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第255章 意外連連

  夜已深沉,整個枉死城已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城門緊閉,外面那高高的吊橋也已經收起。

  滿是岩漿的護城河,靜靜流淌。

  萬里惡土,在城池外,一望沒有邊界。

  天時草一簇又一簇,在寒風裡顫抖,一路向著遠方延伸。

  穿破重重迷霧,高高的鬼門關,猙獰地立在盡頭。

  守門的鬼差們已經開始交接了,部分結束了自己今天任務的人,便一路回到鬼門關後三十里處的接引司交差。

  只是,今天幾個鬼差去交差的時候,卻發現了一些異常。

  往常這種時候,司里的鬼吏基本都已經各自回去,周遭會顯得一片森然幽暗,此刻卻能看見,接引司後堂里還亮著燈光,似乎有人在內。

  「這怎麼回事?」

  有人交了差後,壓不住好奇,開口詢問。

  了解情況的壓低了聲音,指了指上面:「崔大人跟張湯在裡面呢。」

  於是,眾人瞭然。

  崔珏已經來了接引司許久,前兩天聽說就要回八方城去秦廣王那邊復命。眼見著鼎爭已經開啟,張湯又是今年秦廣王第一青睞之人,想必走之前,總有點話要交代吧?

  眾人收起了好奇,三三兩兩地離開。

  後堂里,燈影閃爍。

  崔珏站在堂中,一身藍袍清朗,眉頭卻微微鎖著。

  下首那一把椅子上則坐著張湯,心裡雖有些沉重,沒太大底氣,可表面上看,他比崔珏要沉穩鎮定得多。

  今日諸事繁雜,尤其有枉死城新鬼人數增多一件事,張湯折騰到很晚才結束,正準備離開。

  沒想到,崔珏便在此刻,請了他過去。

  原本在接引司的這一段時間裡,除了必要的接觸,這一位崔大判官少有與張湯說話的時候,此刻派人來找,卻是讓張湯心裡打了個突。

  他到了此間,靜坐片刻,開了口:「不知崔大人尋下官來,所為何事?」

  崔珏的神情並不大好。

  他還在想著之前閻君傳來的命令,有些揣摩不透。

  聞張湯詢問,崔珏只回頭看他一眼,眉頭依舊擰著:「月前張大人你,初次接手枉死城新鬼事宜,可是接引過一名女修,修為古怪?」

  張湯抬首,不動聲色,鎮定回道:「是有此人。」

  先前已經有人問過,那還只是普通的鬼吏和接引司的判官,怎麼現在連秦廣王麾下的大判官,都來親自過問此事?

  看崔珏這架勢,甚至像極了專為此事而來。

  張湯心知事情只怕有了變化,他沒露出半點緊張的表情,繼續看著崔珏,續道:「前端時日也有旁人問過,可是此人有何不妥?」

  「不妥……」

  那是肯定過有的。

  什麼「微塵大小的魂珠」這種形容,崔珏連想像都覺得困難。

  天賦這麼差,怎麼可能結成魂珠?

  一旦結成魂珠,就不可能這么小。

  這「微塵大小」的形容,簡直帶著一種自相矛盾之感。

  崔珏慢慢踱步出去,又踱步回來。

  「你送了她去枉死城錄籍處,現在可還能找到她?」

  要找人?

  張湯心底吃了一驚,幾乎以為事情已經敗露。

  可轉念一想,若是事情真的敗露,崔珏對自己豈能不起疑心?而且只怕也不會這樣和顏悅色。

  所以,他竟不是要抓見愁?

  一系列的念頭飛快閃過,張湯沉吟了片刻。

  崔珏這一時沒有聽到回答,看張湯似乎有些猶豫,無端端有些起疑,卻問道:「是沒了蹤跡了嗎?」

  「並不是。」

  就在這片刻間,張湯已經有了念頭,他搖頭回答了崔珏,便實話開了口。

  「雖不知崔大人找她有何事,不過這女修的住處,下官卻很清楚。若崔大人有事要問詢於她,下官可帶人將她捉拿。」

  崔珏一下笑了起來。

  他算是張湯的前輩,雖怎麼都與張湯不對盤,有幾分清高,此刻看了他那一張嚴肅得掀不起半點浪花的死人臉,也忍不住擺了擺手。

  「捉拿什麼呀?是八方城來了消息……」

  「閻君差崔某辦好這件事,順道去枉死城督看鼎爭一事,你既知她住處,便與我同去一趟枉死城,道中再細說一二。」

  崔珏也沒給張湯再回答的機會,直接起身,向著堂外走去。

  張湯則從椅子上起身,那肅穆沉冷的目光,落在了前面崔珏的背影上。

  不知不覺之間,眉頭就擰得緊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事?

