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俊彥勉為其難地睜開幾乎是黏在一起的眼皮。
雖然有想過這位「武林盟主」是在通過這種方式指點自己武功,卻不敢真的抱有期待。
一來下手太重,自己的金身體魄都快被打碎了。
二來怕對方是在逗自己玩。
要是來上一句:「我就是想看到你這樣的表情」,那關俊彥不僅輸了陣,更輸了人。
看出關俊彥眼中的複雜,羅翠蓮的眉毛動了動:「不願意?」
「……」
關俊彥沒有回答。
按說能和這種級別的大佬攀上關係,是求之不得的事,可你把我打成這樣,我怎麼可能一點芥蒂都沒有?
「知道你心有不滿,東君月神有她們挑人的方式,我有我的。我一直篤信生死之間最見本性,你可以不信任我,可以恨我,等你覺得有資格了,想要問道一場都隨你。不過該說的話,我必須要說清楚。」
「您請說。」
「化作『金靈』的本質是把自己當做一把絕世神兵來鑄造。『庚金』是為取材,『不壞』是為熔煉,山河氣運,五行加身是『薪柴』,接下來是什麼?」
「鍛打,難道——」
關俊彥瞳孔一縮。
打鐵可是一門技術活。
地魂正在學習鍛造,本體也共享到了鍛造的知識。
通過不斷的打擊將鐵胚的雜誌打出來,讓結構更加合理,讓本身更加堅固。
材料越好,想要提升就越不容易,鍛打的難度也就越高。
關俊彥這種程度的材料,想要尋找一塊合適的鍛錘都不容易,更別說進一步打出雜質,提升體魄。
普天之下,只有同樣修行金靈之道,且已經站在頂點的羅翠蓮最為合適。
她比關俊彥更硬,不用擔心錘子會費,對於金行之體足夠了解,也不會真的把人打廢掉。
更有足夠硬的精神和意志,敢下狠手,不會心軟。
仔細感知,體魄看似晃蕩不穩,根本卻越來越堅固純粹。
「察覺到了嗎?」
羅翠蓮面露讚許,微微一笑。
「百鍊成鋼,一把神兵出爐需要的何止百鍊,需要足夠的意志與耐受力才能迎來出爐的一天,不然便是不成器的半吊子。我身為金靈一脈的掌門人,絕對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也就罷了,既然知道,就只有兩個選擇,堅持到最後活下來,堅持不住去死,你選哪一個?」
「空口無憑,有勞姐姐擔當鍛錘。」
關俊彥閉上眼睛,表情平靜。
一聲姐姐表明他的態度,羅翠蓮的解釋他接受了。
古今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人之才,其必有堅忍不拔之志。
其他方面不好說,唯有耐性這點,自己有足夠的自信,那麼多次的死亡經歷做不得假。
「很好,我的弟弟就該有這樣的韌性。感受我的力量,按照東君授予你的口訣行功……」
羅翠蓮也認下了這個弟弟。
而後,雙掌如同繽紛落英,連環拍下。
天地之間頓時響起了密集的打鐵聲,真正的打鐵。
……
……
……
身體如同喝醉酒般左搖右晃。
腥咸潮濕的味道充斥鼻腔。
耳畔不時有沙響傳來。
眼睛裡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波光與絕對稱不上平靜的水面。
關俊彥重新取回知覺時,所捕捉到的便是這樣的光景。
「睡醒了,弟弟啊。」
前方傳來了我行我素的聲音。
黑色的長髮,古典的容姿。
西方的黑色禮服已經被換掉,取而代之的是中國古典的漢服。
唯一不變的是那份超絕的氣場,如同頂天立地的巨人,又如同吞食天地的凶獸。
「晚上好,姐姐。」關俊彥點頭招呼,「這是……海上?」
「看就知道了。」
羅翠蓮漫不經心地說道,手裡拿著一個白玉酒壺,往同樣是整塊白玉雕成的酒杯中倒了一杯酒。
「餓了吧,過來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挨打。」
「過了這麼長時間,還真是有點餓了。」
關俊彥一點都不客氣,直接就要上手,被羅翠蓮一把拍開。
「沒規矩。」
關俊彥訕訕地低下頭,先用水系靈力淨化海水洗手,才拿起放在案幾一側的碗筷,規規矩矩地開始吃飯。
兩人腳下的是一條木質的烏篷船,在古代的江南水鄉很常見。
因為船小且輕,抗風浪能力比較弱,所以不適用於大海——一般來說,有羅教主在此,別說烏篷船,一片葦葉渡海也不是難事。
而在烏篷船中對坐小酌,醉臥望月,也確實符合這位武林盟主的畫風。
一時間,關俊彥自己都覺得多了幾分豪氣,罕見地生出想要喝酒的心思。
不等他說話,羅翠蓮先瞥了她一眼。
「老老實實修行,這黃粱一夢飲對你還太早了。」
對於「老女人」的洞察力,關俊彥已經習慣,表情不變,繼續吃菜。
菜品都是純正的種花家正宗風味。不僅色香味俱全,還能感受到不俗的靈氣,想來是出自與神秘世界相關的廚師之手,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太極料理界」。
廚師的水準雖然不如鑽研料理多年的店主,但比自己還是要強不少的,尤其是這一道麻將豆腐——真的把一副麻將牌給做了進去,每一張牌都有不同的風味,關俊彥一不小心就吃了出一條青龍。
把所有的菜全部吃完,喝完最後一口湯,關俊彥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
「好手藝,是姐姐你做的?」
「我像是會下廚的人?」羅翠蓮反問。
這麼一個氣場蓋過容顏的人去下廚……確實想像不出來。
非要想的話,皇帝用金鋤頭種地?
想到這裡,關俊彥自己都笑了。
「很好笑嗎?你是不是覺得女人就應該在家相夫教子,洗衣做飯?」羅翠蓮的眼神變得險峻。
「不,我沒這麼覺得,我是想說我的廚藝也不差,下次可以做給姐姐吃。」關俊彥覺得自己的回答機智的一筆。
「是了,你繼承了那家料理店,我很期待弟弟的手藝。」
羅翠蓮又灌了口酒,明明在笑,關俊彥卻覺得壓力更加沉重。
酒壺酒杯是白玉的。
餐盤筷子也是白玉的。
案幾是紫檀的。
就連這看似不起眼的烏篷船也是精雕細琢。
這種規格檔次,自己這點斤兩有點不太夠。
不行,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
「姐姐,為什麼我們會在海上?」
「因為陸地上不適合弄出太大動靜。雖然不介意和本願寺的老和尚,『一之太刀』的創立者,皇居的記錄歷史的女官打上幾架,但這麼做會影響弟弟你的修行,非我本意。」
羅翠蓮的好戰,世界皆知,從來就沒怕過和人打架。
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她為關俊彥做的,遠比關俊彥看到的要多得多。明明只要隨便說幾件,就能讓關某人感恩戴德,卻一點提及的意思都沒有。
對她來說,多一個弟弟,還是多一個敵人都沒區別。
某種意義上,她是個比其他超越者都要純粹的女人,因為這份純粹才能用兩百年的時間走完其他人兩千年甚至更長的道路。
PS:關俊彥的心聲:花式作死~我最擅長~反正每次都沒有真正去死~越不會死就越應該要拼命作~作到最後就永遠都作~不~死~你真的快快作死~我真的快作死~作到最後就永遠都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