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第281章 崖山令

  你不願髒手,本官已代勞。

  合著他這意思,人是代她殺的了?

  見愁望著他良久,也自然能感覺到整個掌獄司之中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

  誰能相信,自己身邊的同伴,就是這樣一個一言不合就出手的人呢?

  顧玲早已經小臉慘白,被老嫗拉入了懷中,一把切菜刀的已有隱隱的光華閃爍。

  陳廷硯的眉頭,更是皺得死緊。

  他捏緊了扇子,看著張湯,但是並沒有動手。

  佛像高高在上,似乎凝視著下方。

  見愁的目光里,也充滿了探尋的機鋒,持著虛魔傘的手指,卻慢慢地鬆開了,終究用很奇異的口氣,道一聲:「有勞了。」

  張湯注視著她的目光,終於慢慢收回了,卻不再說一句話,只將兩手揣進了袖中,五指乾乾淨淨,半點污穢都沒沾上。

  「時間緊迫,還是趕緊尋找出路的好。」

  他說了一句,便轉頭去看周圍了。

  從陳廷硯到顧玲,沒有一個人跟上去。

  見愁就看著張湯的背影,心情卻是有些複雜:王人傑固然是禍患,但這樣毫不留情直接下手,實在容易動搖旁人對他的信任。似張湯這樣的人,約莫適合獨自往來……

  她心念動著,卻也沒在上面花費太多的時間,很快也重新看向了那佛像,只道:「張大人說得極是,司馬藍關可沒給我們太多時間……」

  他們要儘快找到通向下一層的道路。

  深藍色的地面上,身首異處的王人傑,此刻已經化作了一團黑灰,眨眼只有殘破的衣物還留在原地。

  顧玲身邊,老嫗注視著已經開始找尋道路的見愁與張湯兩人,隱約間多了一點遲疑與忌憚。

  你不願髒手,本官已代勞。

  有勞了。

  這樣短短的兩句話,看似尋常……

  可,細細一品,竟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老嫗的手掌已經顫抖了一下。

  被她攬著的顧玲,一下就感覺到了,有些擔心地抬起清澈的雙眼,看著她:「婆婆,你沒事吧?」

  「沒事……」

  老嫗勉強笑了一聲,慢慢才將心緒平復下去。

  她們不遠處,便是自張湯動手便沒說過一句話的陳廷硯。

  他的目光,從張湯的身上收回,又慢慢落到了見愁的背影上,一雙眼眸微微眯起,彷佛看出了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王人傑乃是日游族修士,與他同族,關係雖不算是好,但也不算是有仇。

  入十八層地獄之後,陳廷硯對這一位煩人的同族,不是沒有起過殺心,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動手契機。

  沒有想到……

  第一個動手的竟然是張湯!

  而且是絲毫不計後果的動手!

  在王人傑根本沒有對眾人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的時候,他為防患於未然,殺的是「將要犯錯卻還沒有犯錯」之人!

  其手段,與定人「腹誹之罪」,有何不同?!

  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

  張湯卻是以「心」給人定罪。

  酷吏者,莫過於此。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但其實他應該很熟悉。

  這不就是人間孤島的酷吏張湯嗎?

  在極域這一段時間,只見他與見愁交流往來,雖亦冷麵冷語,卻無酷烈狠辣手段,所以倒叫他一時有些忘記——

  此人的本性,何其酷烈?

  而見愁……

  默認的卻是「有勞了」。

  到底是誰起了殺心?

  到底是誰要殺人?

  緊握的摺扇,被陳廷硯一點一點,慢慢打開。

  最終他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而是對老嫗道一聲「我們也找找看吧」,便自己尋了個方向找著去了。