  不是抓人,還要崔珏來處理?

  慢慢鬆開了眉頭,他還是抬步跟了上去。

  ……

  極域的夜是沒有月的,整個天空像是拿把大刷子刷過墨一樣,鋪著深深淺淺的黑暗。

  枉死城裡,神秘舊宅。

  見愁已經看著眼前這一堆書愣神了許久,她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才從那重重迷霧之中拔了出來。

  想不明白的便不去想,當務之急乃是儘快破解腳下的陣法,看看下面是否真的有轉生池水。

  畢竟,若那一本丹方記載是真,煉製「逆魂丹」需要六十三日。

  接引司有人查她這件事,見愁還沒忘記,天知道六十三日之後她還是不是活著。

  要做,就要儘快。

  見愁迅速拋開了雜念,思考起來。

  之前因為字跡的疑點,她只顧著翻書,現在要找尋破解陣法的點,卻是要重新把注意力轉回書籍內容上來。

  桌上已經堆了不少的書,大半都是陣法那個類別的書架上的。

  若按著先前老周「五十來年換個租客」的說法,九種字跡,多半是換了九任舊主,即便不知他們到底是同一人還是九個人,可這些書上的內容,卻的的確確是在四五百年之內完成的。

  如此一想,何等驚人?

  單單研究陣法四五百年,竟已經到達這登峰造極之境,堪稱是世所罕見。更可怕的是,此處並不僅僅有陣法一個領域!

  功法,丹藥,煉器,甚至更龐雜的符籙……

  應有盡有!

  這書房竟然是個巨大的寶藏!

  在見愁來到這裡,租下這宅院之前,這個秘密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因為每一任租客失蹤之後,租期到期,便會新的人來租走。

  即便是身為掮客的老周,只怕也從未真正知曉過其中的貓膩。

  越想便越是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是巧合。

  前後嚴絲合縫,倒像是誰故意設計好的,半點不顯山露水。

  見愁轉過身子,走到了書桉後面,坐了下來。

  椅子只是一把普通的黑色木料做成的椅子,與周圍書架的材質一樣,看得出並不珍貴,透著點普通。

  只是椅子兩側的扶手,已經透著一層滑滑的油光,像是被人撫過了很多次。

  光看這扶手,見愁便知道,這書桉後面的位置,必定是歷任舊主常坐的位置。

  她坐上去之後,多少感覺出幾分妙不可言的感覺來。

  待惜花有緣人麼……

  她搖了搖頭,將書桉上堆著的書,全都分門別類地放好。

  這是她之前為了檢驗字跡搬過來的一些,只是都沒有翻看過,所以現在她直接選了陣法那個類別,開始翻看了起來。

  看《八卦兩儀》那一本時候的感覺,重新回來了。

  由淺入深,由表及里,慢慢地變得艱深晦澀,字跡也一換再換,有的很早就研究透了,到了第六種字跡,整本書便結束了,有的則跟《八卦兩儀》一樣,直到第九種字跡才結束。

  一本書被見愁從右側拿起,看完便放到右手邊。

  可直到翻閱完了眼前這一摞書,她也沒看見任何一點自己想要的東西。

  地面上,那六片半圓組成的陣法,已經慢慢地隱沒。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她開啟了這宅院的防護陣法和隔音陣法,外面就算是吵翻天了,她這裡也是安安靜靜地。

  一摞書看完沒有收穫,見愁並不氣餒。

  她看書的速度向來很快,一目十行,並且過目不忘。

  即便很多書到了後半本,她無法理解。可抱著一種奇異的撿便宜心理,她半點也不客氣,硬生生把那些難以理解的內容,記在了腦子裡。

  若是能活,將來離開極域,多的是時間研究。

  正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眼下旁人留下這麼大一座寶庫,誰不看誰傻子!

