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倆是怎麼進來的?
這可是高檔小區,沒人帶或者沒通行證肯定進不來。
關俊彥和雪之下陽乃腦中冒出了同樣的念頭,但很快他們便將目光移向岩永琴子。
答案,他們已經猜到了。
琴子為了找地方落腳,把保安室給端了,當班的保安全被放倒在雜物室里男上加男,左右為男,迎男而上,滿身大漢——指疊一塊睡覺。
別指望琴子會對其他男人溫柔,雖然是開篇一見鍾情,看上去有那麼點不靠譜,但只要認準了,就是死心塌地。
安保體系沒到全自動的程度,終究還是看人,該盤查的地方沒人攔,堂而皇之地就進來了。
理由,十有八九是探病。
雪之下雪乃生病,最關係的就是這兩位,他們也是千葉出身,回家探病兩不誤。
「怎麼說,要放他們進來嗎?」關俊彥有點拿不定主意。
探病很正常,但雪乃這病不正常,探病的兩人也有點不正常。
要是因此喚醒了被封印的記憶,再想封印就難了,會產生抗性。
「是啊,怎麼辦呢?」陽乃雙手抱胸,「如果只有比企古君一個,放就放進來了,正好看看他對小雪乃的反應,多了一個電燈泡總覺得很礙事啊。」
這回答怎麼聽上去怪怪的?
關俊彥一時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又偷瞄了眼琴子。
琴子不愧是年輕一輩最懂人心的,小聲道:「陽乃就這個性格,喜歡的東西會過度干涉到崩潰毀滅,不感興趣的東西完全不會碰,討厭的東西會想盡辦法徹底摧毀。」
「牙白,這不是很糟糕嘛。」關俊彥縮了下脖子。
「沒錯哦,關小弟,我就是這麼糟糕的人,比雪乃糟糕多了。」陽乃挺胸抬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糟糕的一面,等你好了再展示,現在消停點。」琴子像趕蒼蠅樣擺了擺手。
「啊啦,關心我就直說嘛? 我可是很喜歡琴子你的? 僅次於小雪乃。」陽乃直接貼了上去。
琴子也不生氣,淡定地說道:「嗯? 我也很喜歡陽乃你啊? 我以後肯定要和關俊彥結婚,和你老祖宗一個輩分? 關心後輩是理所當然。」
陽乃同樣不生氣,作少女撒嬌狀:「祖奶奶好? 祖奶奶? 我要吃糖。」
這波啊,這波叫高手對決。
雪之下老爹聽不下去,打斷道:「跑題了,現在是在討論那兩個孩子的事。」
比企古八幡和由比濱結衣他見過? 因為之前神樂家的邀請? 印象不錯,適合做女兒的朋友。可以的話,還是想以禮相待。
「吶吶,關小弟,你這麼厲害? 去偷偷把那個女孩打暈了,把比企古君帶進來好不好?」陽乃繼續貫徹想法。
「那還不如都打暈了? 省得麻煩。」關俊彥撇撇嘴,「而且這事不該找我? 找琴子,她才是行家。」
小妖怪存在感極低? 能藏也適合偷襲? 不過受限於實力? 只能打打弱雞,對高手意義不大,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少女,那就屬於不講武德,毫無壓力。
琴子隨手打了個響指,兩隻拍拍犬憑空浮現,就要去表演拍拍——拍人的拍。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的女聲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等等。」
床上的一頭白髮的病弱少女睜開眼睛,緩緩起身。
「雪乃,太好了,你終於醒了。」雪之下老爹第一時間來到床邊,扶著女兒坐起,並塞了個枕頭墊背,熟練的動作不難看出這是個老女兒奴。
「對不起,爸爸,讓你擔心了。」
雪乃露出在學校從沒有見過的柔弱一面,整個雪之下家就屬她最像風花小雪,可能是因為兩人都很平。
「就是就是,真的很讓人擔心,醒了就早點起來,不要偷偷摸摸聽我們講話。」陽乃的態度很難判定她到底是關心還是諷刺。
「我沒有偷聽,只是找回被遺忘的東西需要時間。」雪乃抬頭,與關俊彥對視,「我都想起來,在京都,在渡月橋發生的事。」
