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陳世美
張倩很會挑地方。這家咖啡店距離府辦大院很遙遠,且位置偏僻。環境可以用幽深來形容,不容易惹人耳目。
對於他們這種尷尬的身份,無疑在這裡碰頭最好。
寧春宴和王子虛點了兩杯咖啡,坐在位子上等待。沒有多久,提著包包的張倩就出現了。
寧春宴輾轉從多人口中聽過張倩的故事,又聽過她的聲音,直到現在才見到張倩本人。見到她後,卻稍微感到有些失望。
這個被999朵玫瑰深情告白的女人,長相只能說中等偏上,即使最會誇人的男人來了,也絕說不出她是什麼絕世大美人。但是她很會打扮。
她的頭髮染成了低調奢華的暗金色,鬢角耳際的髮絲精心燙成卷。據寧春宴所知,這手做頭髮的技術在西河本地沒有美容院能做到,她一定是定期去東海保養。
她穿著一件阿瑪尼的淡灰色披肩外套,裡面是深棕色的Masion收腰上衣,腰間繫著一根Hermes腰帶,手上提著腰帶同品牌且同色系的包包。
總之,她給寧春宴的印象就是,她十分「昂貴」。哪怕她臉上泛著的光澤,都凝聚著鈔票的味道,那是一小瓶六千的超保水護膚品的功勞。
只是第一眼,寧春宴就知道,她為什麼和王子虛走不到一起。
張倩把手提包放在桌上,坐下道:「久等了。我時間不多,也沒幾句話要說,過來純粹就是給自己一個交代,說完就走。」
寧春宴盯著她,語氣不善:「你還應該給我一個交代,給王子虛一個交代,給王子虛的小說一個交代。」
張倩不在意地一笑,用手攏了攏頭髮:「我就直說了,王子虛的稿子,就是我斃的。我沒看他的內容,直接斃了。」
寧春宴瞪大眼,似乎下一秒就要開噴,張倩卻馬上打斷了她:
「但是你們以為是我記恨他故意找他的茬嗎?不是的,我是為他好。寧才女,你有沒有想過,你給他希望反而是在害他?」
寧春宴皺眉:「誰才是在害他?」
「你見過他寫作的樣子嗎?」張倩突然問,「我跟他同居過,你要是見過他寫作的樣子你就知道了。」
寧春宴想到自己家裡的陳青蘿,冷冷一笑:「他怎麼了?」
張倩微微皺眉:「他寫作是在自殘。」
「什麼自殘?」
「就是字面意思,」張倩說,「他如果接著那麼寫下去,不出十年,要麼會瘋掉,要麼會死。」
寧春宴說:「你的意思是,伱把他稿子斃了,是為了保護他?」
張倩翹起腿:「不然呢?我是想讓他死了這條心,以後不要再走寫作這條路。世上條條大路千千萬,為什麼非要在一個不賺錢的樹上吊死?」
寧春宴無力地閉上了眼:「就為了這種荒謬的理由……」
張倩提高音量:「什麼荒謬的理由?寧才女,我不知道你們倆是什麼關係,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說,你絕對沒有我了解他。你要是知道他是怎麼寫作的,一定會支持我的做法。」
「咚!」
咖啡店裡,寥寥不多的數人目光都望向了這邊。
寧春宴的手掌拍在桌上,好像有點用力過猛,此時正在火辣辣地發疼。她強忍著火氣道:「王子虛是個成年人,他用不著別人來擺布他的人生。」
張倩被寧春宴的突然發怒嚇了一記,心裡有點發慌,伸手將自己的包包擋在身前,小聲說:
「初選名單已經交上去了,徵文比賽也進入了下一個流程,如果你們是來找我更改成績的,那抱歉,我現在已經說了不算了。」
寧春宴提高音量:「那你就這麼毀了他,然後來這兒大放厥詞,再然後不負責任地走掉?」
張倩振振有詞道:「在我看來,你們這些誇他有才華,勸他努力的,才會毀了他。」
從張倩進來為止,王子虛一直默不作聲,背後像插了一根鋼筋一般坐得筆直,腦子完全沒跟上兩個女人的對話節奏,聽到這裡,才開口問道:
「也就是說,我的稿子被斃掉,不是因為我寫得有問題?」
張倩啞然轉頭看向他,他又急切問道:「你沒看過我的小說就斃了?你沒看內容是吧?不是我寫的有問題就好。」