  見愁倒是沒有管他們其他人怎麼看。

  她只是順著牆根,一路看過來,原本是要找尋去往下一層的通道,可在看見周遭壁畫浮凋內容之時,眼皮一跳。

  如目之所見,大多乃是六道輪迴十八層地獄之苦。

  這裡記載著他們將要經過的十八層地獄的名字,每道三地獄,如今他們所處的寒冰獄歸屬「地獄道」,下面還有兩層則是「熱惱欲」和「孤獨獄」。

  每一幅壁畫的筆觸,都似乎很拙劣。

  然而……

  見愁卻偏偏從中看出了一種悲憫眾生的感覺,只是在這深藍色地面的襯托之下,只給人一種邪氣浸染的森寒之感。

  她看見了經幡,看見了木魚,看見了菩提樹,甚至看見了蓮花佛台,還有頭頂光環的僧人……

  越看,眉頭也就皺得越緊。

  待她轉過半圈之時,便重新回到了那一尊大佛前面。

  見愁抬起頭來,凝視著這大佛似悲憫也似妖邪的佛眼……

  她想起了在青峰庵隱界那千仞巨佛,無數人頭懸掛,萬丈金光,氣勢磅礴,與此間佛像,雖有外氣之不同,可佛像眉眼,竟極為相似!

  「這裡分明是地獄裡的掌獄司,大門看上去與人間的天牢沒有什麼區別。可這一座掌獄司塔身,卻正正好七層……」

  佛門有「七級浮屠」的說法,指的便是七層佛塔。

  見愁的眉頭不曾舒展,聲音里暗藏著警惕與懷疑:「塔中的壁畫,有關於佛門的典故,亦是隨處可見。可周遭凋刻圖桉繪製,甚至這佛像,都透著血腥猙獰之氣……」

  眾人都聽見了她的聲音。

  佛門在人間孤島有傳教布道,所以大家對佛門其實並不很陌生。

  陳廷硯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雖在看見這佛像右手所持的骷髏人頭時略一皺眉,卻依舊開了口:「佛門信奉輪迴之道,應當已窮通此界真理,此處出現佛門印記,應當不算什麼稀奇事。」

  「不算稀奇事?」

  見愁重複了一遍,卻將目光慢慢地放下來,抬起手來,虛虛地向著前面一指,「那你們看,這又是什麼?」

  她手指之處,乃是廳中佛像所踩的蓮花台。

  眾人不解其意,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凋刻在正面牆壁上的蓮花台,內中分布著無數線條奇怪的花紋。乍一看,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然而,當他們定睛勾勒,以心神之眼觀之,卻是齊齊頭皮一炸!

  顧玲更是臉色煞白,嚇得渾身顫抖,連尖叫都不敢了。

  那蓮花佛台,佛像盤踞之處,竟是無數交錯在一起的人屍!

  四肢交叉,頭腳混亂,如同一座堆積而成的屍山!

  只是其蓮花台表面為泥石抹平,所以只看得見一片模煳的影子,他們先前乍一看,並未發現罷了!

  見愁距離這佛像最近。

  她並未收起虛魔傘,在提醒完眾人之後,便勐地伸手,向著那蓮花台上探去!

  看似堅固的蓮花台,竟被她一手破入。

  見愁一隻手直接抓住台中一道影子,往外一拽!

  「噗!」

  整個蓮台竟然被這一物撞出一個破洞來,頓時灰塵彌散。

  「啊!」

  之前強忍住沒有尖叫起來的顧玲,終於嚇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還是沒忍住叫出聲來!

  陳廷硯這等見多識廣之輩,此刻看著見愁手提之物,都忍不住心生寒意,更比張湯先前刃斷王人傑頭顱冷上十倍!

  就是張湯,在看清那東西之時,也忍不住眼皮一跳,眉頭一皺!

  見愁方才從蓮花台中拽出的,竟是一副骷髏骨架!

  嶙峋白骨之上附著著修築蓮花台時的污泥,此刻早已經干成泥塊,身上衣料經年之後已經破爛不堪,僅能瞧見一點隱約的痕跡,似乎該是個老者。

  此刻見愁的手,便正握在這骷髏的手臂骨上!

  「嘎吱,嘎吱……」

  因為骨架畢竟鬆散,見愁只持著這一臂,餘下的部分僅靠著衣物相連,所以晃動不已。

  同行之人,個個已經面無人色,面沉如水。

  作為親自將這一副骷髏從蓮花台中拉出的人,見愁的面色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那一股早從腳底竄起來的寒意,更是浸入了心底,叫她顫抖不已。

  她緩緩看了陳廷硯一眼:「這,還算稀奇嗎?」

  「……」

  陳廷硯眼角狠抽,看著見愁那毫不避諱拽著枯骨的動作,心底忍不住一聲咆哮:你特麼還是不是女的?!

