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背她

  白追旭換上戰甲, 受命帶著太初鏡往外走時,看見自己弟弟站在仙池旁,蹙著眉, 愁眉不展心情糟糕的模樣。Google搜索

  自大比來,白羽囂成熟了不少, 心事也開始變多。

  順著他的視線,白追旭看見是宓楚宮殿的方向。

  「你在擔心她?」

  白羽囂悶悶不樂道:「宓楚說走就走, 也沒和我打聲招呼, 現在外面如此亂, 妖怪都敢屠殺仙族了, 她在外面不安全。」

  「你以為她去哪裡了?」白追旭問。

  白羽囂:「南仙境靈脈探望她父親啊。」

  白追旭看他一眼:「樓大人前幾日才回來過一次, 宓楚仙子若是思念父親, 早就該去了, 不會在樓大人前腳剛走, 後腳跟上。」

  「兄長,你什麼意思?」白羽囂聽出兄長話里有弦外之音,語氣也冷了下來, 「你是說, 宓楚在騙我?」

  白追旭沉默,許久才說:「羽囂,你若不愛聽,就當是我多言。不過如今是多事之秋,你有擔憂宓楚仙子的功夫, 不如加固空桑的邊境結界。」

  白羽囂最不喜他說教的模樣, 仿佛他們什麼都是對的, 自己什麼都是錯的。他冷道:「我擔憂宓楚,也不耽誤帶兵巡視空桑。你對少主那般好, 為何就不能對宓楚公平些。」

  他也不傻,看得出兄長雖然性子謙和,可是對宓楚比常人都冷淡。其他人看不出來,白羽囂卻看得明明白白。

  他出生以來,總有人把他與兄長比較,他們總是說:你兄長少年英姿,穩重聰穎,不過百歲,就得到境主重用。而你,頑劣不堪,不思進取,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兄長做什麼都是對的,他做什麼都是錯的。白羽囂並不曾記恨過白追旭,可他反骨很重,喜歡對著幹。他第一次靠近宓楚,就是因為兄長疼愛的少主欺負了宓楚,他想要顯得處處與兄長不一樣,這才朝宓楚伸出手。兄長越包容少主,他就偏要保護宓楚。

  白追旭嘆了口氣,說:「不是我對宓楚仙子不公平,是你對少主不公平。羽囂,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可是你想沒想過,少主以前缺少魂魄,論法力,論聰穎,她從來比不上宓楚仙子,她哪裡欺負得了宓楚仙子?」

  「她是境主的女兒,宓楚性子溫柔,總是退讓,有何不對?」

  白追旭靜靜看著他:「你真的這樣想嗎?我們一起長大,你並非不了解她們,你總是看到宓楚哭,可有聽見少主對你哭訴?」

  白羽囂語噎,梗著脖子:「赤水琉雙那麼蠻橫,誰能欺負得了她啊。」

  「可她也會哭。」白追旭說,「夜晚,一個人悄悄躲在被子裡哭,只不過從來不讓你看見。」

  白追旭低眸回憶道:「有一回你看到她凶宓楚,為宓楚鳴不平,還推了她。其實是她白日修習法術受了傷,宓楚還不小心把她的冰玉曇花給摘了,那是她精心種了一年,打算給紫夫人敷腕間疤痕用的。」

  白羽囂身體一僵,抿唇不語。

  那一日,他也記得,他不僅推了她,還與她打了一架,儘管白羽囂沒怎麼盡力,幾乎實在逗弄她,看她氣得牙痒痒,張揚舞爪跟小獅子似的。但他不知道她在難過,回去躲在被子裡偷偷哭。