「本來就不是多麼堅固的東西。」
記憶的封印和妖氣扭曲認知的機理其實差不多,都是用非常識對常識進行禁錮,一旦常識的領域被打破,封印解開是早晚的事。
小雪的接觸,本源上冰與火的交鋒,都是擺脫常識的過程。在雪乃昏迷的過程中,封印便已告破,取回意識的第一時間,失落的記憶洶湧而出,也明白曾經困擾他們的「噩夢」的由來。
那是失落的記憶在發出信號,因為本身的特殊血脈,當時的封印並不完全,留有縫隙。
「反正血脈覺醒後也算是一隻腳踏進這個領域,沒有必要消去相關的記憶,所以你打算怎麼做?希望把他們也拉進這個領域?」
「不想讓自己和朋友漸行漸遠,這是典型自私自利的行為哦,小雪乃。」陽乃接著關俊彥的話繼續拱火。
「我知道。」雪乃沒有辯駁,沒有掙扎,平靜地接受,「我不否認有這樣的私心,但是,不要小看我,小看我們,姐姐,還有關同學。」
「嘿~」雪之下陽乃雙手抱胸。
關俊彥也露出饒有興味地表情,這樣的雪乃他還是第一次見:「你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經歷過超乎想像的事,人總會有所改變,這一點我需要感謝你,關同學。」
「不用謝,然後呢?」
「雖然不是很喜歡,但人確實有一個個不同的圈子。在小小的侍奉部就分為兩個圈子,你、神樂同學、八神同學是一個,我、比企古君和由比濱同學是另一個。以前我總是不明白我,為什麼總覺得我們之間會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現在我明白了,是所處的世界不同。」
「說得很對。我們雖然無法脫離普通的生活,但因為自身的特殊性確實會有有別於常人的疏離感,嗯,也可以說是優越感。很多東西只有『同類』才能真正理解,這就是『圈子』的根本——我是這麼理解的。」
「和我的看法一樣。」雪乃點點頭,「所以我和比企古君,由比濱同學也是『同類』,會被同樣的『噩夢』所困擾,會被捲入同樣的事端,都有不同尋常的綽號——你讓我們前往神樂家只是你說得那麼簡單,神樂叔叔對我們的稱呼應該不是隨便起的。」
「確實不是,不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不愧是我們侍奉部的部長。」要不怎麼是學年第一呢,我這個開了掛的穿越者追了一學期都沒追上。
「不,有一部分是比企古君的猜測,他說神樂叔叔不是會說無意義的話的人,還有……人的名字可能會取錯,綽號不可能——這點我覺得有失偏頗,稍微起過一點爭執。」
關俊彥呵呵一笑:「是啊,你的名字就沒取錯。雪之下雪乃,兩個雪,天生是當雪女的材料。如果你想在這方面有所建樹,我可以幫忙牽線。」
找奴良組就行了,琴子這邊應該也有門路。
「那個之後再說。」雪乃沒有理會關俊彥的歪樓,「既然我可以不封印記憶,他們也可以。」
「這中間有個覺醒程度的問題,不過影響不是很大,問題是——你真的確定他們會願意尋回這段記憶?里世界不比表世界,危險度不低,能普普通通地活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神秘世界的生存規則不完全遵循法律,傷人殺人都是常有的事,關俊彥克制自己,儘量不多造殺孽,可只要他想,當時就能殺的伊賀屍橫遍野。
這也體現了里世界另一個野蠻的規則——弱肉強食,比表世界更赤果的弱肉強食。
本願寺顯如為什麼這麼跳,因為他是超越者,國內除了少數幾人,他想殺誰就可以殺誰。
而里世界中大部分都是弱者,不管是大家族還是小家族,最多的永遠是那些寂寂無名,一輩子都到不了劍豪級的「普通」修行者。
他們是神秘界的根基和中堅力量,但這不意味著他們能風風光光。
雖然在表世界比里世界好不了多少,百分之十的人掌握百分之九十的財富,但多少還有點遮羞布。
再說了,雪之下家在表世界,怎麼都處在百分之十的甚至前百分之五的階層中,沒必要跑到里世界從頭開始,真以為人人都像關俊彥這樣有外掛?