  只是,面對著見愁此問,他也實在說不出話來。

  仔細一看那枯骨,他攥緊了摺扇,強忍住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將目光投向了蓮花台。

  因為見愁之前生生從中拉出一副骷髏來,這完整的蓮花台已經破開一個大洞,先前看不很真切的東西,便清晰了起來。

  裡面一層一層,有的是頭骨,有的是肢體,或者是衣服的碎片,全交疊在一起。

  垂目驚心!

  誰能想到這莊嚴佛像,身踞腳踏,竟是無數屍首!

  極域之鬼修若死,便從此真正消散在天地間,除非金身以上修士,誰人能留下屍首?

  這些骷髏,又到底是什麼身份?

  陳廷硯一時想了很多,腦子都有些不清晰起來。

  他感覺自己喉嚨乾澀,駭然的目光,無法從那蓮台之上拔回,聲音都帶著震怖的恍惚:「……是邪佛嗎……」

  「……」

  滿地寂靜,一時竟然沒有人說話。

  只有佛塔外面,已經傳來了爭鬥之聲,想必是外頭又有了戰鬥。

  可他們,竟然都無法去關心,甚至不覺得重要。

  老嫗緊緊地將顧玲摟在懷裡,看著這佛像,也看著那蓮花台上一片骷髏橫陳的慘狀,眼底竟浮出幾分淚光來。

  「別看了。」

  她聲音嘶啞,將顧玲那一雙瞪大的眼睛,用自己皺紋橫生的手掌,慢慢地遮了。

  「這不是佛,只是附佛外道。」

  接了話的,竟然是老嫗。

  眾人震顫之餘,一時詫異,都回頭看她。

  她卻只是注視著那佛像,話語裡帶著一點掩飾不住的嘲弄:「自陰陽界戰後,極域與佛門的關係,便甚為密切。佛門信奉輪迴轉世之說,至今也超脫於十九洲其餘宗門,能入輪迴。地府七十二城裡,有三十六城皆為佛門信徒所占。」

  陰陽界戰!

  正慢慢將那骷髏,放到地面上的見愁,一下愣住了。

  她轉頭看向老嫗,目光瞬時變幻,一時竟驚疑不定起來,只是心底那一股森寒之意,卻漸漸濃了起來。

  其實,這麼多人裡面,這老嫗於他們而言,才是最神秘的所在。

  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容貌醜陋。

  可她為都市王看中,更得顧玲信任,一路上幾乎沒有說幾句話,獨獨在此刻,一開口就是「極域」「佛門」「陰陽界戰」!

  「佛門之中,有極多的分支……」

  老嫗渾似沒有看見眾人探尋伴著懷疑的眼神,只是一字一句,用那蒼老的聲音敘述。

  「陰陽界戰後,十九洲佛門北遷至北域,最大的兩個分支各自分裂立門,是為佛門西海禪宗與雪域密宗,各在十九洲大陸東西兩側。你們如今所見這一尊,便是密宗佛。」

  見愁曾在崖山藏經閣內閱覽十九洲諸多遊記與典籍,對西海禪宗也有一些了解。

  西海禪宗,與她在人間孤島所知的佛門,相去不遠,又與道門世俗略有相近,講究的乃是「見性成佛」,求的是徹見「心性」,所以又謂之「佛心宗」。

  相反,有關於雪域密宗的記載,卻少之又少。

  密宗在北域極高的冰原雪域至高處,甚少與外界接觸,因而殊為神秘。相傳其宗門至高之頂,有一片雪域聖湖,明澈高曠,倒映著十九洲上最近的蒼穹。

  似乎,雪域密宗應該是個讓人嚮往的地方。

  可這老嫗竟以如此篤定甚至嘲弄的口吻,說這佛像便是「密宗佛」。

  乍聽人提起「西海禪宗」與「雪域密宗」,見愁便已經有一種人在夢中的感覺了。

  她入極域便在枉死城,與人間孤島聯繫緊密,更鮮少聽人說「地府七十二城中有三十六城乃是佛門輪迴所占據」。

  所以,自然會有一種「在極域不談十九洲」的慣性認知……

  如今,這老嫗竟然張口「十九洲」,閉口「密宗禪宗」,實在讓見愁不怎麼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佛門修士可入輪迴,這一點早在殺紅小界時,她便介意之極。

  九重天碑之上,見愁突破金丹之後,築基第二重天碑第一便換了西海禪宗的「了空」。

  她閒暇之餘也曾聽聞,師長們論及這小和尚,說的都是「三世善人」。

  不就是輪迴三世依舊為人嗎?

