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琴宮,銀裝素裹的外門宗地。
「你再說一遍?」
一個女修瞠目結舌,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二愣子。
徐北望臉上顯露禮貌的微笑,重複道:
「在下想挑戰穀梁成,卻不知道流程。」
伴隨著話音落下,諸多外門弟子頭暈目眩,仿若被驚雷砸中!
荒謬絕倫!
簡直滑稽可笑!
「你這個鄉巴佬瘋了吧?」有弟子尖聲嘶吼。
真是老奶奶鑽被窩,給爺整笑了!
丟人現眼的東西,咱們堂堂冰雪琴宮,收了這麼一個無知的笑柄?
「這裡是仙界,不是你們那犄角旮旯地兒!」
「你不再是生殺予奪的上位者,而是一隻勉強乞活的螻蟻!」
「你信不信,離開冰雪琴宮,不出一年,你就會散修撕碎?」
離得最近的女修言辭鑿鑿,玉頰由於激動漲得通紅。
話里話外儘是譏諷嘲笑,其實她是好心,希望這個俊男打退堂鼓。
別再沉浸在自己無所不能的過去了,接受現實吧。
從外門弟子一步步走起,再過幾千年,或許有機會邁入真傳,成為宗門悉心栽培的對象。
「不瘋魔,不成活,在下想試一試。」
徐北望面不改色,依舊是溫潤自然的笑意。
聞言,一眾外門弟子面面相覷。
別人都承認自己是瘋子了,他們還有什麼好勸的?
試一試?
運氣好回去挖礦,運氣差直接被谷師兄宰殺餵坐騎。
鄉巴佬就是鄉巴佬。
坐井觀天,見天不大。
「好,成全你!」
面容普通的弟子,早就看這廝不爽了,他冷笑著取出一張仙霞瀰漫的符籙。
這張符籙連接任務堂,只要燃燒傳達信息,就會被許多同門看到,屆時長老們自會趕來。
「等等。」女修們攔截住他,憂心忡忡地注視著白袍:
「別做傻事了,好麼?」
語氣透著母性的溫柔關懷。
這個男人太俊了,她們怎麼忍心看他香消玉殞……
普通男見狀,瘋狂運轉仙力,符籙焚盡,意識傳遍任務堂。
頃刻間。
雪山一陣陣隱晦波動,數以萬計的外門弟子聞訊趕來,天地間儘是深綠色的袍衫。
「滾回去!」
姓越的端莊美婦撕碎空間,神色冰冷地凝視徐北望。
她向來平穩的心靈,都出現了起伏的憤怒情緒。
才多久?
前腳警告他遵守宗規,後腳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恐怕都會被上層問罪,太失察了!
「事後,弟子任憑大長老發落。」
徐北望神色恭敬,輕聲開口。
「呵……」
數萬個屹立虛空的弟子不由得嗤笑,你以為你還有命活?
當眾挑戰谷師兄,完全是在羞辱他,在蔑視他!
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狠狠踩死你,維護真傳弟子的權威。
何況是不可觸犯的真傳弟子?
幾十年前,好幾個內門弟子希望更近一步,便去挑戰真傳弟子中最弱的谷師兄。
結果呢?
連元神都沒留下!
一個真傳,一個內門,價值高低不言而喻,宗門當然不會計較,反倒默許,刻意磨鍊谷師兄的戰力。
「愚蠢!」
越長老憤憤喝了一聲。
以此子不足三十歲的骨齡,幾乎能鎖定內門弟子的名額,倘若有大氣運傍身,真傳弟子也不是痴心妄想。
卻偏偏要自取其辱,選擇一條死路!
雪山一片死寂,無數弟子都在等待谷師兄的降臨,為這場荒唐的笑料畫上句號。
得知這個俊男來自遺棄之界,每個人都清楚,鄉巴佬無法接受地位的落差感,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只可惜……
在場近乎八成的女修,都目露遺憾之色。
丰神如玉,且清俊無儔。
他毫無畏懼地屹立在那裡,透著一股她們從未見過的華貴優雅,以及那強勢的鋒芒。
單論容貌,宗門所有男子在他面前,都如螢火與皓月對比,黯然失色。
不,更準確地說,是沒有絲毫可比性。
但諸天萬域,實力為尊!