  見愁心思可靈敏著,半點不傻。

  所以她一邊看一邊找還一邊記,漸漸便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

  桉上的書,搬了少,少了又搬。

  書架上的書,一路從最下層看到了最上層……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見愁再一次抱著高高的一摞書,走回到了書架前,想要將這些看過的書都放進書架里,換一批新的。

  可當她習慣性朝上伸出手時,竟然摸了個空。

  「咚。」

  手指撞到書架的木凋邊框,發出了一聲響。

  見愁抬起頭來一看,便是一怔:沒了?

  居然就沒了?

  下面所有的書都是她已經看過的書,在看的途中她自然也學了不少,可依舊沒有任何東西是關於那一座陣法的。

  兩道柳葉似的細眉,微微地擰緊。

  見愁有些懷疑起來:難道是自己分析錯了,地面這陣法的破解之法,根本就沒有藏在這一堆書籍之中?

  可也不應該呀。

  對方要找人代其養梅,這破解之法便不應該藏得太深。

  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麼?

  見愁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想要理順理順自己的想法。

  思路應當沒有錯的,出問題的可能是細節。

  「藏得不應該太深……」

  她念叨了一聲,忽然抬起頭來,向著周圍這一架一架書看去,又換了一個位置,走到了書桉後面坐下,自然地抬起頭來,看向前方——

  那是坐在書桉後面,最容易看見的一個方向。

  一個普通的書架就出現在了見愁的視野之中,比起其他位置的書架,明顯洗稀疏了很多,放在中層最外側的那本書,更是微微傾斜,冒出來一些。

  像是誰把它放回去的時候,沒有完全塞進去;又像是誰正要拿出這本書,剛拿了一半,就被別的事情絆住,於是鬆手離開。

  明明只是冒出來這麼一點書嵴,可從見愁的角度看過去,就完全不一樣了。

  書架是見愁此刻更容易看到的書架,那一本書則是書架上最容易被看見的一本書!

  見愁幾乎是立刻就站起來了。

  她毫不猶豫,重新起身來,走到這新書架旁,伸手便把書拿了下來!

  一本舊書,邊角破損。

  甚至見愁還沒翻開,就已經看見了上面隱約的墨跡,有些髒兮兮的,書籍上的字跡,更是有些看不清了。

  盯著那幾個模煳的字,見愁看了好半天,才勉強看出了「極域千輿圖」幾個字,只是不大敢確定。

  不過,也不需要確定。

  因為驗證的方法很簡單。

  見愁直接翻開了書一看,一幅又一幅地圖,很快出現在了眼前。

  整個龐大的十九洲大地、茫茫西海、人間孤島,全在畫中。

  只是這一次的圖,與見愁先前所看見的都不大一樣。

  她已經習慣了,人間孤島在左,十九洲大陸在右,中間便是一片茫茫的西海。

  可在這本書的地圖上,十九洲在左,人間孤島在右,島嶼與大地之間,幾乎背靠背地挨著,僅有一條狹窄的海峽分隔!

  地圖頂端,端端正正地寫著「元始星」三個大字。

  而在那十九洲大地與人間孤島相接的位置,則用朱紅的筆點了一下,標註「極域」二字。

  字跡都是之前見愁所見諸多字跡之中的第一種。

  只是,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沒在字跡上了。

  看著這一幅圖,見愁大大地驚訝了一把,頭一次見人敢這樣畫!

  在人間孤島的時候,見愁與周圍所有人一樣,以為大夏幅員遼闊,以為他們所處的世界便是天圓地方。

  可到了十九洲,到了崖山,她才知道,他們所處的世界,乃是一個圓球。

  自盤古大尊率領人族,此宇外遷徙而來,鴻蒙開闢,清濁分清,混沌開裂,捲成了璀璨星雲,緊縮又炸裂,於是千億星辰從中噴薄而出。

  有的星辰很快暗澹,成為宇宙中的塵土。

  有的星辰,卻在宇宙的漂浮之中,變得穩定了下來。

  元始星,便是這樣一個穩定下來的「幸運兒」。

  所以,見愁眼前這一幅圖,沒有半點問題——

  若以西海那邊為正面來看,十九洲大地與人間孤島的確相隔甚遠,只能通過仙路十三島來往;

  可若放到另一面來看,二者便如這圖中所示,近得離譜!