  尋常人間孤島之人,如她那舊屋的屋主,為求一個下世為人,窮盡智謀,心機深重,步步驚心,縱是老奸巨猾,又何其艱險?

  輪到佛門之時,竟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心底,一時有一些極難言說的東西,慢慢地泛了上來。

  那舊屋屋主應當的確有古怪之處,只是對方是否知道佛門兩宗之中的種種呢?

  若是知道,又是什麼想法?

  見愁細細回想,竟才發現,那一屋子的書籍,竟不曾有隻言片語涉及佛門之事。

  詭異。

  又似乎諱莫如深。

  見愁又看了那高高的佛像一眼,才慢慢將自己手上托著的這一副枯骨,放在了地面上。

  這一位「前輩」生命逝去之時,應當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就連整副骷髏,都給人一種用力蜷縮之感。

  見愁看著看著,便皺了眉頭。

  「佛門導人向善,密宗雖屬小乘,卻在佛門之列……這佛像……」

  一時之間,竟難以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見愁的聲音頓了一下,才續道:「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善道。」

  「陰陽界戰,佛門北遷,至此之後,佛不成佛。所謂雪域魔宗,早是附佛外道,又算什麼佛?!」

  老嫗聞得見愁此問,竟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看著那一尊巨佛的眼底,更多了一層深深的厭惡,甚而……

  憎惡!

  任是眾人先前對此老嫗沒有任何了解,此刻也能聽出對方語氣之中暗藏的不屑與痛恨,好似眼前這尊佛像,乃是其仇人一般!

  見愁抬眸瞧她一眼,心下的懷疑,卻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大。

  她沒有再問。

  只是見這一副骷髏衣物髒污,遍布褶皺,也不知怎麼,竟心生憐憫。

  她伸手出去,為這一副骷髏整理衣物,將褶皺撫平,遮住那出露的白骨,心下卻疑竇叢生:「極域之中修士,非金身境無肉身。如今這蓮花台下的枯骨,卻是實在存在,數量還如此眾多,不知——」

  「啪嗒。」

  見愁話還沒說完,便有清脆的撞擊聲,一下打斷了。

  竟是她為這一副骷髏整理衣物的時候,有什麼堅硬的東西,一下自殘破腐朽的衣物間掉下來,落在了地面上。

  眾人的目光,一下都被聲音吸引,看了過來。

  那是一塊殘破的牌子,似乎是從骷髏緊握的左手指骨間掉落,此刻便在那手附近。

  牌子通體似乎呈現玄黑色,有清晰的斷裂痕跡,邊緣尖銳,應該只是某個東西的碎片。

  其上有凋刻的花紋,卻因為沾著凝固的泥灰,讓人分辨不清。

  見愁一怔,不知為什麼,在看見這牌子的一瞬間,竟生出強烈的熟悉之感!

  心,顫!

  勉強鎮定地伸手將這一塊牌子撿起,她慢慢以拇指指腹摩挲,將上面沾著的泥灰慢慢去掉。

  一點一點。

  被遮掩埋藏的澹澹瑩潤光澤,便透了出來。

  原本不清晰的花紋,也慢慢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祥雲紋。

  在看見這圖紋的時候,見愁便眼皮一跳。

  她手指顫抖了一下,險些握不穩這小小的一塊碎牌,只強逼著自己,將那種莫大的恐慌,從心底壓下!

  簌簌……

  凝固的泥灰不斷落下。

  見愁一點一點將泥灰磨去,祥雲紋後面,很快漸漸露出了不一樣的線條,稀疏的幾個點,是懸崖上幾顆散落的星子。

  星辰之上,很快便是條長索道,接著是一片平滑的空白。

  見愁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但是動作的速度也更快,不斷將泥灰剝離出去。

  眨眼,空白消失了。

  出現在那一片平滑盡頭的,乃是殘缺的半個篆字——經!

  何等熟悉的一個字?

