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才飲成都酒

  第342章 才飲成都酒

  蜀郡。

  成都縣。

  今個兒恰逢趕集的日子,街道上熱熱鬧鬧的,縱使天氣炎熱,也擋不住眾人採買的亢奮情緒。

  不過擔貨累了或是走得腿腳發酸,自然需要停下來歇歇腳,酒肆無疑為最佳去處。

  只需花上兩三枚銅錢點碗濁酒,即可坐在路邊看著人來人往,聽著那些陌生人講著故事,甭管真假,但是有趣。

  而當下成都縣生意最為興隆的酒肆有兩家。

  老牌那家名為「胡氏酒肆」,打惠帝年間就在成都有了鋪面,紮根至今,仔細算來,有差不多五十年,已經傳到第四代人的手裡。

  他們家酒水味道上佳,份量充足,價格公道,不時會請來滑稽戲的戲班子在酒肆前唱上半個下午。

  因此成都縣內自詡懂酒之人,往往最常去他家一醉。

  原本整個成都縣內,都沒有能和它打擂台的酒肆,直到小半年前,西市一家無名酒肆異軍突起,硬生生吸引走了縣內絕大部分酒徒,哪怕胡氏酒肆的老顧客,亦會好奇地偷摸著前去三四回。

  這家新興酒肆的布置簡陋,人一多起來,甚至沒有落腳的地兒,只能端著酒碗站在門口喝;它們家的酒水味道尋常,入口雖無生澀之感,卻不濃不淡,少了幾分特色;而它們家的價格倒定得很低,但這成都縣內比它們家更為便宜的酒水,不說比比皆是,至少七八家是有的,沒必要專程跑到西市這來喝。

  不過它家有個獨一無二的優勢,即是夫妻檔。

  當然,夫妻檔不算顯著優勢,可那位女主人乃是美婦,那就足夠吸引眼球了。

  如同群友將名字悄悄改成:群主邀請「黑絲少婦」進入本群,點擊歡迎。往往在聊天框界面即可騙進來一大堆群友。

  你是來歡迎新人的嗎?

  你說是?

  呸!下賤!

  就像成都縣的酒徒真是去喝酒嗎?

  大家心照不宣。

  如果是一般的美婦人,他們去看個五六次,大概就膩了,但這家酒肆的女主人並不一般。

  她乃臨邛巨富卓王孫的女兒,家裡的田宅何其之多,指不定哪天就被浩浩蕩蕩的馬車車隊給接回家去了,現在人家在這裡笑著給你倒酒,自己喝的是酒嗎?

  俺喝的是滿足感啊!

  這就是「附加價值」。

  當七八分顏值的女人在面前出現,雖然心中會驚艷一瞬,但絕大多數時候會迅速歸於無感,待到幾天之後,甚至想不起對方的模樣,除非她身懷名器,令人瞠目結舌。

  但如果對方身上帶著附加價值,情況便不一樣。

  比如身上帶有少……才女的標籤,便會惹起幾分興趣,往往會上前問詢了解幾句。

  至於身上再有「富婆」的標籤,那直接是「妹妹,餓餓,飯飯」!

  而這家酒肆的女主人完美兼顧著這幾樣特點,胡氏酒肆能與之抗衡,得虧了這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口碑。

  此時此刻,西市,無名酒肆內。

  「妾身敢問公子想喝些什麼?」站在酒壚前,卓文君聲音柔柔地問道。

  她打量著面前這人,發現自己居然看不透對方,甚至估算不出他的年齡。

  要知道自己從小就被誇贊為極其聰慧的人兒,跟著行商的父親學了些察言觀色的本領,而近半年在酒肆見過無數形形色色之人,更是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

  絕大多數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乃是好奇、畏縮、靦腆夾雜在一起,有時也會出現幾道討厭的窺視,其中蘊含著不善的欲望,非常討厭。

  但面前這人俊美不亞於自己的丈夫,眼底唯有平靜,讀不出更多的情緒,比她見過最幽深的水井更加難以估摸深淺,或許用自己在書中讀過但從見到的大海來形容這雙眸子,最為合適。