女人的嘴巴蠕動良久,最後才吐出一句話:「你沒救了。」
她抓起自己的包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什麼人嘛這是!」寧春宴仰頭,喝了一大杯咖啡,喝完還是怒氣沖沖。
如果不是王子虛在這兒坐著,她早就破口大罵了。她會用上自己這輩子知道的最惡毒的詞彙,打包成磚頭,朝張倩的背影砸過去。
但王子虛卻樂呵呵地坐在那裡,像個菩薩,讓她看了來氣。
「你為什麼能一點都不生氣啊?」
王子虛搖了搖頭:「我生氣。」
「你生氣你罵她啊!我靠,虧我在這裡幫你說話,我都快氣出病了!」寧春宴一邊說一邊揉著胸口。
王子虛嘆了口氣:「其實她也沒壞心思,以前她就這樣了。我改變不了她,她也改變不了我,所以才分手了。我雖然生氣,卻罵不出口。要罵的話,我爸,還有生活中的很多人,都做過類似的事兒,罵也罵不過來。還能怎麼辦?就當是我上輩子欠他們的吧。」
寧春宴一把拉住王子虛的衣領,惡狠狠地指著他說:「王子虛你給我記住,你有脾氣得表達,誰對你不好,你就咬誰,誰讓你不高興,你就大大方方的發脾氣,你不表達,他們永遠不理解,他們還以為你很喜歡這樣呢!」
王子虛點頭:「我知道,我就是……」
他話說到一半,不知該如何表達,最後看向窗外,長嘆一聲:「被欺負習慣了。」
……
「那後來呢?」陳青蘿表情嚴肅地問道,「他就這麼認命了?」
寧春宴搖頭:「他知道自己寫得沒問題就興高采烈的,好像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他說反正徵文也不差這一次,以後還有機會,他準備把文章投給其他雜誌。」
陳青蘿說:「這次徵文的規格這麼大,參會的大牛這麼多,如果他用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旅程,以後會很遺憾的。」
「是啊!」寧春宴提高音量說,「所以他認我不認。我說要把他這篇稿子弄進正賽,就一定要做到。」
「真就一點關係都找不到?把稿子交給李庭芳老師,她老人家發話了應該能通融一下吧?只要看了他的稿子,誰都知道肯定不該淘汰。」
寧春宴說:「我跟老師打電話說過了,但是流程上初選一敲定,就不可能改了,她也不好幫忙。初選結果已經敲定了,無數隻眼睛盯著,把結果推翻了重來,不知道會惹出什麼風波。」
陳青蘿低眉凝思:「也就是說,初選結果不可更改。」
「我也給梅主任打了電話,他也知道了這件事,他也是這個意思,」寧春宴說,「他跟我說,初選結果不可更改,除非直接讓王子虛參加第二輪,否則他都沒法幫忙。」
兩人雙雙陷入沉默。
規則雖然是強者為弱者制定的,但一旦定下,即使制定規則的人也要遵守,否則即使強者,也會失去公信力。
尤其是徵文比賽,本身就是幾個部門聯合舉辦,人多嘴雜,再加上落選的人心裡也不平衡,如果推翻初選結果,強行塞進去第一百零一篇稿子,小事件也會釀成大風波。如果發酵成輿論、醜聞,這麼多年李庭芳老師的努力就白費了。
寧春宴煩躁地撓了撓頭:「都怪那女人,自以為是,她一個不著邊際的想法,不知道惹出了多大的麻煩。」
陳青蘿冷笑:「別再提那女人了。她就是個臭婊子。」
寧春宴目瞪口呆,張大嘴瞪著陳青蘿。
她懷疑,陳青蘿這輩子是第一次說這個詞。
太罕見了。
但是聽著感覺好爽。
陳青蘿又說:「其實梅主任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是你自己沒悟到。」
「怎麼說?」
「直接讓王子虛參加第二輪。」陳青蘿說,「還真能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