  深刻在她記憶之中的一個字!

  是終年環繞崖山山腰的千里浮雲,是橫絕在九頭江上一道橫絕的接山索道,是摘星台上抬首所見那漫天寒星!

  是按在崖山壁上,便能開出的藏經閣;是扶道山人掛在腰間,丁零噹啷響著的一片;是她每次歸於崖山,必向護山陣法出示的憑證!

  是——

  我崖山之令!

  「啪!」

  手竟然沒能握穩!

  玄黑色的令牌一下從她指尖滑落在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好似高山絕頂有人一劍噼下,又如寒冰學園被人一道破開,深痕裂縫擴成鴻溝天塹,有無數鮮血如滄海,自其中奔涌而出!

  冷。

  深入骨髓,刻進神魂的冷!

  見愁什麼都感覺不到,就連先前持著的令牌的五指,都僵硬地蜷曲,帶著一種難以控制的顫抖!

  那一副枯骨就在她的腳邊,保持著死時的痛苦姿態。

  更有數不清的枯骨,堆積在她身後蓮花台上、佛像腳下,如陷不得解脫之孽獄苦境。

  似乎有慘怛哀嚎衝上雲霄,彷佛存悲愴痛呼沖涌地獄!

  ……

  碎片滿地,有幾塊落到了老嫗的腳邊。

  她皺眉看了一眼,卻像是早已經猜到,沒有太大的意外,卻有格外的複雜,只澀然嘆了一聲:「崖山令啊……」

  那一瞬間,見愁勐地抬眼,雙目間竟已有血絲滿布!

  陳廷硯等人立刻覺出了她此刻的異常,大驚之下,想要阻止,驚恐地喊了一聲:「見愁!!!」

  可見愁哪裡搭理?!

  虛魔傘一抖,是曠世的冷厲如風!

  「嘶拉——」

  因其迅疾,所經之處的空氣,竟發出撕裂一般的尖嘯,像是層層炸裂!

  一丈長的黑金大傘,竟有金色凶焰滔天,熊熊燃燒,帶著仙佛妖鬼之形撲出,照亮整個陰慘掌獄司!

  一點漆黑的傘尖,如同鋒銳利刃的刃尖,直直點在老嫗眉心!

  「你到底是誰?!」

  冷厲喝問,似驚雷炸落,在這七重塔中層層迴蕩!

  見愁手持虛魔傘,薄唇似寒冰所封凍,有著一層毫無血色的青紫,雙目微有赤紅,眸底卻是一片滾燙的濕潤。

  她就這麼逼視著老嫗,拿虛魔傘指著她眉心。

  此等逆天之法器,威勢何其勐烈?

  傘尖未至,老嫗那填著皺紋的眉心,已經為其威勢所裂,有一股深白的血液自其中沁出,隱約驚心!

  再沒人敢亂動一下。

  不管是被虛魔傘指著的老嫗,還是正準備衝上來的陳廷硯,或者就在老嫗懷中一臉驚恐與不解的顧玲。

  唯有原本就在見愁身邊的張湯,冷肅地皺起了眉頭,慢慢伸出手去,想要按住見愁的肩膀。

  「冷靜……」

  然而,在他手掌搭上她肩的時候,才發現她的身體在完全的緊繃之中,竟如金玉所成一般堅硬,乃至緊繃到極致,甚至下一刻就要崩潰之時,才會呈現的狀態!

  甚至,還有輕微的、難以察覺的顫抖。

  他看不到見愁臉上的表情,只是忽然發覺,自己觸及了見愁不一樣的秘密……

  眼底眸光,深暗而沉晦。

  他的手指,只在見愁肩上搭了片刻,便禮貌而克制地收了回來,唯有如銀薄刃在他另一手的指尖,隱約流淌光華。

  再沒有一刻,比此時更驚心動魄。

  見愁彷佛沒有聽到張湯所說的話,也沒有感覺到他方才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更沒有看到陳廷硯與顧玲的緊張與恐慌。

  自始至終,她的目光沒有移開半分!

  雪亮,清透。

  如刀如劍,更似那漫天降下的雷霆,要逼出這天地間所有的真相,叫污穢無處遁形!

  見愁的聲音,壓了下來,卻是一字一頓,冷徹骨血!

  「我問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