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宓楚天妃

  琉雙還未來得及問晏潮生要不要回蒼藍湖,鬼域外面出了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來鬼域為晏潮生慶賀生辰的一位妖使大人死了,像是被鬼修殺的。

  晏潮生得了消息,立刻帶著伏珩和宿倫出去了。

  長歡哼道:「奴婢猜,指不定是那位天君乾的。他如今打不過咱們妖君,但就是喜歡背地裡使壞。妖界與鬼域這些年關係本就不算和睦,挑唆兩界關係之事,像是他能幹出來的。」

  琉雙點點頭,她也覺得風伏命的嫌疑最大。這位天君大人端的一副溫潤謙和,可是手段並不磊落。

  不過用兵之道,談不上誰對誰錯,論陰毒,晏潮生也不遑多讓。

  這種事情琉雙幫不上什麼忙,晏潮生這邊有事,她說不定只能自己回蒼藍湖了。於是她提前寫好書信,只留了最後一行不曾動筆。

  到底還是心存希冀,萬一晏潮生這幾日回來了呢?

  帶著晏潮生回蒼藍湖,是琉雙一直以來的心愿。琉雙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錦緞盒子,她打開盒子,裡面林林總總,全是陳舊的首飾,雖然陳舊,卻能看出精巧和用心。

  這都是屬於凡人的東西,也是收留她的那位凡人娘親留給她的嫁妝。

  在人間那幾年,是琉雙生命中最單純快樂的閨閣時光。

  凡人娘親總是說,按照人間的習俗,女兒家嫁了人,須和夫君一道回門,才能長長久久恩愛到老,舉案齊眉。等她日後出嫁,一定要和夫君一同回門。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給琉雙找一位品貌俱佳的夫君,有一天,路過的道士說琉雙是妖孽,會禍害整個齊國,那道士德高望重,是上一任國師的弟子,他這樣一說,所有人都開始列舉琉雙的不同之處。

  說琉雙一副禍水妖顏,兩日不吃東西也不會覺得餓,被針扎了手竟不曾流血。人心惶惶,最後爹娘把琉雙趕出了家門。

  後來那位養她的凡人娘親快死了,臨死前琉雙去看她,琉雙依舊是少女模樣,娘親卻已經是風霜滿面,兩鬢斑白。

  琉雙穿過人間的牆壁走進去,在她床邊蹲下,握住她的手。娘親眼中含著淚水,用手指細細描摹琉雙的眉目,問琉雙怪不怪她。

  琉雙搖搖頭,輕輕梳理著夫人的鬢髮。

  大抵世間之事都是這樣,父母子女一場,誰也不會輕易舍下誰。他們在琉雙懵懂無知的時候帶她回家,教她美好純善,讀書識字,予她溫暖關懷。琉雙理解他們害怕她,她隨好友少幽走過凡塵,學了不少東西,忘了他們當年一時的壞,卻依舊記得他們長長久久的好。

  夫人泣不成聲,淚流滿面,除了琉雙,她到死也沒一個孩子。聽說,是不願生。

  那是琉雙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

  小仙草為凡人娘親辦好後事,跪著守靈,她被趕出家門時懵懵懂懂,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她卻已經能獨當一面,能把什麼都處置妥當了。

  年邁的父親走進來,他已然不是當年英俊的名仕模樣,摸了摸琉雙的頭,給了她一個匣子。

  那裡面是他們大半生的積蓄,留給女兒的嫁妝。縱然知道琉雙不是凡人,父親依舊告訴她:「覓良人不易,做自己卻不難。若今後的夫君對你好,那便是良辰好景,安樂一生。若夫君對你不好,讓你傷了心,你就做自己,離開他,去尋新的幸福與快樂。別為了任何一個人,丟失自己。」

