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吃肉了(求首訂)
縱然他沒抄寫過縣衙下發的《剪辮令》公文,可得了賞錢後,卻也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助紂為虐的幫凶。
有違先生的教導。
「鄭叔說的沒錯,我現在上高小,初小已經結業。」
徐二愣子不明白鄭胥吏何意,如實的回答了。
結業證書和這三角錢應沒有什麼關聯吧。他內心揣測。
噗的一聲嗤笑,鄭胥吏將杯盞的茶水喝乾淨了,「你結業證書上是不是貼著一張印花稅票?我記得,是兩角錢的?」
(見第三十三章,縣衙的小姐。)
「前清有下發到各地收取印花稅的令文,但和《欽定學堂章程》一樣,還處在朝堂尚議的階段,並未實行,你的兩角印花稅票,是縣令,哦,不,縣長另加的。」
後面的半句話,鄭胥吏刻意壓低了嗓音,低不可聞。
雖說屋外無人,卻也怕隔牆有耳,私議長官的不是,今後少說也會被穿小鞋。他得謹言慎行。如今的徐二愣子,和他相處有了一段日子,收了賞錢,算是自己人。
「縣長另加的?」
聽到這句話,徐二愣子驚愕住了。這兩角錢他可得來不易。那時他剛剛初小畢業,還無額外的經濟來源。不得以,徐三兒再次央求了老爺,借了兩角錢,幫他交納了這兩角錢的印花稅票。老爺在祠堂燒的欠條中,最新的一張就有這項款子。
毫無徵兆的,他竟受了縣令的盤剝了。
若不是此刻的鄭胥吏提醒,這件事,他估計這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三角錢,兩角錢,我多賺了一角錢。」
縣長太過高高在上,徐二愣子也沒有什麼報復的心思。相反,他如今得了縣衙的利,內心一算,他多賺了錢,郁傷的心思驟然間便消失不見了。
原來,這變了世道,不是對他沒好處。
「這話你別往外出說。都是前清的事了,前幾日,燕京的令文到了,開始準備徵收印花稅……,這事,你不提,我不說,大家都不知道,就這樣揭過。」
鄭胥吏又叮囑了徐二愣子一句。
本來,印花稅就是前清仿照西洋函待發行的一種稅種。只不過因為各項原因,遲遲未能開始徵收。如今,只不過是舊事重提,翻開新章,新國新氣象。
「放心,鄭叔,我肯定不會亂說,說了,對我能有什麼好處?」徐二愣子堅定的點了點頭,他也算是縣長的舊人了。虧本的生意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利益,他怎麼可能打破這一切。其次,他可沒能耐和縣長作對。
先生……,先生不也是沒說話嗎?
他漠視了這一切。
「孺子可教也。」
鄭胥吏朝杯盞里再添了新茶,熱氣騰騰的,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今個早點回去,買點好的,犒勞一下自己。指望幾個辛苦來的銅子,可養不了家室。這錢你不賺,別的人也會賺。」
這一句話一出,徐二愣子又一次豁然開朗了。
別的人,想擠進來,可他們沒這個門路。
縣衙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此外,他要是不收這個錢,就會丟了臨時的差遣。這份差遣對他有多麼重要,不言而喻。退一萬步來說,假使他不同流合污,離開了縣衙,他能做什麼,做另一個老夫子嗎?被當做豬玀一樣宰殺。
少傾,他拿了鄭胥吏送的一刀紙,和幾個墨錠走出了縣衙。離開的時候,他腦子還有些暈乎乎的,被巨大的喜悅衝擊了腦海。
街上,留辮子的人還真的不少!
徐二愣子心底突的想要暢快大笑。
他睜著眼睛,搜羅著行人,他目光掠過開明士紳,他們都剪了辮,不會交罰款。他的視線落在了一個個未開化、啟蒙的人身上,他們都留著辮子,只不過一個個瘦骨嶙峋、蔫兒吧唧的模樣。這樣的人,剔完了精肉、肥油,幾個人、什麼時候才能湊足他另外的三角錢?他頓時失望不滿。
一群窮鬼。
「直娘賊!他們怎麼是開化的人!」
徐二愣子瞪著一個個光鮮亮麗、從街而走的先生,忍不住唾了一口唾沫,砸在了地上,不滿道。
要是盤剝一個開明士紳,他得到的賞錢可不止會有三角,一個雙角銀毫,一個單角銀毫。興許能多一個銀元。可偏偏他們開化了,剪了辮子,不會受到陳縣長的矇騙。他們能分清前清令文和今朝令文的區別。他們會看報,讀雜誌……。
一種無處下手的感覺。
呼!