沒有實力的狂妄,只是弱者無能的掙扎罷了。
結果已然註定。
俊男,身死道消。
眾目睽睽之下,徐北望眸光無波無瀾,很平靜淡定。
很簡單的道理,冰雪琴宮為什麼願意招募他,就是看中他的天賦價值,要想獲得更多資源地位,就得展現最大價值。
如果連這關都邁不過去,他有什麼資格做老大的狗腿子?
不管後果如何,他一定會賭贏。
因為,從未敗過。
漫天的雪花飄蕩,一輛輛華麗輦車降臨,烏泱泱的恐怖凶獸遮掩天際,皆是徐北望未曾見過的獸類。
甚至還有龍!
儘管安靜無聲,但仿佛有琴音無邊無際地蔓延,皆是內門弟子顯露的道法。
她們當然要過來看熱鬧,畢竟這個鄉巴佬的畫像傳遍了宗門,誰不想目睹真容呢?
「好像是看最後一眼哦。」有俏皮的女子笑嘻嘻道。
身旁的師尊瞪著她,示意別輕佻嚴肅點,好好觀摩穀梁成的道法。
就在此時。
雪山最深處,傳來冷漠的聲音。
「鄉巴佬,你激怒我了。」
一頭羊身人面,虎齒人手的饕餮咆哮,墨發垂下的星辰袍男子倒騎饕餮,周遭仙光籠罩,氣態磅礴。
長老們欣慰地頷首,閉關三十年,穀梁成修為又精進了不少。
而外門、內門弟子,皆露出羨慕崇拜之色,四百歲的解厄境巔峰,天資太卓越了!
「我會給你立一塊墓碑。」
穀梁成始終沒有回頭,聲音輕描淡寫,似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可熟悉他的同門都察覺到,谷師兄有滿腔憤怒,是被侮辱的怨恨!
一個鄉巴佬剛進宗門,就來挑釁谷師兄,是不是認為這是軟柿子?
真要是背景深厚的大勢力族人也就罷了,偏偏是一個遺棄之界的鄉巴佬,這種恥辱瘋狂疊加,不殺不足以泄憤!
冰雪琴宮,諸多大人物、以及其餘八個真傳雖然沒降臨,但皆投來神識。
「胡鬧什麼,還不滾?!」越長老大聲呵斥場中的白袍。
她真的愛才心切,不足三十歲的飛升者啊。
「晚了。」
穀梁成聲音終於出現波動,陰森森道:
「自己選擇一種死法。」
徐北望不置一詞,渾身仙力流轉,一掌探出。
「螻蟻。」
穀梁成一動不動,任憑虛幻的巨掌震拍在身軀,像是被塵埃觸碰,連髮絲都沒有動靜。
「蚍蜉撼樹啊……」
有女修面露不忍之色,谷師兄凝鍊了仙體,面對解厄境初品的攻擊,完全是堅不可摧。
「這就是殘酷的仙界道法。」
「你在山溝里越階挑戰,跟家常便飯一樣,可這裡是仙界,你連我的一根頭髮都損害不了啊。」
穀梁成始終沒有回頭,喟嘆了一聲。
他必須狠狠羞辱此子,將其傲骨徹底打斷,再一招碾滅。
徐北望眯了眯眼,深邃的碧眸陡然出現一絲白灰色的光芒,無形的偉岸力量涌去。
嗯?
有長老震驚,似乎沒想到,此子還真掌握仙界道法。
「不自量……」
穀梁成話說半截,識海陡然一顫,皮膚肉眼可見的衰老,旺盛的精血逐漸黯淡。
錚!!
沒有琴弦,他隔空彈奏了一聲,琴聲朝身軀轟砸,衰竭的身軀頃刻間被斬成兩截。
「自毀了!」
無數弟子簡直不敢置信,這鄉巴佬真逼得谷師兄自斬身軀?
虛空數道氣息鎖定白袍,這些大人物委實駭然,終於正視眼前的鄉巴佬。
天縱奇才!