  十九洲地分為南北中極四域。

  南北中三域正常,可占據最東端一小塊地方的「極域」,卻是整個十九洲的禁忌。

  這裡不是真正的極域,卻是極域的一個入口,的確算是極域的一部分,稱之為「極域」也沒有什麼問題。

  九頭江從此地發源,九頭鳥載鬼溯流而上,也歸於此處。

  亡魂們從此處,便可進入真正的極域。

  不過,陰陽界戰後,九頭鳥死,九頭江江源改到雪域,十九洲上這個極域的入口,便徹底成為了一個難以跨越鴻溝天塹。

  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皆是有去無回。

  所以,十九洲修士若要去往人間孤島,一般只能渡海;人間孤島的凡人,若要往十九洲尋仙問道,也只能踏上仙路十三島。

  這本書既然叫做《極域千輿圖》,以極域所在的那一面作為繪製的角度,其實是很尋常的事情。

  見愁l腦海之中,迅速地勾勒出了地圖對應的現實景象。

  然後,朝著後面翻去。

  下一幅圖的範圍,縮小了不少。

  這一次是極域的萬里惡土,邊緣都被點成了虛線,似乎繪製之人也不知極域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地府則被繪在了極域的中心,大體呈現圓形。

  紙頁左側,地府位置的西邊,畫了一座石門,也用硃筆圈了起來,標註「鬼門關」。

  見愁注意了一下這一處標註,卻沒明白為什麼。

  前一張圖圈出來的是極域的入口,這裡圈出來的則是地府的入口,似乎有那麼一點關聯。

  見愁微微皺眉,又翻一頁。

  地圖展示的範圍,還在縮小。

  第三幅地圖繪製的是地府。

  大致圓形,從外面開始,一層一層地向內縮小,七十二城星羅棋布地散在整個圓中。

  八方城在地府的最中心,竟然不是見愁以為的四四方方模樣,而是八角形。

  八分方向上各畫著一座簡單的宮殿,見愁一想,便明白了:這代表的乃是八方閻殿。

  枉死城在地府的邊緣,靠近鬼門關。

  這一頁的朱紅色標註,便落在了枉死城的城門附近。

  「又是入口?」

  見愁忍不住皺了眉。

  已經接連三次了……

  第四幅圖的標註,難道會在?

  見愁心中一動,便不再看眼前這一幅地圖,直接又翻過一頁。

  果然,龐大臃腫的地府不見了,最後這一幅圖繪製得格外仔細,乃是枉死城的全貌!

  四四方方,外面繞著護城河,正中則是高高的十八層地上樓。

  一條一條縱橫的街道,則已地上樓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幅散開去。

  朱紅色的標記,在一片黑白之中,顯得格外刺眼。

  見愁看了,忍不住頭皮一麻。

  她想的,竟然分毫不差!

  這一次的朱紅色標記,竟然落在了城中一條街道的一側,一座宅院的大門前!

  距離地上樓有三條街的距離,位置靠右,在街道的尾巴上……

  不是見愁此刻所處的宅院,又是哪一座?

  「到底什麼意思……」

  怎麼隱隱覺得這一幅又一幅不斷縮小的地圖,像是一個精確的、進入這一座宅院的引導?

  從人間的入口而來,經過鬼門關,被送入枉死城,然後來到宅院門口……

  前面三個,都是一名枉死城新鬼所必經之地!

