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不知該做何言
「走近些來。」陳魯聲音略帶著幾分顫抖。
直到陳洛貼近到不足一步的距離，他那渾濁的雙眼微微眯起，霎時間再無其他動作。
後方那些陽夏陳氏子弟心頭不由稍顯疑惑。
太康侯他老人家咋啦？
在陳氏內部，太康陳氏名義上已經分家，但實際上並未另修族譜。
每年逢清明時節，他們亦回來陽夏掃墓祭拜。
何況二十五年前，陽夏文貞侯薨逝，兩家屬於和平分家，沒有像某些徹侯後輩那樣，兄弟之間鬧了個天翻地覆，外加小輩子弟兒時基本上是一起生活，長大了同樣走動頗多。
故而陽夏陳氏與太康陳氏實際仍可算作一家，至少在外人眼中，都屬陽夏陳氏。
而太康侯陳魯在陽夏陳氏子弟的眼中，同樣是值得敬重的長輩，和陳直不存在區別。
「叔父，您這是？」陳謙聽見老人嘴裡似乎呢喃著什麼，於是上前一步，輕聲詢問。
陳魯自語的聲音很輕，哪怕他靠近了，同樣只聽到了隻言片語，「唉……如出一轍……太像了。」
這些話語不明所以，讓人聽了有些摸不著頭腦。
為何嘆氣？
什麼如出一轍？
誰又和誰太像了，是在說面前的伯玉像誰嗎？
「無事，是我有些失態了。」陳謙還在疑惑，便聽見陳魯擺手緩聲道。
原本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陳謙，頓感詫異。
太康侯當年可是隨軍平定過七國之叛，乃是在戰陣中見過千軍萬馬的人。
剛才是發生了什麼，居然從他嘴中說出了失態二字？
沒有管身後的小輩怎麼想，陳魯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接著開口感慨，「怪不得翁伯見到你之後，就會聯想到你是阿父失散兄長的後人，眉眼長得與我阿父年輕時候實在太像。
若你等下隨我去見兄長，恐怕他同樣會這麼說啊。」
陳洛沒有接話，就那麼默默站在原地。
其實自己現在的樣貌，只與當年有七成相似，算不得一模一樣。
但人的記憶具有美化和補全的功能，而且隨著時間的洗禮，會變得越來越模糊，大腦就會自動美化曾經和補全缺失的部分，就像多年後回憶曾經某段感情，總會覺得無比溫馨，那是因為雞毛蒜皮的瑣事和互相之間的紛爭已經被遺忘，留在記憶中的，唯有兩人相遇的美好以及別離的無奈或哀傷。
故而陳魯見了自己，恍惚間產生形象重合的感覺，實屬正常。
當然，這並不會帶來什麼麻煩。
他現在的身份就是陳氏後人，樣貌相似，並不能說明什麼。
何況見過自己年輕時候的人已經不剩幾個了。
「您是說伯玉長得像大父年輕時候？」反倒是陳謙不由得好奇端詳起陳洛來。
陳洛從代國辭官，回到陽夏的時候，已經年逾五十，當時長孫陳謙還是嬰孩，自然沒有見到陳洛年輕樣貌的機會。
「是啊。」陳魯輕輕點頭，「伯玉是二十有六？」
「今歲就二十有七了。」陳洛半低著頭開口，回答簡潔。
在外人看來，他這是驟然來到陳氏祠堂，見了這麼多素未謀面的親人，又與太康侯交談，有些怯場怕生。
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
要知道很多名士前來拜見陳氏的兩位長者，見上面之後，大多都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只有少數人鎮定自若。
不過陳洛現在的表現，並非緊張。
哪有老子見了兒子，緊張得支支吾吾的道理。
他只是不想說話。
也不知該說啥。
「挺好，挺好。」陳魯自顧自地說著，接著再抬起頭來，「我聽仁約說，伱有做大事的想法？」
站在陳魯身側的陳謙，此時沖陳洛點了點頭，表示這事確實是由他告訴叔父的。
畢竟陳洛想要在長安做的那些事情，終究會代表陽夏態度，必須給陳直和陳魯這兩位真正的主事者透個底，得到他們首肯。
「確實如此，把它辦好，可利國利民。」陳洛回復，出口之言依舊簡潔。
陳謙使了使眼色，沒有得到回應。
你小子。
想得到家族支持，總得說說接下來要辦的事情，對家族的未來有什麼益處啊。
至少把叔父哄開心了，到時候他和阿父才會讓家族選擇全力支持。
「嗯。」陳魯淡淡點頭，接著笑了笑，「你這話說得不錯，我阿父當年也是這樣，就是不知道你未來能不能一直堅持下去，又能走得多遠，不過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走下去。這樣，祭祖結束後，你再來找我，我和阿兄再與你說談幾句。」
「好。」陳洛答應，接著退回到眾人之中，在原本的位置站好。
剛剛站在這兒和自己對話的人換作陳直，恐怕不會答應得如此之快。
畢竟他平日以家族為先，所以思考問題時，往往以如何有利於家族作為出發點。
所以僅僅說出「利國利民」，難以將其直接打動。
反倒是與墨家交流甚密的陳魯，會感觸於百姓多艱，聽見陳洛要去做的事情有利蒼生，便願意支持。
而且與自己這兩個兒子交流，採用的方式亦存在差異。
陳直喜歡完備的計劃，陳魯偏好簡練的匯報。
因此陳洛在這次回陽夏前，準備了三套說辭。
一套長篇大論，適合單獨與陳直見面時拿出來說。
一套精簡表達，明了地述說要點，即自己剛剛與陳魯的對話。
還有一套則是綜合了兩種表述，當兩個兒子同時在場，自己的說辭則會在整體上篇幅較長，契合陳直的要求，但實際的觀點卻又直截了當的表達出來，不會讓陳魯感覺自己廢話太多。
當然，現在他已經將陳魯基本說服，那麼待到祭祖大典結束，便能以攻克陳直為主。
將自己的好大兒同樣說服，那麼陽夏陳氏難道還有誰會反對自己嗎？
與此同時，同樣退回到原位的陳謙回頭望了望，整個人仍處於懵逼狀態。
剛剛發生了什麼，為何你簡簡單單就說了那麼幾句話，叔父便直接表示同意。
這難道就是長得像大父的好處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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