  少幽說,他們當初把她趕出家門,或許不是害怕她,而是為了保護她。後來沒兩年,這位記憶里溫和的父親也逝去了。琉雙便在蒼藍湖,為他們立了牌位。

  琉雙意識到,世間所有生靈是不同的,她生命中的須臾一瞬,一次外出遊歷,就是凡人爹娘的一輩子。

  一匣嫁妝卻被琉雙珍藏百年,帶去妖界,現在又留在鬼域。首飾陳舊卻並不褪色,如琉雙曾收到的溫暖愛意。

  琉雙想帶著晏潮生回蒼藍湖,去看看屬於她的一切。

  告訴爹娘,她沒有過得不好,一直很幸福。她的夫君是經天緯地的君主,保兩界安泰,庇佑了無數生靈。

  其實琉雙才認識晏潮生不久時,給晏潮生提起過蒼藍湖,晏潮生漫不經心:「哦?什麼地方?」

  「你忘了嗎,你去過的!」

  兩百年前,晏潮生與仙界一場大戰重傷,陰差陽錯落入蒼藍湖仙境內,鮮血染紅了一片土地。

  彼時琉雙神識初開,以為即將遭受滅頂之災,她嚇了一跳,想求一旁的老樹救救她。

  晏潮生的鮮血霸道地融入她的莖脈,滂沱的靈氣幾乎一瞬間把她餵飽。琉雙還沒反應過來,仙草的本能就把人家的靈氣吞了。

  琉雙急忙想分出靈力還給他,不等小仙草分完靈氣,晏潮生單手支撐著站起來,滿不在乎擦擦唇角鮮血,化作玄色流光消失。

  那之後,她才得以化形,後來又被凡人爹娘撿到。

  她一切鮮活的記憶,是從晏潮生開始的,儘管他什麼都不知道。

  其後每十年,蒼藍湖逢孽火,晏潮生都派一群妖將隨琉雙回去,平定孽火,庇佑同族。

  琉雙揣著半成品信出門,想讓青鸞幫忙送信,若是青鸞的速度,想必很快就能飛知道來回。才出門,看見神色不太好的長歡。

  「長歡,怎麼了?」

  「娘娘,青鸞不見了!」

  「什麼!」琉雙一聽,很是吃驚。

  「今日奴婢喚青鸞,許久都不見青鸞來,讓鬼修們去找,也無任何人看見它。青鸞是忠心的妖獸,若召喚不來,肯定出了事。」

  長歡的未盡之言琉雙一聽就明白,青鸞召喚不見,只有兩種情況,要麼它重傷到已經飛不起來,要麼它身死魂滅。

  不論是哪一種情況,都讓人心中一沉。

  「妖君回來了嗎?」

  「還沒有。」

  琉雙努力鎮定:「那赤鳶在不在,妖君出鬼域,可曾帶了赤鳶?」

  「赤鳶也隨妖君一同出去了。」

  這下就難辦了,能輕易感知青鸞位置的晏潮生和赤鳶都不在。琉雙怕青鸞出事,果決做了決定,道:「青鸞不可能擅自飛出鬼域,我寑殿有妖君手諭,調動閒暇的鬼修們,去找青鸞!」

  「是!」

  沒一會兒,數十個鬼將出動,身影穿梭在鬼域,尋找青鸞。

  長歡安慰道:「娘娘別急,青鸞那麼厲害,不會輕易出事的。」

  琉雙點點頭,顧不得和長歡說什麼,親自去青鸞平日喜歡去的地方找。

  青鸞跟了琉雙百年,性子傲嬌,她親自給它青鸞梳理羽毛,又為它動手做窩,還時常做小點心投喂,青鸞才慢慢認了她為主。

  認她為主以後,極其喜歡黏著她,有一次琉雙險些遇到危險,青鸞以身作擋。

  在鬼域的時光,除了長歡陪琉雙最久,就是青鸞了。

  如今琉雙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很擔心青鸞出了事。她鑽進青鸞和赤鳶憩息的松檀石,裡面除了幾片掉落的羽毛,什麼都沒有。

  琉雙很失望,如今宿倫大人都不在,她沒辦法去鬼域其他地方尋找青鸞。

  晚些時候,鬼將們也回來了,全部都沒有看見青鸞。

  外面的鬼鴉叫了兩聲,琉雙坐在寑殿,青鸞出了事,她根本不可能睡得著,亮著琉璃燈,在紙上一一列舉青鸞可能飛去的地方,打算讓鬼將們繼續去找。

  鬼鴉鳴叫第三聲時,琉雙突然聽見一聲淒婉的長鳴。

  是青鸞求救的聲音!