  「來一壺萬年碧吧。」陳洛淡淡應答。

  在卓文君觀察自己的同時,自己同樣在打量對方。

  外柔內剛。

  這是他的評價。

  哪怕卓文君外表艷麗,聲音嬌弱,但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川妹子」。

  後世「老子蜀道山」這句話可謂呵嚇住了無數耙耳朵,唯有賀強大帝方可抗衡一二。

  而且從她的行為來進行分析,跟著司馬相如私奔,在鬧市當壚賣酒,怎麼想都不會是性格柔和的女子,只有相當果斷剛烈的人,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

  「不過,我喝這酒有些要求。」陳洛補充一句。

  卓文君臉上依舊掛著甜美的笑容,「公子但說無妨。」

  若是換成其他客人,那她覺得對方或許是要出言不遜,說些下流話語,但面前這位男人完全沒有給自己那般感覺。

  當然,自己並不怕這些騷擾。

  她來是坐著馬車,帶著私房錢來到成都的,難不成誰會認為她買下這間小小的酒舍,便花光了所有的錢嗎?

  不要用普通人的收入去思考富家子弟的零花錢,並非每個勛貴家都像陽夏陳氏那般簡樸。

  有錢甚至能使磨推鬼。

  故而自己在成都曾經遇到過幾次小小的麻煩,遭遇過幾次糾纏,都用銅錢輕鬆解決。

  於是她聽著面前這位公子輕聲開口,「我飲此酒,需置酒乎顥天之台,張樂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

  「兄台,伱這是有什麼問題?」後面排隊的幾人震驚開口。

  自己雖然聽得懂這些字詞,但要他寫下來,那恐怕是兩眼一抹黑。

  緊接著,這些人再偏過頭去,望向卓文君。

  胡氏酒肆生意不好做,這終於是派人來砸場子了?

  嘿嘿,有得熱鬧看了。

  但和他們料想的不同,卓文君臉上笑容收斂了幾分,換上的卻是更為正式的神色,「公子是為拜訪我家良人而來否?」

  她是因為一曲《鳳求凰》看中了司馬相如,但不代表沒有讀過其他詩賦。

  剛才陳洛所誦讀乃是《上林賦》中的選段,自己熟得不熟了,於是立刻意識到對方並非單純來喝酒的,而是為自己夫君而來。

  「吾名陳珣,字伯玉,久聞司馬長卿之名,故而專程前來拜訪。」陳洛拱手行禮,報出了自己現在的名字。

  「那妾身且喚公子一聲伯玉兄。」卓文君還了一禮,接著將陳洛要的萬年碧倒好,放在案牘上說,「既然伯玉兄千里迢迢趕來,那這碗酒就贈與您了。」

  人家專程來拜訪自己夫君,還能背出一段《上林賦》,若自己還要收這酒錢,多多少少落了良人的面子。

  其中人情世故的分寸,她把握得頗為到位。

  「多謝了。」陳洛同樣沒有扭捏,點了點頭,「二位先忙,我在這兒歇歇腳,與周圍的賓客搭幾句話即可。」

  畢竟這正是集市最為熱鬧的時候,前來酒肆的人絡繹不絕。

  讓這夫妻倆放下手中的活,來陪自己聊天,實在太過失禮,要知道他們在這開酒肆,不僅是為了賺錢,還是做給臨邛那位在看呢,三天兩頭的關店,那卓文君的老父親會心疼嘛?

  「恕妾身招待不周了。」卓文君亦是聽見有客人在催促,便不再在陳洛面前過多停留,前去忙碌自己的事情。

  過了一會,在酒肆外收拾碗碟的司馬相如進來。

  哪怕他穿著和僕役無異的短褲,亦是神色疲憊,但莫名就給人一種自帶貴氣的感覺。

  而且無論按照哪個時代的審美,司馬相如的樣貌都能算得上周正,再加上特殊的氣質,放在人群中可謂鶴立雞群,耀眼至極。

  如果酒肆內沒有陳洛,那他即會是毫無疑問的焦點。

  卓文君將他喚到酒壚前。

  「良人何事?」司馬相如放下手中的活計,輕聲問道。

  卓文君用眼神指向陳洛,接著說:「那位公子乃是陳珣陳伯玉,他剛剛背了小段《上林賦》,說是來找你的。」

  望著臉生的陳洛,司馬相如眼中亦是帶有幾分疑惑,但對方知道《上林賦》,大概是自己的推崇者吧。

  而且千里迢迢趕來成都,殊為不易。

  無論如何,自己應該先表達善意。

  於是司馬相如上前幾步,和藹笑說:「伯玉兄,在下司馬相如,字長卿。

  若有心結交,還請你在這兒稍坐一會,等到我們這鋪子打烊了,我再來找你暢聊詩詞歌賦,你看如何?」

  「無妨,長卿先忙就是。」陳洛剛剛應聲,便聽到耳畔響起了「叮」的一聲。

  來了!