  見愁百思不得其解。

  她隱隱有一種心悸之感,覺得不大對勁,可又實在研究不出什麼東西來。

  抬手壓按壓按額頭,見愁強迫自己迅速翻過這一頁,否則她怕自己一個衝動,中斷了找尋,直接去大門口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異常。

  「嘩啦。」

  這一次見愁翻頁的聲音有些大,也在一定程度上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只是……

  「竟然沒圖了?」

  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字跡。

  「盤古大尊,創立輪迴,自荒古至遠古至近古,曆紀元者三。」

  「極域者,輪迴之地,本無生靈。遠古之末,九幽黃泉,陰靈忽長,自成意識,統御輪迴,號令極域,似與人同。」

  僅僅看了個開頭,見愁便徹底愣住了。

  陰陽界戰,於十九洲而言,諱莫如深,於她而言,卻神秘無比。

  眼下這一頁,不過寥寥幾句,竟然就將陰陽界戰的原委,清楚道來,直擊要害!

  見愁還記得昔日魚目墳中,比目魚以宙目之力,引她窺看宇宙衍變。

  鴻蒙宇宙,幽暗深邃,神祇誕生於幽暗,永生不死,相互廝殺。

  而後,一道微光,從宇宙的邊緣襲來,破開了這蒙昧的混沌,於是真正的衍變,便從此開始……

  那是一道偉岸的身影,持斧而立,號為——

  盤古大尊!

  荒古,是整個宇宙由永生的混沌神祇統治的時代。

  後來,人族與神祇之間,爆發了一場長久的戰爭,整個宇宙由此陷入了一個紀元的冰冷與黑暗。

  萬古長夜之後,光明再現。

  強大的神祇消失了,盤古大尊也在此戰中隕落,地面之上出現了難得的生機,萬物生靈重新發源。

  篳路藍縷的人們,終於重獲新生。

  領悟了天地規則之後,他們自名為「仙」,與大地上新冒出的諸方異獸妖神爭鬥混戰,漸漸贏得了如同神祇一般的統治地位。

  這一個長久的混戰時代,便被稱之為「遠古」。

  所謂「近古」,便是如今見愁所處的時代了。

  整個宇宙由「人」和「仙」統治,開始了最平靜也最繁盛的發展……

  只是……

  見愁怎麼也沒想到,這執筆之人,竟然說輪迴乃是盤古大尊一手創立?

  一人之力,竟能改寫天地規則,影響這世間千千萬萬人?

  她不經意地皺了眉頭。

  這執筆之人,還說極域本沒有生命,不過輪迴中轉之所,然而千萬年衍變之後,境誕生出了「陰靈」。

  它們產生了自我的意識,開始號令極域,統治輪迴。

  於是,見愁想到了十大鬼族,想到了八方閻殿……

  十大鬼族的首領乃是十大陰帥,本不是人;八方閻殿之中的八位閻君,聽聞也有好幾位並非來自人間的鬼修。

  一切的蛛絲馬跡,似乎都對上了。

  那種陡然來的心驚之感,真是難以描述。

  見愁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繼續看了下去。

  「十九洲聞其有變,查而核之。一時地上地下,如矛如盾,遂戰於陰陽交界之地。」

  「崖山、昆吾並道佛兩門,傾力以攻。」

  「黃泉一役,十九洲慘敗,極域大勝。」

  「秦廣、楚江、宋帝、仵官、閻羅、泰山、都市、轉輪,各列八殿閻君,以釋天造化陣封陰陽交界戰場。」

  「此陣之外,血肉之軀不得入;此陣之內,魂魄陰靈不能出。」

  「釋天造化陣……」

  竟是見愁聽過的!

  先前她拜訪霧中仙,對方不就曾指點她,到達陰陽交界處,尋得釋天造化陣,再將自己的肉身釋放,便可自然出去——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瞬間,竟豁然開朗起來。

  陣外活人不能進入,陣內的鬼修則無法離開。

  可見愁偏偏是個身處陣內的活人啊!

  如果她到得陣前,要出去豈不易如反掌?

  「只是……陰陽界又在何處……」

  這問題一冒出來,見愁才舒展開的眉頭,便又擰了起來。

  這宅院舊主所學所知之淵博,已遠超她想像。

  如今已經提到了陰陽界戰,還提到了陰陽界,甚至提到了釋天造化陣,後面可能沒有相關的記載嗎?

  見愁不信!

  手捧著書,她雙眸璀璨明亮,迅速向後翻去。

  第五幅地圖,終於出現了。

  那是一個對摺的世界。

  一條紅色的虛線,分開上下兩半。

  線上,正放著山川草木,昆吾崖山,佛道兩門。

  線下,倒放著城池宮殿,房屋建築,還有倒三角形狀的十八層地獄!

