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檀沒有說話,此時身後卻是傳來了蕭玉寒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出現在破面土牆邊兒上,盯著君檀。閱讀
他一語不發,但君檀明顯察覺到蕭玉寒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看向阿九說道:「行了,你先離開吧,這裡我會處理,至於你的事情,我之後再跟你算帳。」
小九想了想,又看了蕭玉寒一眼,最後聽命離開。
蕭玉寒盯著君檀,「就這麼讓她走了?」
「那不然呢?殺了她?」君檀反問道。
蕭玉寒皺起了眉頭,「我有些不理解,我明白關於妖族和人族之間的問題,這一路上我們爭論過很多次,但你這位手下,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讓這位叫南門遺恨的人親手殺掉自己的族人,這種做法都太令人噁心了。」
「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情,再說了,既是敵人,怎麼死,怎麼利用,又有什麼關係呢?」
看著君檀一本正經的模樣,蕭玉寒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這一路過來他所了解的君檀不是這樣的人,或者說,君檀體內的另一面是一個很招人喜歡的姑娘,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兩族敵對我可以理解,可就算是這樣,還不如直接殺掉南門遺恨,你的手下在說謊,她明明能控制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在事後又突然控制不住了?難道不是抱著取樂的心態,故意想看看犯下大罪的南門遺恨是個什麼表情嗎?如此做法,我不僅僅是無法苟同,甚至我還想除掉你那位手下,當然,我打不過你。」
君檀輕哼一聲,「南門遺恨一個外人而已,你何至於跟我糾纏?你若是想留他一命,我也答應了,並沒有為難你。」
她覺得這個男人有些不可理喻,明明自己都這麼讓步了,滿足了他的要求,沒想到他居然還是有這麼多不滿,這樣的感覺讓她很不爽。
可是蕭玉寒卻是覺得,本該如此,於是說道:「我和你的屬下不認識吧?」
「以前也許見過!」
「以前的事情,我不記得了,你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
「所以我不會偏袒南門遺恨,也不會偏袒你的手下,她的做法就是不對,若是可以,我會殺她!」蕭玉寒斬釘截鐵說道。
「你放肆!蕭玉寒,我沒點頭,你憑什麼說殺她?」
「因為你在,所以我沒有選擇動手!」蕭玉寒再次說道。
「哼,你夠了,我的耐心已經快消磨完了,蕭玉寒,這輩子我沒有跟誰妥協過,你不要得寸進尺!」
蕭玉寒沉默著,他看著君檀,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隨後走上前,盯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檀姑娘,你可以不必這樣的,明明……」
「你以為你很了解我嗎?說起來你覺得你自己認識我嗎?」
「我認識你,不僅僅是在一路上的陪伴,就好像很久之前,我就認識你。」
君檀一怔,「你是想起什麼了嗎?」
「並沒有,但我認為,你不該是這樣的。」蕭玉寒的聲音溫和了幾分,試圖繼續說服君檀。
「呵,看來就算你失去了記憶,也還是沒有改變這假仁假義的作風,蕭玉寒,那南門遺恨不過外人而已,你管他死活作甚?你知道小九是我什麼人嗎?她是我親手養大的小狐狸,我看著她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狐妖,成長為我的左膀右臂,你以為她對我而言只是屬下而已嗎?在我看來,就算你死都可以,我也不想她有事。」
此話一出,蕭玉寒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轉念一想,也確實如此,思慮片刻後,他苦笑兩聲,「檀姑娘,我也陪你一路來了北原,也是時候分別了,你說我假仁假義也好,虛偽也罷,但我就是覺得,那南門遺恨太可憐,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就算是被妖族殺掉我也能理解,這就是你說的物競天擇嘛,只是你的屬下居然以折磨他人為樂,就算折磨他本人呢,何至於控制著他,讓他自己動手殺掉族人?」
君檀的眼神突然有些慌亂,「你要走?」
「江湖相逢而已,姑娘,咱們好說好散。」
「我不許!沒我點頭,你不准走!」君檀的聲音越來越低。