壓抑在胸腔的怒火迸發,變成了一口長息。徐二愣子摸出藏在褡褳的一角銀毫,他走到了肉鋪,「割一角錢的肉,要痩的,多割一點。」
得了賞錢,他打算按照鄭胥吏所說的,犒勞一下自己。嗯,還有爹。家裡已經許久沒沾葷腥了。他還行,時不時能到先生的寓所蹭飯,能解幾天的饞。但徐三兒不同,他是捨不得花錢割肉的。
肥肉太貴,比痩肉能貴半價。
一角錢能割一斤多的肉。這是剛動盪後漲起來的價格,要擱在太平年間,豬肉的價格會更便宜一些。
「好嘞!」
膀大腰粗的屠夫應了一聲,他將半邊肥豬的身子摔在了案板上,剔骨尖刀精準的按照肥豬的身體構造切割,扇骨的肉多留,前腿多留,裡脊肉多摻了點別的部位,整身的肥肉剔下來,是不肯多浪費一絲的。終於,到了徐二愣子所需的瘦肉,他劃拉了一刀。
手掌大的肉塊扔到了稱台上,正好夠了一角錢的量。
接著,他熟練的將肉包在油紙上,用麻繩繫著,然後遞給了徐二愣子。整個過程,一氣呵成,沒有多餘的動作。
一人一狐提著肉回家。
「呵!徐從你買了肉?」正在浣衣的大牙嬸眼睛亮了,她稍微有點兔裂的唇張開,露出的大牙粘連著口水。她在饞肉。
「哥哥,你買了肉?」
一個小丫頭片子跑了過來,脖子伸的老長,拼命的聞著肉香。
「小寶子,嗯,我買了肉。」肉就在這裡,很明顯的事情,徐二愣子順著她們,說著廢話。他看著眼前的小寶子,心底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不應該饞肉,真的。
這是縣衙剮下來她爹的肉,她在饞著她爹的肉。
小寶子和他大體一樣,幼年喪母,是人力車夫二超子的女兒。現今四歲。超叔對待小寶子,也是放養,給了一個活路。
「大牙嬸,肉做成臊子吧,分給大家,算我請客……」
「我一直受大家的照顧。」
眼瞅著肉被人瞧見,徐二愣子也沒有獨享的心思了。他並不是一個大方的人。至少在肉這一方面,他不會大方。
雖說是受了照顧,可他也幫助雜院的眾人算帳、寫字。
小的薑湯,不值分厘。
但肉……,這年頭,誰能吃上幾頓肉,都是偷摸的吃了。
將包裹肉的油紙遞給了大牙嬸,徐二愣子感覺有點心煩意亂,他打開自家的門,走了進去,將尾隨其後的小寶子隔絕在外。小丫頭片子,煩人,長得也不怎麼好看,他不大會照顧孩子。
看了一會書,徐三兒回來了。他壓低著聲音,「娃,你割肉爹不攔你,你在長身子的當頭,得吃肉,可你把肉讓他們瞧見了算怎麼一回事?他們吃肉,也躲著人呢……」
他捨不得這一斤肉。編多少張篾席,才能賺回這一斤肉。
徐三兒這麼一說。徐二愣子腦袋裡瞬間就適時的出現了一個畫面。大牙嬸、來福兒偷偷躲在自己的私灶,吃著大口大口的肉,格子扇的窓紙被來福兒這個裱糊匠弄的厚密,他們的唇沾滿了脂膏。難怪大牙嬸那麼胖。感情是一直偷偷躲著吃肉,不曾分給別人。
嚇!和縣衙的鄭胥吏他們一樣!
「我……得了縣衙的賞錢,三角錢。」徐二愣子猶豫了一下子,還是說出來了,「這是縣衙盤剝的……」
爹是個可靠的人,能將一些事情透露給他聽。此外,徐三兒一直不肯割辮,這件事就是個由頭。總不能讓他爹也被罰了錢。
「好事啊。」徐三兒總算看到兒子成材了,他滿是歡欣道:「你這算是得到了鄭胥吏的賞識,大人們把你當成自己人看待了。你回頭,割兩斤肉給鄭胥吏送到府上,爹是過來人,雖然沒讀過書,你聽爹的沒錯。」
「至於辮子……辮子……」徐三兒在屋內踱步,來尋找著剪刀,終於,他在櫥柜上找到了一把剪刀,他笑了一聲,「剪了辮子也好,平白累人的玩意。」
墜沉的辮子被他剪掉,隨手扔到了地上。
他本該融入到十幾名有勢力的族中同輩中去,但兒子硬拉著他賣了河澆地,來到了縣城。他心中尚存悔意,但聽到這件好事,悔意便一掃而空了。
「我得割兩斤肉送給鄭叔?」
徐二愣子捨不得錢。一角錢是他算出來的盈餘。這再捨出兩角錢,豈不是搭了本,不是個合算的生意。
「你不成的話,問胡老爺!」
「胡老爺見多識廣,知道這事該怎麼做。」
見到二愣子這個傻模樣,徐三兒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讀書讀傻了。
父子二人看向蜷縮在書桌上的狐仙。
「胡老爺,你回個話。」
徐三兒作揖。
灰白狐狸翻了身,在桌上來回走動。它也不知如何開口。即使沒徐三兒的這句勸,但徐二愣子因得了賞錢的喜悅,它亦看在了眼裡。
良久,它呦呦狐鳴。
「胡老爺,你覺得我爹說的話是對的?」
徐二愣子內心不決。
灰白狐狸搖頭。
「錯的?」
它再搖頭。
「哥哥,肉臊子好了,麵條也下好了,你出來吃肉肉。」門外,小寶子的稚嫩童音傳了進來,她話音帶著絲絲喜悅。
終於,能吃肉了。
有了小寶子的插足,二人一狐也不急著爭辯,於是打開了屋門。瞬間,滿院子的肉臊子香味沖了過來,讓人口生津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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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