風花小雪就算是全盛,也算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強者,至少她拿那個紅色女人沒辦法。
「他們會願意的,我了解他們,這菜是我們能夠處在一個『圈子』的真正原因。我渴求『真物』,比企古君也是一樣,由比濱同學以前可能沒有太過強烈的意願,但如果我和比企古君把她拋下,她一定會不高興。」
雪乃說得篤定,關俊彥結合日常所見稍作分析,覺得八九不離十。
也就是說,自己剛入部時的調侃——「都是三人行」居然應驗了。
至於到底是哪種三人行,能不能到自己這種三人行乃至多人行的最高境界,關俊彥拭目以待。
「部長,你說服了我,就讓事實來說話吧。」
「我不會輸。」雪乃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目光越過床邊的裂痕,看向下方的少年少女,又或者是更加遙遠的地方。
陽乃卻捧腹大笑,笑得自己都倒在床上。
「啊哈哈哈,笨蛋,這裡有一個笨蛋。」
「姐姐——」
「我只希望你不要後悔。」陽乃表情一收,「請關先生為媽媽治療,我去開門。」
雪之下家當然是有傭人的,但自從怪病纏身後,雪之下老爹便對傭人進行嚴格管制,以免走漏消息。
具體的是給大部分傭人放假,只留少數幾個工作年限最長,最得信賴的「老人」,並定下「只能看不能說」「不能隨便應門」等幾條規矩。
因此,來訪的少年少女這會兒還在門口站著,進不來。
「還是我去吧,你現在的身體能少動就少動。」琴子伸手一攔,「既然他們有意進入這個世界,有些事我去說更合適,你知道得不比他們多多少。」
「也對。」陽乃索性賴在妹妹的床上不走了,眼珠滴溜溜亂轉。
雪乃嘆了口氣:「姐姐你又在盤算什麼?」
「沒什麼。」陽乃俏皮一笑,「只是想讓他們提前適應下世界的真實,關先生都說了嗎,里世界很危險,能普普通通活著未必不是件好事——琴子,幫我個忙吧,你手下的那些妖怪,能不能請他們都出來去迎接客人。」
「你是想——」琴子眼珠也開始轉,「我手下的妖怪有些多,大概是日本第一多,數量上。」
「那就挑人類眼中最奇怪,最嚇人的。」陽乃雙手一拍,「想光明正大踏入我們家的大門可沒那麼容易。」
「……」雪乃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關俊彥看了眼雪之下老爹,發現後者一臉「女兒長大了,管不了」的表情,一邊默默祈禱我家閨女以後別成這樣,一邊對雪之下老爹打手勢。
走,去給你老婆療傷,讓這些少女和過期少女自己玩。
雪之下老爹豎起大拇指,表示「中」——嗯,太秦一脈祖上都是中原大地,這個手勢沒毛病,很有靈性。
大門口的少年少女對此一無所知,少女百無聊賴,嘟囔著是不是家裡沒人,為什麼電話沒人接,難得我們來看她之類的話語。
少年則盯著院內若有所思。腳印、車輛移動的痕跡,怎麼看都不像是家裡沒人。
如果不是有這樣的發現,少年早就走了,他又不是多麼喜歡社交的人,能讓他動起來得只有少數幾人。
那為什麼沒人應門呢?
疑惑之間,一直都緊閉的鋼鐵大門突然發出一聲嘎吱,而後緩緩向沿中線分開,似乎是在歡迎客人的到來。
問題是——人呢?
明明不是自動門,是老式的鐵索門。
剛才也是試過了,是鎖著的,沒人怎麼打開?
少年少女面面相覷,同時想起了一個詞——鬧鬼。
「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少女吞了口唾沫。
少年正要說話,兩人後方有聲音幽幽響起:「不進去嗎?門已經開了哦。」
哪來的人?兩人乾巴巴地扭過頭,只見一個腦袋當空懸浮,腦袋足有半人大,舌頭拉得老長,在空中亂甩,眼中有鬼火閃爍。
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少年少女依舊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腦門。
少年咬住嘴唇,死死支撐。
少女卻忍不住,嘶聲尖叫: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看到大腦袋的瞬間,記憶深處由靈力鑄就的堤壩越發搖搖欲墜。
對過往抱有懷疑的從不止是雪之下雪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