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那我們現在是同志了
陳洛半轉過身,眺望田地,看著那些忙著耕地、播種、除草的農民。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
他悠悠問道:「郭兄,你說一畝田地中能產出多少糧食?」
郭黎毫不猶豫地回答:「如果一年到頭,風調雨順,在最理想的情況下。
那臨近水源的良田,用了適合的耕作方法,一年大概可以產三到四石的糧食。
像是面前這樣新開墾出來的田地,或者說是不算肥沃的土地,屬於「中田」,畝產大概只有兩石半到三石。
至於貧瘠的土地,或者是山間那些破碎成小片小片,不便集中灌溉的土地,稱之為「下田」,那只怕畝產只有兩石,甚至更少,恐怕得有四畝下田,才能養活一家子人。」
墨家弟子和其他主流學派不同,他們會關注這些方面的數據,並且親身投入進去。
聽完回答,陳洛接話:「那按照郭兄這個說法,一畝良田不過產出三石糧食罷了。
郭兄原本的計劃,是讓每家每戶百姓皆分到足夠的田地,可遇到災禍後,他們的生活又會重新陷入困苦。
這樣的話,為何不試試提升生產力呢?」
「生產力?」郭黎聽到這個詞後一愣,不解其意。
沉吟片刻,陳洛解釋說:「生產力的意思是每名百姓進行實際勞動產出的能力,細分下來,還有自然生產力和社會生產力。
自然生產力差不多是靠天吃飯,像降水啊,土壤肥力、光照這些,都是屬於這個範疇。
可我希望郭兄提升的是社會生產力。
研究出新的勞動工具,投入到耕種,去提升糧食產量。
未來的一畝下田,能產生三四石糧食,一畝中田可以產出六七石糧食,一畝良田可以產出八石,乃至於十石糧食……
那麼百姓們養活自己一家子人,只需要一畝良田或者兩畝下田。
這比起給每家每戶分配足夠多的田地,豈不更加有效可行嗎?」
郭黎微微皺起眉頭。
他覺得陳洛所言的方式確實沒有問題,可又覺得太過誇張了些。
一畝下田產出四石糧食?
說出去的話,別人恐怕更願意相信秦帝扶蘇沒被燒死。
「陳公可是否能說得更加明白一些呢?」郭黎覺得沒有實例,還是太玄乎了,如同空中樓閣,立不住腳。
「可以。」陳洛揉了揉下巴,「比方說郭兄找我要牛,是用來犁地對吧?」
郭黎點頭:「對。」
陳洛接話:「現在百姓用牛犁地,是怎麼個方式?」
「通常是二牛挽拉,一人在前牽著,一人側邊控制犁轅,一人在後扶犁。」郭黎不假思索便是答上。
「這不就有充分的改進空間,可以用於生產力的提升嘛?」陳洛微笑著提示道,「二牛三人用來犁地,多浪費啊,如果郭兄去對現在的農具進行修改,可以讓一人兩牛,甚至一人一牛來耕作,讓更少的人和牛,去完成同樣多的任務,是不是就是提升了勞動的效率。」
郭黎覺得自己瞬間明白,神色開始興奮起來。
陳洛見狀,又補充道:「而且郭兄的思路不要局限,改良創新農具只是一方面,我們還可以尋找更優良的作物種子,尋找提升土地肥力的方式,以及更加合適的耕作方式……」
越往後面聽,郭黎的眼睛越亮。
他呼吸加粗幾分,聲音帶著幾分顫動地感慨道:「陳公,在下願獻出餘生,為此奮鬥矣。」
顯然,改良工具就是一件以年計數的事情,更別說尋找新種子那些,更是需要數代人的努力。
只是現在有了明確的目標的郭黎,並不在乎時間的長短。
哪怕自己是死在半途,其餘的墨家弟子會繼承的研究成果。
未來的百姓因此過上更好的生活,那他就滿足了。
此時的郭黎已經開始為楚墨身份感到苦惱,要是自己是精通工藝的秦墨,豈不是更容易有器物改造的靈感?
於是他撓了撓頭:「陳公,我明日去咸陽那邊聯繫那些秦墨,這件事有他們相助,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楚墨和秦墨之間沒有什麼矛盾,在郭黎隨著楚軍打入關中的時候,他就憑藉著個人魅力將那些秦墨重新聯合統一在了墨家的名號之下。
只是平日他是在外面遊蕩慣了,和那些宅在家裡搗鼓手藝的秦墨聯繫不多。
「好。」陳洛應答完,又思索數秒,接著是說,「郭兄,想要做事的話,待在長安和關中是不行的,去楚地吧,我封在陽夏,那邊更適合你們發展。」
畢竟京畿附近聚集一大股墨家弟子太過顯眼,若是被有心人刻意針對,捅到上面去了,那陳洛要保他們也不簡單。
在楚地,在自己的封地裡面就不一樣,他們只要不鬧出核爆,那惹出其他事情,自己基本可以壓住,即使自己壓不住,那某位楚王就可以派上用場。
又交談幾句,陳洛突然想到什麼,於是說出聲來:「如果郭兄碰見齊墨,同樣可以喊來。」
「嗯?」郭黎語氣略帶不屑,「要那群只有口舌之利的傢伙做甚?做事不如秦墨,吵起來打不過我們楚墨……」
「啊?」陳洛確認自己沒聽錯,不過笑完過後,他還是繼續勸說,「我們還是得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那些齊墨至少心中會為百姓著想,這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改良完農具後,我們總得派了解它的人去向百姓宣傳,你總不能指望那些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的秦墨去幹這事吧。」
郭黎聞言沉默片刻,放下成見道:「陳公這麼說的話,那我去找找,只要他們不在我耳邊吵就行。」
陳洛露出滿意的笑容:「那我們現在是同志了。」
「嗯?」郭黎偏過頭來。
陳洛鄭重道:「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志同道合,便稱為『同志』。」
郭黎隨即哈哈笑道:「這個稱呼不錯,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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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國古代,儒家是朝堂上的顯學,墨家則悄無聲息地遍布鄉野。儒家的根本是在於維護封建統治,而墨家卻在孜孜不倦地進行生產工具疊代的研究。
他們聲名不顯,仿佛田野間隨處可見的老農便是一位墨家弟子,很少有史家會為他們在丹青之上單獨列傳。可他們自己留下的典籍,證明他們存在過。從農具革新到第一次科技革命,背後皆有墨家弟子的影子,這便是他們的偉大之處。
每逢亂世,當時統治者的高層中總存在有墨家的支持者,比如秦末漢初被墨家內部譽為「亞聖」的陳洛。這使得他們一代代的研究成果被保留下來,同樣是值得我們慶幸的一件事情。——《古今墨家研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