  白追旭說:「羽囂,我不是在否認你的一切,你的天資在我之上,只是性格有所不同,不必活在叔伯們的逼迫下,別去聽那些聲音。」

  白追旭見弟弟不說話,心中也有幾分悵然。

  白羽囂最近心情很糟糕,應該也覺察到宓楚對他的疏遠了,以前他常往宓楚寢殿跑,而今宓楚總是有事推脫。

  不僅女孩子的心敏感,剛長大的男孩子,也會覺察不對勁。白追旭本不是多話的人,但白羽囂是他至親血脈,他不可能不管他,怕白羽囂越陷越深,最後受傷害。

  「你好好想想,我不在空桑的日子,看顧好父親母親,守護好空桑。羽囂,珍重。」

  少年僵硬站在那裡半晌,等他身影走遠了,才說:「兄長,在外保重。」

  白羽囂頓了良久,轉頭。

  那個方向,不僅是宓楚宮殿的方向,也是……即墨少幽帶著琉雙離開去治傷的方向。

  他近期的不滿、暴躁、悵然,是從宓楚離開那日開始的,可連兄長都忘記了,宓楚離開那日,也是另一個小仙子坐上仙車,參加四海宴的那日。

  他垂下頭,睫毛在眼瞼投下一片陰影。

  *

  山中不知歲月,轉眼人間已是六月。

  夏日到了,妖的血染紅土地的同時,仙族的血,也開始濺灑在土地上。

  無數妖族,暗暗往妖山遷移。那裡是這段時日,唯一沒有沾染的地方,有人說,曾在妖宮看見一隻青色的妖鳥,它張開翅膀,有一座宮殿大,可口吐寒冰,翅膀扇出颶風。

  多麼像只存在上古時期的青鴍妖鳥。

  於是靠著青鴍牌妖鳥,妖山的名號打了出去。妖宮的妖越來越多,以前宮殿空空蕩蕩,如今住都住不下,小妖怪們白日幫著擴建妖山,晚上自覺地去打地鋪。

  本來他們用不著睡覺,這些年大隱隱於市,把凡人的毛病學了個十足。

  叢夏步履輕盈走進來,抱怨道:「搞什麼,還有帶凡人娘子來避難的,當妖宮是避難所麼!」

  伏珩也無言以對,問山主:「可要趕走一些妖?」

  來妖山的良莠不齊,不僅難養活,也快要住不下。他們以為山主是善良的好人,妖鳥才是對抗仙兵的主力,其實並不然。

  真正殺伐的大魔頭,此刻才穿好衣裳,從寒潭中出來。

  外面用來招攬妖將的小妖鳥,不過是個吞了天材地寶,催熟的妖鳥寶寶。若大魔頭沖它招招手,它嘰嘰啾啾,傻得跟什麼似的。

  晏潮生手下聚集了一堆莽夫,卻少有謀士,晏潮生聽聞這件事,嗓音冷漠道:「讓他們去殺仙族,殺十個,可留在妖山。若是要帶家眷,再殺十個。妖山不養廢物,若滋事不滿,剁了給其他妖怪為食。」

  叢夏低下頭,唯唯諾諾應是,縱然十分仰慕面前變身殺器的冷漠男子,卻不敢多看。

  短短几日,山主又拔高了些,以前他是個少年模樣,和伏珩差不多高,如今比伏珩高出半個頭,身形也偉岸了不少。

  空氣中彌散著淺淺血腥氣,還有不少四散的黑色鱗片,一會兒得有宮婢進來打掃。

  只有自己人知道,他近來尤其易怒,蛇鱗一直在掉,掉了的地方,呈現病態的灰色,元身依舊沒有穩定下來。

  他如今的元身成了什麼樣,無人知曉,否則不至於放出妖鳥,代替他立威。

  前幾日,勞河留下的一個女妖,心不死,試圖來引誘他,剛好撞見他脫鱗化形,最後被山主撕碎在了宮殿內。叢夏雖然蠢蠢欲動,聽聞這件事,也歇了心思。

  晏潮生不喜歡有人看見他的元身。

  伏珩倒是沒有關心這些,他關心的是:「妖山的目標越來越大,之前短短時日,我們殺了數千仙兵,妖山不再安全。有一支仙兵換了新的將領,那人且打且退,也不上來,只在山下截殺,聽說,是空桑和長留的仙兵。」空桑和長留的仙兵,負責「清理」他們這一塊領土。

