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過潼關,思故人
潼關。
浩浩蕩蕩的大軍乘船穿過水門,他們可以感受到波濤在腳底起起伏伏,兩岸的山川朝著自己撲面而來。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並非是淺薄無力的文字,它如同一幅細心描摹的畫卷,是將眼前的場景深刻形象地印了下來。
它與函谷關相比,雖然兩側的山川沒有那麼險要,通過的道路沒有那麼狹長。
可潼關的城門乃是水門。
這是它的獨到之處,借了黃河的險要,來使得它更為堅固。
不過在漢代,流經潼關的這段黃河水流量不算很大,遠遠達不到後世那樣遏制敵軍的效果,即使潼關水門有了雛形,可它仍然只算是普通的關隘,大多情況下是被忽視過去,遠遠談不上兵家必爭之地。
陳洛站在船頭,江風拂來,緩緩吐出一口清氣。
「江寧你這是心有觸動,或是在思索何事?」項羽從陳洛身後湊過來,好奇發問,連日的趕路是頗為枯燥無聊。
他在彭城雖說已經自號為楚王,但不算在漢朝手中受封,單在名義上來說,屬於政治不正確。
因此項羽是跟劉邦先回一趟關中,在那與眾多功臣、劉姓宗室正式受封,再順道將虞姬接到自己身邊,帶回楚地。
當然,項羽的人身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即使他這次過來僅帶了兩千親兵,可楚地的三十萬士卒還尚未解散,項氏子弟基本留在那裡。
要是項羽在劉邦身邊出了什麼事情,那楚人暴動,天下復亂只怕就在頃刻之間。
陳洛側過頭去,略帶感慨:「羽兄覺得這潼關水門如何,是否能成為天下雄關?」
「嗯?」項羽愣了愣。
他已經清閒了大半個月,沒有操心與軍事相關的事情,驟然討論到這方面的話題,居然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就如同後世高考結束後的學生,往往只需要半個暑假,他們便可以將所有的知識忘得所剩無幾。
努力思索片刻,項羽用審視的眼光觀察面前的水門,微微眯眼。
過了一陣,他是沉聲道:「若是在咸陽定都,那這潼關確實算是最後可以鎮守之地,但想要將它發揮出曾經函谷關的作用,那絕無可能。」
這屬於經驗之談。
曾經的函谷關可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秦國拒十倍之敵於關外,最終在結束紛爭的戰國,一統天下。
比起「老前輩」來說,這座年輕的潼關沒有顯露出那麼卓絕的天賦。
項羽又是補充:「說到底,還是因為潼關離咸陽太近了,要真有人打到了這裡,外面難道還會有援軍前來支援嘛?
這潼關再多堅守個一年半載,豈又能改變最終的結局?
不過是在延緩滅亡的時間,做出無畏的抵抗罷了。」
陳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項羽講的是屬於最普遍的情景。
畢竟真有敵軍打到國都門口了,那外面只怕處處皆是烽火,哪還會有勤王之師。
只是歷史上的那場關乎國運的潼關之戰,真就不符合一般戰爭的基本原理,叛軍打到潼關,逼近長安時,但天下人心並不向著叛軍,甚至他們的老巢都不斷有義軍冒出。
在這樣的情況下,潼關是相當堅挺,將十數萬叛軍阻攔在外。
奈何當時皇帝來了一手微操,強命哥舒翰出關應戰,結果遇伏大崩,把老將軍原本穩穩噹噹進入武廟從祀的資格,直接打沒了。
陳洛是搖了搖頭:「不過對於羽兄的觀點,我還是想反駁一番的。」
「哦?江寧有何講解。」項羽頗有興致地問道,並未因為陳洛不認同自己的觀點而惱怒。
「我們坐下說。」陳洛輕輕擦拭一番甲板,悠閒地盤腿而坐,「羽兄,假設潼關處的水門徹底修築而成,那麼你要叩關,那麼陸路進攻得被迫分成兩路,而水路進攻,則需要大量船隻。」
「嗯,對。」項羽點頭,「不過這不成問題,潼關前地勢仍算得上是相當開闊,哪怕分成兩路並進,攻勢亦不會衰減多少,一輪進攻下來,這潼關遭受的壓力不會比當初的臨淄城小。」
陳洛用手指在木板上比劃,模擬黃河,「可羽兄,若是這流經潼關城門的黃河水量增多,那麼城門外的平地將會大片大片的淹掉,潼關堅固程度又會如何?