區區解厄境初期,戰力竟達到這個程度,實在是匪夷所思。
已經有長老想終止戰役了,但又怕給穀梁成造成心魔,屆時損失一個真傳。
兩相權衡,還是穀梁成重要得多。
「很好!」
陰沉的怒吼,崩截的身軀重塑,穀梁成取出一把古琴,通天三階仙器。
徐北望面無表情,自己修為太低,還是無法發揮輪迴之力的最大威力。
當初老大提過,她暫時不如白月光,而老大是神靈,那意味著白月光至少是大帝境界。
大帝道法,他連初窺門徑都沒做到。
行吧,只能用底牌了。
穀梁成憤怒至極,手指以恐怖的速度彈奏琴弦。
琴音嗚咽抽泣悲風陣陣,滄桑遒勁,似道法樵歌。
「滅!」
琴聲凝聚成一個偉岸的冰山巨人,行步間天地震盪,一拳砸向場中卑賤的螻蟻。
陡然。
萬物驟變。
冰雪消散,滔滔灰霧席捲,一顆顆頭顱肆意飄蕩,四肢骸骨似乎要將空間填滿。
灰霧中,一座高高的祭台顯現,上面屹立一個俊美的男子,他托舉著一朵晶瑩的彼岸花,微笑著遞給穀梁成。
耳邊有鬼魂亡靈的蠱惑——
接著吧。
穀梁成渾渾噩噩,仿佛嚮往地獄往生的虔誠信徒,將彼岸花握在手心。
……
外界,穀梁成靜止不動,琴聲鑄就的冰山巨人揮出的拳頭停滯了,皆像雕塑一般。
什麼情況?
死寂的氣氛,弟子們陡然騷動起來。
「時間法則!」
宗門深處,數個大人物震怖!
這種手段,跟傳聞中的時間法則一模一樣,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鄉巴佬身上?
徐北望依舊一臉平靜,他停止竅穴運轉,冥界空間關閉。
這就是神功第七層的威力,橫越空間時間,將對方帶進冥界,而他就是無所不能的執掌者!
「在下外門弟子徐北望,想取而代之。」
他環顧四周,語氣風輕雲淡。
無數弟子面面相覷,皆對這場稀里糊塗的比斗感到荒謬。
你怎麼可能贏?
你一個鄉巴佬,豈能戰勝真傳弟子?
等谷師兄脫困,你就是一隻匍匐豈降的螻蟻!
「快醒來!」
蒼老的聲音響徹。
剎那。
咔嚓——
穀梁成身軀化作齏粉,只剩森然斑駁的白骨,靜靜躺在顫抖不止的饕餮身軀上。
形神俱滅。
轟隆隆!!
像是晴天霹靂,無數弟子毛骨悚然,靈魂都在顫慄,心臟被一隻手狠狠攥住。
谷師兄死了。
連元神都沒留下……
怎麼可能啊……
天地間猶如煉獄般死寂,無數人幾乎窒息,根本喘不過氣。
這是鄉巴佬?
徐北望氣定神閒邁步,繼續說道:
「在下想取而代之,懇請成全。」
他自始至終沒有看到穀梁成的臉龐,事實上也沒必要。
冗長的安靜,雪花飄落的聲音都能聽見,親眼目睹的強烈震撼根本無法平息!
這特麼是鄉巴佬?!
陡然。
「畜生!!」
悽厲的嘶吼,一個老嫗陷入癲狂,磅礴的仙力灌溉而至,場中白袍絲毫動彈不得。
「你敢殺老身徒兒!」
成片的仙芒匯聚成一千雙巨手拍來,地仙境界的壓迫力,讓所有弟子都窒息。
徐北望身軀緊繃,僅存的一絲意識放在天樞鑰匙上。
成為冥界空間死神的前提是,要能將對方拉進這片主宰的天地里。
面對這個老嫗,差距太過巨大,完全做不到。
但就算豪賭一場,他永遠也不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仰仗鑰匙,他能逃進天樞。
千雙巨手即將拍落。
「慢!」
宗門深處,縹緲的聲音傳來,巨手頃刻間化作烏有。
徐北望悄悄鬆了一口氣。
賭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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