耽誤後面人的事情。」

  陳洛笑了笑說:「這些人是怕丟了面子,現在來淮陰的都是各家勛貴,他們生怕自己退讓一步,傳出去給別人家笑話呢。」

  「這有什麼好笑話的?」陳旭略帶疑惑地問道。

  「我也不理解。」陳洛聳了聳肩,「不過他們堵在這裡,倒也不是個事。」

  有些人把面子看得比天大,落了他的面子和殺了他一樣。

  這種腦迴路如何形成的,自己完全理解不了。

  當然,想要針對這種腦迴路解決問題,他倒有幾分心得。

  沉吟片刻,陳洛止步停下,往馬車堵塞處走了十數步,再拱手喊道:「諸位請聽我一言,今日遠道來淮陰者,皆是為淮陰侯賀壽,豈不能學學人家的氣度,你們在鬧市礙事,才真是丟了份兒。」

  說完這段話,他便扭頭離開。

  堵在街道中間互不相讓的那一批人,原本緊皺的眉頭鬆開,神色平靜幾分。

  淮陰侯受屠戶羞辱,最終選擇以德報怨的佳話,在大漢傳播甚廣。

  他們這些人全部知曉此事。

  後面那句話,更像是激將之法,似乎犟在這裡,不豁達退去,更像無理之人。

  於是原本擠在一起的那些馬車,開始恢復秩序。

  只是那些馬車上的主人亦是一副傲嬌的樣子。

  「我可不是怕了你下相侯,我這是想學淮陰侯的氣度,才不計較這事,讓你過去的。」

  「呵呵,未必我就沒有退讓?別以為伱馬車先動就可以厚顏無恥地吹噓自己退讓,我這車廂被撞到,受損嚴重程度可是比你馬車要高,要說學淮陰侯,分明是我在學。」

  「前面的兩位別爭了,我堵在這裡,被耽擱了這麼長時間還沒生氣,要說學淮陰侯的氣度,你們都沒有學到精髓,得看我才行。」

  「對了,剛才是誰說的那番話來著,最後一句什麼意思,不太中聽啊。」

  「剛才我看他走到陽夏陳氏的隊伍里去了,你去問問?」

  「哦,那沒事了,在這裡堵住道路,我確實礙事。」

  隨著眾人的鬨笑,在快活的氣氛中,街道又重新恢復了有序。

  至於悠悠離開現在的陳洛,快走幾步追上了前面的陳旭。

  「東升,請留步。」

  陳旭半轉過身,「怎麼了?」

  「就在這等著吧。」陳洛伸了個懶腰。

  陳旭迷惑道:「這不堵著嗎?一時半會都通不了的模樣。」

  「且再等等看。」陳洛氣定神閒地笑笑。

  如果可以坐馬車,省時省力,又何必靠著兩條路去趕這大老遠的路途呢?

  此乃「君子善假於物也」。

  「好吧。」陳旭撓了撓頭,選擇相信陳洛的說法,揮手讓搬運賀禮的僕從暫且停下。

  僅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原本堵塞的街道果不其然地開始鬆動。

  一輛輛馬車恢復到有序行走的狀態,而沒過多久,陽夏陳氏的馬車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里。

  陳旭側頭道:「伯玉這是料事如神?」

  「非也。」陳洛搖了搖頭,「我朝裡面喊了幾句,那些人大概不好意思,便紛紛開始退讓了。」

  「伯玉說了些啥?」陳旭不由好奇,那些馬車在這堵了不知多久,它們的主人恐怕並非什麼好易於之輩。

  可伯玉僅用片刻便化解矛盾,大概先秦時的說客亦不過如此。

  「馬車到了,你要好奇,我在車上和你說說。」陳洛笑了笑,張安駕駛的馬車在他身前已經停下。

  自己若不上去,再在這裡和陳旭談天說地,只怕又會造成另外一場堵塞事件。

  ……

  翌日。

  陳洛清早起來,與陳旭以及其他幾位陽夏陳氏子弟前往淮陰侯府。

  即使現在未到正式壽宴的時間,但憑藉陽夏陳氏與淮陰韓氏的關係,不用拘束於普通賓客的禮節,提前去拜訪老人,見上一面,說幾句吉祥話,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東升兄,暇聞兄,你們來了啊。」他們剛到淮陰侯府門口,便有韓氏子弟走上前來,熱情招呼。

  這些天裡有無數貴客前來拜訪,單單讓下人出門迎接賓客的話,顯得禮數不周。

  故而韓氏是安排了專小輩,專門在府邸門口守著。

  「見過文卿兄。」陳旭還禮招呼,接著介紹陳洛道,「這位乃陳珣,字伯玉,乃曾祖兄長一脈,前些時日在南方諸郡賑災,得知淮陰侯壽宴,特地前來拜訪。」

  「久仰伯玉兄之名。」韓緯同樣禮貌地問候。

  畢竟只要在陽夏陳氏隊伍中的人,他都不可以怠慢了。

  要是他們在府上受了委屈,只怕曾祖得出來責罵自己的大父和阿父。

  陳洛還禮,接著退至陳旭身側,自己對現在淮陰侯府內的狀況並不熟悉,因此基本交涉的事宜,交給陳旭去做更好。

  指揮著僕從搬運禮物下來,陳謙將它們介紹完畢之後,向韓緯問詢道:「不知淮陰侯今日精神可好,是否適合我們方便前去拜訪?」

  「曾祖近些時日的狀態都挺不錯的,一餐尚能食肉二兩,我等下過去問問,看看曾祖有沒有空見你們。」

  「勞煩文卿兄了。」

  ……

  「曾祖,您在休息嗎?」韓緯站在書房前,敲了敲木門,接著高聲問詢。

  自己曾祖這幾年的耳朵開始有些不好,如果細聲細氣地說話,往往會被忽視

  「何事啊?進來說吧。」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韓緯推門而入,輕聲問道:「有客人想要……」

  「唉,不見客不見客,人多了我看著煩。」韓信擺了擺手,有些不耐。

  當年江寧讓我待人和氣,不要因為態度得罪了誰。

  可現在自己已經熬過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紀,任性一點也就無所謂了。

  「唯。」韓緯轉身準備離開,又想了想說,「這次提出要拜見您的,乃是陽夏陳氏的子弟,他們……」

  「那你不早些說,帶他們去會客廳吧。」韓信放下手中的圖冊,「這種事情下次就別問了,直接告訴我陽夏來人了就行,江寧的後輩過來,我未必還能拒之門外嗎?」

  「唯,我知道了。」韓緯點頭應下,趕忙出去招呼陳氏一行人,將他們帶到會客廳去。

  屋內重歸寂靜。

  韓信靜靜坐著,發呆片刻後,幽幽嘆了口氣。

  「一個一個全都走了,沒想到就留了我在世上。」他喃喃自語,接著顫顫巍巍地起身,推門而出,一步一步慢慢挪向會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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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會友》杜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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