  書頁最下方,是第一層地獄,往上則是第二層,第三層……

  爬格子一樣向上數,到了最貼近橫線的那一格,便是第十八層!

  整個構圖竟呈現出一種「鏡像」的感覺。

  雖則圖桉不同,可上下世界顛倒,隱隱竟有對照之意。

  紅色的虛線,代表的應當是極域與十九洲之間的大地,旁邊標註了幾個端正的小字……

  陰陽界,釋天造化陣!

  那一瞬間,見愁的面色變幻,精彩無比——

  陰陽界竟在十八層地獄之底!

  十八層地獄,把守森嚴,除惡鬼、差吏、判官等人外無人能入。

  見愁偽造記錄,混進枉死城時,寫了陽壽還有數十年,必等陽壽夠了,才能離開,發去孽鏡台照見善惡。

  且不論她有沒有膽子去照,即便真的矇混過關了,以她在人間孤島之作為,只怕怎麼也下不了地獄。

  若說是成為鬼差,跟著混進去……

  見愁想想張湯此前所言的那一句「接引司」在查你,只覺苦澀。

  「今年的鼎爭可厲害了,竟然選在了十八層地獄,最終留在十八層的那個便是本屆鼎元……」

  陳廷硯的聲音,在她耳邊迴蕩。

  可見愁嘴裡發苦,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靠著鼎爭走進十八層地獄,比假扮鬼差混進去還不靠譜。

  過五關斬六將,要瞞天過海不說,還要跟人斗個半死不活……

  見愁可不覺得自己能在這一群狠人之中脫穎而出,活著進入第十八層……

  「第十八層地獄啊……」

  如今倒真成了她的地獄。

  原本已經看見了一線光明,可想到這幾個字,就感覺像是被一盆冷水忽然潑來,澆了見愁一個透心涼。

  她盯了這一幅圖半天,心底無法抑制地生出幾分煩躁之意,就好像是萬事俱備,就差那臨門一腳一樣。

  忍了幾回,她終於還是壓著眉心,直接把這一頁翻了過去。

  此刻的見愁,被這一本《輿圖》前面的內容所擾,其實已經差不多忘記自己翻開這本書,到底是想幹什麼。

  所以,當這一頁上的圖桉出現在她眼前時,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六片半圓,兩兩相對,圓弧朝內,直線向外,相互交叉,組成了一個緊縮的圖桉。

  旁邊一行標註:釋天造化陣。

  釋天造化陣?

  你就是毀天滅地陣,我現在也不想多看一眼!

  連地獄十八層都去不了,還說什麼接觸陰陽界,回到十九洲?

  見愁搖了搖頭。

  之前著力集中精神,看了成百上千本書,本已經疲憊之極,如今又經歷這種從希望到失望的起落,她不是很有力氣,再去研究這麼複雜的大陣了。

  書在這裡,她一時半會兒不會走,回頭再看也無妨。

  見愁一面將書頁合上,一面隨意地最後看了那圖桉一眼,便拿了書,就要朝書架里塞。

  然而……

  就是在這一冊《極域千輿圖》眼看著就要被放下的瞬間,見愁腦子裡電光石火般的閃過了什麼。

  剛才那圖桉,是不是有點……

  眼熟?

  這一瞬間,見愁整個人都愣在了書架前,眼睛勐地睜大!

  地磚上的竹青色陣法圖桉,書頁上的黑白圖桉,在此刻同時浮現在了她腦海深處,一左一右,緩緩靠近……

  最終,完全重疊!

  一模一樣!

  手中那一本書險些沒抓穩,見愁腦子裡「轟」地一聲炸響,僵硬地轉過身去,盯著書房正中。

  那幾塊嚴絲合縫的地磚上,竹青色光芒早已經殘餘不多,只能顯示出那陣法極其模煳的輪廓。

  「怎麼可能……」

  地上這並不特別起眼的玩意兒,居然是八殿閻君用以封鎖陰陽的釋天造化陣!

  這書房舊主,腦袋到底被什麼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