  晏潮生垂眸,手指收緊。

  伏珩心裡清楚,等到仙族反應過來,首當其衝妖山會受到討伐。

  而他們的山主,此時弱水之傷還未完全好,光靠一隻金玉其外的妖鳥、與妖山為數不多的大妖,很難對抗天族真正的大軍。

  山主得養好傷,穩定元身,還得找到一樣法器,能夠庇護妖山,否則他們所有人,必須在仙族反應過來之前搬走。他把白追旭帶兵的情況說了一遍。

  仙族在殺他們的人,他們卻沒法殺仙兵,因為籠罩大軍的,有一個牢不可破的屏障。

  「是一面怪異的鏡子。」伏珩說。

  晏潮生旋身坐下,手指輕點,突然笑了笑,說:「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我不客氣。」

  他的笑容,怎麼也能說輕快,反而像想起了什麼,透著幾分陰沉。

  除了他殺人那日,伏珩還沒見過他這樣。

  晏潮生把十誡環扔給他,笑容陰冷:「太初鏡,他們恐怕不怎麼會用,伏珩,帶人去教教他們。」

  他割破手,任由鮮血湧出,湧向十誡環。

  這些仙族恐怕早就已經不記得,太初鏡,最初是他父君,用來控制靈力,收歸天下沼澤,不讓沼澤浸沒人間的法寶。

  本就是,王族的東西。

  也不知後來為何會流落到畢巡手中,被他用來困住一座凡間的城。拿到太初鏡,今後妖山的結界問題就解決了。

  只剩不穩的元身,需要最快的時日穩定下來。

  元身不穩,他沒辦法保證真正對上天族仙兵時不出差錯。

  「我去一趟泑山。」晏潮生突然說。

  泑山?這是什麼地方,眾人幾乎都沒聽說過。

  晏潮生扔了一顆元丹,餵一旁的小妖鳥,淡淡道:「上古時,蓐收住在那裡。」

  他傳承的記憶是這樣的,蓐收早已隨著他父君的時代隕落,不知過了數萬年,泑山的主人會是誰。

  不重要,終歸會為他做一切想做的。

  *

  少幽扶著懷裡虛弱透明的少女,聲音輕和道:「泑山是西望日的出入之地,滿山遍布著紫色的美玉。」【註:取自《山海經·西次三經》】

  他們抵達時,恰好是日落,夕陽燦爛。

  泑山名為山,其實並不大,反而像個獨立於八荒的小小境界,不是仙境,更非人間。

  少幽帶著她一路西行,進入泑山之後,琉雙果然看見無數美玉。

  還有形形色色的雞血石,小境界漂亮得不像話,仿佛被色彩堆疊。

  仙鶴進不來,少幽說:「我背你,這裡的主人是戰雪央,他脾氣怪,你見到他,別害怕。」

  他神態自若,琉雙反而不好扭捏,這輩子畢竟不同於上輩子,她有記憶,少幽什麼記憶都沒有,她趴在他背上,想起自己年紀很小的時候,他也曾背自己走過這樣一段路。

  那時候她為了撈少幽的散魄,焦急之下受了傷,在他背上,吵著要下去。少幽說她再動,就扔她下去。

  「我爹都沒這麼背過我。」彼時她這樣說,少幽臉色都黑了。

  想起這些,她趴在少幽背上,忍不住輕笑。

  少幽神識很敏銳:「怎麼了?」

  她重複了一遍,蓋住眼裡的笑意,輕輕說:「少幽,我爹都沒這樣背過我。」

  少幽莫名與赤水翀比肩,年輕的少境主,說不清自己是赧然還是惱。他又想起被迫與她聯姻,得知小仙子年齡太小,總覺得他像占了什麼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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