  琉雙連一件抵禦寒冷的披風都來不及繫上,拎著琉璃燈往外走:「長歡!」

  長歡不見人影,去尋找青鸞的鬼將也不在。想必他們這個點仍舊在盡職盡責找青鸞。

  空中長長哀鳴一聲,琉雙再也顧不得,拎著裙擺循聲跑去。

  經歷過鬼雨的事,她知道自己靈力低微,告訴自己,若青鸞在鬼域宮殿之外,她不能一個人冒冒失失跑出去,否則救不回青鸞,還搭上自己。

  可是沒跑幾步,發現青鸞竟然就在宮殿中。

  奇怪,琉雙心想,既然就在宮殿,怎麼會找不到青鸞?

  此處空曠,有一汪血池,血池中央,朝是一座涼亭。

  夜半,這個平日算得上雅致的地方陰森森的。

  琉雙謹慎地蹲在石山後面,朝涼亭中看。

  一個背對她的白須老頭,正在用巨大的鼎煉製著什麼。而青鸞的嘶鳴,就是從鼎中發出的。

  琉雙瞳孔緊縮,老頭竟然在用青鸞煉丹!青鸞是上古妖獸,若是用它煉丹,服下修為確實可以暴漲。

  不知道誰膽子這麼大,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了青鸞身上!

  琉雙暗暗握緊手中用來防身的匕首,盯著老頭的背影,棄了琉璃燈盞,朝老頭走過去。

  少幽曾經說過,煉丹如同入定,丹爐不開,煉丹之人沒法甦醒。

  果然,她都走到老頭身後了,那人依舊無知無覺。鼎中青鸞似乎感受到她的靠近,哀鳴更加淒切。

  眼看青鸞就要煉化,琉雙再顧不上任何事,眸光一厲,朝著老頭後背心臟處扎去。

  匕首帶了晏潮生的靈力,竟然輕易就扎入了老頭身體,他噴出一大口血來,緩緩倒下。

  琉雙連忙去丹爐旁,要放出青鸞。

  可是剛碰到丹爐,身後發出一聲詭異的笑,琉雙回頭,身後倒下的老頭,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正朝她古怪地笑著。

  她心知不妙,正要放出青鸞,和它一同對敵,可是掌下丹爐不知何時不見了。

  亭中老頭的容顏,慢慢發生改變。

  從一個鶴髮老翁,慢慢變成一個風華絕代的年輕女子。

  鬼鴉齊聲叫著,那女子不再沖琉雙笑,虛弱地滑落在地,捂著腹部傷口,面色慘白。

  而看清女子面容的那一刻,琉雙腦海里似乎晴天霹靂,那是一張最熟悉不過的臉。

  幾乎每日對鏡梳妝,她都能看見一張與之八分相似的容顏。她與琉雙竟然長得非常相似!

  女子也一身仙靈之氣,若不是琉雙著青衣,女子著白衣,在鬼域血霧的籠罩下,幾乎辨不清兩人。

  女子捂著傷口,也不知怎麼回事,原本在她心臟處的傷口到了腹部。女子踉蹌一步,一個玄色身影瞬息而至,扶住她:「宓楚,你怎麼樣?」

  宓楚嘴角溢出鮮血,靠在晏潮生懷裡,忍住疼痛搖了搖頭:「我沒事。」

  宓楚看向琉雙,語調悽然:「娘娘,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是宓楚不好,來了鬼域貿然叨擾。」

  宓楚的話讓琉雙明白過來,一切都是一個陰謀,詭異的涼亭,她看見的老頭,還有煉化青鸞的爐子,全是這位天妃設的圈套。

  琉雙看向晏潮生。

  晏潮生冷笑道:「為何傷她?」

  琉雙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生疏冰冷的眼神,仿佛看她只是看一個陌生人。這一刻他相信誰。一眼分明。

  看著那張與自己八分相似的容顏,琉雙只覺得全身發冷。

  宓楚天妃,原來這就是宓楚天妃。

  才被反覆淬鍊過的心微微泛出疼。她抿緊了唇,遠遠看著他們。原本心中模糊的影子,在此刻全被串聯起來,讓她幾乎連牙齒都發著顫。

  琉雙彎唇笑了笑,笑容卻蒼白無比:「晏潮生,你娶我,是因為她嗎?」

  百年相守,原來都是因為,她和宓楚,生了相似的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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