羽兄仔細想想看,你從外面進攻時的陸路,甚至會比函谷關外的道路更加狹長,甚至不能將兩三輛投石機同時排開。
而伱要派出士卒架設雲梯,潼關內守軍只需要看守好一小段城牆,便可輕鬆將你拒之在外。
這樣一來,恐怕羽兄得要犯難了吧。」
他之所以沒有提到從水路方面進攻,不是想忽視掉它。
而是陸路進攻受阻,那麼想另闢蹊徑,從水路打開局面,基本上沒有可能。
哪怕是在令精羅震怒的君士但丁堡陷落中,土軍擁有明顯的兵力優勢,也是從陸路進攻,砸開城牆,派兵突入城內。
至於東側的海面,土軍只執行封鎖策略,將援軍隔絕在外就行。
霎時間,項羽眉頭緊鎖,顯然意識到陳洛確實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攻城戰確實是他的短板,如果他野戰是一百分,那麼攻城戰則是八十分左右。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軍堵住潼關,將守軍逼到彈盡糧絕,最後一點一點將城牆砸開,一樣可以取得最後的勝利。」他思考片刻,又提出新的方案。
不過若是真遇上這種情況,陳洛懷疑項羽是捨不得用楚人士卒的命去堆塌這座城牆的。
於是他反將一軍:「羽兄此言差矣。潼關後可是關中平原,豈會缺糧?
何況黃河水量若是增加,那麼從漢中運糧來到此地,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想要將這潼關砸開,可能得死七八萬士卒吧。
只是達到如此重的損失之前,普通將領恐怕連指揮軍隊向前都十分困難。」
陳洛這是取巧,從軍心方面來反駁蠻力破關的辦法。
哪怕實際上項羽能夠控制住士卒不會譁變,但自己沒有下果斷的定義,並不使用過於絕對的詞句,何況按照普通將領的標準,攻城損失五萬士卒,那軍隊必然譁變。
項羽揉了揉下巴:「按照江寧你的預想,那這潼關確實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攻破的。
可再說回最初設想的時候,一個王朝被人打到國都門口了,那恐怕氣數不剩多少。
那麼我就將你堵在這潼關當中,耗上一年半載又會如何?
更不用說我還可以從北邊繞路,或者去更南邊從武關進發,這都是別的辦法。
死磕潼關不下,那我便從其他地方來進攻,問題便迎刃而解。」
他這麼說的情況,同樣是在辯論時取巧,可陳洛無法反駁。
畢竟如果完完全全地將歷史上安史之亂前期的情況擺出來,外加將潼關增加到大唐時的強度,那麼項羽估計會給自己一個白眼。
這種栓條狗在城牆上指揮的局面,你拿來和我討論?
你莫非是來消遣我的?
然後一拳打得陳洛臉上開個醬油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避免變成鎮關西的形狀,陳洛撓了撓頭,選擇結束話題:「我這也不過是在設想罷了,現在天下太平了,哪再會輕動干戈呢。
何況山川的變化是以百年為單位的,潼關這段地區的黃河水量想漲到我剛才所說的那樣,恐怕三百年內都不可能。
羽兄你有生之年是見不到這樣的戰爭發生了。」
項羽瞥了他一眼:「什麼叫我見不到這樣的戰爭發生,說得像是你能夠見著一樣,過個三百年,只怕你孫子的孫子都見不到那一幕。」
陳洛咳嗽一聲,悠然望天道:「羽兄裂土一半與我,我便傳授你無上長生法門,包你活個兩千、三千年的。」
他認為自己是表現出了愴然的神色,憂鬱的眼神,孤寂的姿態。
十足的長生者氣質!
不過項羽看來,覺得他這是在犯二。
「滾……」罵到一半,項羽恍然問道,「江寧你是想裂土封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找時間去與漢王商討一番,看將你封到齊地或是趙地去,不過我覺得齊地更好,離我比較近,但是趙地呢……」
他話還沒有說完,陳洛便趕忙結束自己長生者的扮演,出言打斷:「停停停,羽兄不用麻煩,我可沒有這個意思啊,封侯收收賦稅即可,當王太過麻煩了。」
要是按照項羽的辦法去做,自己當了齊王。
看著連成一片的楚地和齊地,恐怕劉邦晚上是睡不了任何一個好覺了。
此時,陳洛頭上蒙了層淡淡的陰影,是因為他所乘坐的船隻正好從潼關城門中行過,船隻晃悠片刻,穿過門洞,再度豁然開朗。
突然明亮的陽光使得陳洛微微眯了眯眼,他再度睜大時,眼前已是一片開闊。
「前方不遠便是長……時間沒有回來的咸陽了啊。」陳洛低聲感慨,暗暗撫了撫懷中香囊,思念起許久未見的故人。
嗯,是後方的蕭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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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