  【叮!

  檢測到玩家目前正處於歷史場景:伉儷情深,當壚賣酒。

  該場面系統評級為「流芳千古」。

  請問玩家是否選擇打卡。】

  「打卡。」陳洛嘴角上揚,在心底默念。

  其實他對這次打卡能否成功,原本並沒有什麼底氣。

  因為世界線出現些許偏差的緣故,沒有那位梁王的存在,司馬相如的人生軌跡出現了些許改變。

  在景帝朝時,他在宮中擔任武騎常侍,這和歷史上的情況相差無幾。

  因為劉啟不好文辭,所以司馬相如依舊辭官,離開長安。

  而他離京後輾轉多地,去過韓、齊以及中山,而他在楚王門下待的時間最久,根據項宣出遊狩獵的場面為藍本,他寫下了《子虛》《上林》兩篇詩賦。

  當然,司馬相如並未靠著它們得到賞識。

  畢竟項宣那次出獵,唯一獲取的獵物是三隻野兔,連侍從驅趕過來的獐子都不小心放跑了,至於司馬相如賦中的那些珍奇動物……他連毛都沒見著。

  司馬相如寫下那兩篇賦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諷刺意思,但在項宣看來,這不分明在嘲笑我狩獵技巧不行嗎?

  你以為你是我阿父啊?

  故而《子虛》《上林》兩篇,讓他的才名在小範圍內有所流傳,但並未贏得太多關注,更別說實際利益了。

  正因如此,司馬相如在卓文君面前或許少了幾分從容,沒有按照歷史那般,跟對方重新回到臨邛,賣酒的地點選在他的老家,成都縣的市集內。

  有時候打卡系統需要的兩個詞條,會包含地點要素。

  如果說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當壚賣酒,需要在臨邛才行,那自己這次打卡恐怕就成不了。

  不過還好,最糟糕的情況沒有發生。

  隨即,他耳邊又響起了獎勵提示。

  【叮!

  恭喜玩家歷史名場面打卡成功。

  獎勵儒雅2點、儀容2點、壽元15年。】

  還算不錯。

  陳洛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跑過來,喝上這碗味道得和水沒啥兩樣的酒。

  畢竟自從景帝朝的七國之亂結束,天下就進入了長久的太平。

  在這段時期的歷史中,的確少了些膾炙人口的故事,缺了幾分精彩。

  直到前年景帝駕崩,劉徹即位,陳洛方才結束在大漢南北的遊歷,準備重新入世,並且開始新一階段的歷史名場面打卡。

  而成都即是自己的第二站。

  不過錯過了之前司馬相如給卓文君彈奏《鳳求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給補上。

  沒有過多去思索這些事情,他很快在酒肆里和來往的賓客談天說地,融入到氛圍之中,主打一個入鄉隨俗。

  待到天色近晚,司馬相如夫妻二人結束了一日的忙碌。

  「公子,若您不嫌棄,可於我們共用晚食,嘗嘗妾身的手藝。」見陳洛依然留下,卓文君便邀請道。

  司馬相如點頭附和,語速較快地說:「相如正欲與公子暢談一番。」

  他在老家待了這麼久,第一次見到有人因為自己的文章前來拜訪,不妙有些激動。

  「二位熱情邀請,我豈敢不從?」站起身來,陳洛笑著回道。

  ————

  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與馳歸成都。

  家居徒四壁,文君勸曰:「長卿何不之臨邛,從昆弟假貨猶足為生,何至自苦至此?」

  相如不願反臨邛,賣盡車騎,買一酒舍酤酒成都,而令文君當壚。相如身自著犢鼻褌,與保庸雜作,滌器於市中。

  然君子待時而動,及陳珣訪之,相如賦而後揚名天下,千金難求。

  卓王孫曉,相邀於府,面悅而見。——《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