蕭玉寒面無表情,「檀姑娘,我們不是一路人,也做不了朋友,就這樣吧,當然,如果您覺得我是又一次違背了您,那就動手殺了我,趁我還沒有帶著那個男人離開!」
說著,蕭玉寒頭也不回走向坡面,扶起奄奄一息的南門遺恨就準備離開。
君檀看著蕭玉寒的身影,心中盛怒,可是她在壓制著自己的怒火,手掌緊緊攥著白裙邊兒,眉頭緊皺,儘管她依舊神情麻木,但眼中卻是夾雜著慌亂,她再一次說道:「我說了,你不准離開!」
蕭玉寒扶著南門遺恨,從君檀的身邊走過,「君檀姑娘,怎麼說呢,這段時間跟你待在一起還是很愉快的,只是你太見外了,看待什麼東西都好像與自己無關,我做了很多努力,試圖想和你成為朋友,但今天我想明白了,連你手下的妖都是這般厭惡人族,你身為妖族最強大的帝君,想來對於人類的感情也是不屑一顧的吧?」
說著,蕭玉寒轉頭看了君檀一眼,嘆息一聲道:「是了,就是這樣眼神,好像一切都和你無關,你是真的很無趣啊。」
無趣嗎?君檀好像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有一個人這麼說過自己,那個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後成了自己的死敵,她說自己沒有人情味,任何人都走不進自己的心裡。
君檀這般想著,心中越發憤怒,隨手一揮,將蕭玉寒和南門遺恨擊倒,怒道:「我說了!你不准走!蕭玉寒,你還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滿意?明明我都這麼遷就你了,你不讓我殺的人,我一個也沒有殺過,你讓我救人,我便幫你救人,現在你還是要離我而去!」
蕭玉寒爬起身,盯著君檀,「檀姑娘,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般憤怒,原來你也會這般生氣啊,倒是讓我有些意外,不過……我還是想問你,你如何看待人族?」
「你現在說這些是想求我可憐嗎?讓我給你們這些螻蟻一條活路?」
「檀姑娘,你這話說的,不就是死嗎?你覺得對於人而言,真的就沒有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了嗎?我憤恨的是,南門遺恨沒有尊嚴,我憤恨的是,你手下的人可以將別的種族當成取樂的工具,我憤恨的是,自始至終,你都沒有一句抱歉,甚至於解釋,而且你似乎覺得這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難道你的手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就能視若無睹,甚至是默認?」
此時,君檀的聲音小了很多,「我會懲罰她的……」
「檀姑娘,我不是想要求你必須做什麼,應該做到什麼,只是我們不是一路人啊,這一路過來,多少屍山血海,連我忍不住內心的憐憫,可你卻是連絲毫的動容都沒有,的確南門遺恨這件事情不重要,他只是一個外人,我救他只是出於心中的一絲仁慈,只是之前我一直抱有希望,覺得你應該不是我看到的那樣,可是我現在發現我錯了,還有……你說你是天道法則的監管者,難道妖族為惡,你就能視若無睹?」
「因為本是如此啊,不往遠了說,就算是你們人族的歷史中,哪一頁的背後沒有藏著殺戮和欲望?」
「所以咱們才不是一路人啊,你只是一個局外人,凌駕於上空,盯著棋盤,而我卻身在棋局之中,怎麼?執棋人和棋子做朋友?不可笑嗎?」
君檀沉默了,或許曾經她是凌駕於世間,超脫凡塵的存在,但自從生出白瑤的靈魂開始,她就已經回不去了,虞徽在最後一刻的時候用自己的力量放大了白瑤的意識,如今,白瑤的意識在逐漸強大,君檀一直在壓制著腦海中屬於白瑤的一切。
她以為自己還能像從前那樣活著,可是漸漸的,她也察覺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再活成從前那樣,所以越往北走,越往妖族的地方走,她就越發難以心安。
不知為何,她一直認為蕭玉寒在身邊,她能安心許多,這也許是在天劍宗那十幾年來養成的習慣,所以她想要一直帶著蕭玉寒,可是現在蕭玉寒要和她分道揚鑣。
這是君檀無法容忍的,「你若是真要走,我會殺了你,蕭玉寒,別以為你照顧過我幾年,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哦?我們還有這麼一段過往呢?我照顧過您?君檀姑娘,您已是如此的強大,還需要我來照顧?」
說著,蕭玉寒扶著南門遺恨慢慢往前走。
君檀本想動手,卻是不忍心動手,看著蕭玉寒離去的背影,她感到一絲無力湧上心頭,她想要阻止蕭玉寒繼續往前走,但她也明白,依靠武力強行留下蕭玉寒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臉色越發蒼白,沉默了許久後突然大喊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