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181章 意躑躅

  「走吧。69🅂🄷🅄🅇.🄲🄾🄼」

  見愁也不管旁人是不是聽出了什麼異樣來,便凌空朝著洞內飄了過去,只是在入洞之時,雙腳卻明顯沒有沾到地面,一直保持一種懸浮的狀態。

  這動作她做得挺明顯,身後幾個人幾乎一眼就看出來了,只是難免有幾分不明白。

  彷佛猜到了他們的疑惑,見愁笑道:「如今謝道友也是妖魔道中的一人了,妖魔道那些人只怕還不知道他已經潛入其中,所以這一路上只怕會為我們留下不少的陷阱。諸位道友,該一同小心。」

  之前放鬆了下來,判斷前路再沒有任何陷阱,乃是因為她發現了謝不臣與那妖魔道幾人乃是追殺關係,不管其中哪一方都不會有時間來布置陷阱。

  可現在,謝不臣乃是妖魔道山陰宗的一人,依著山陰宗原來的行事便是一路給他們後來之人設置障礙,謝不臣又是陣法這一塊的佼佼者。

  怎麼看,他們這前路都不可能輕鬆。

  見愁三言兩語之間,毫無心理負擔,輕輕鬆鬆就黑了謝不臣一把,偏偏合情合理。

  眾人一聽,相互看了一眼。

  落下山洞的時候,幾個人都心照不宣地讓雙腳懸浮,離地三寸。

  從外面看的時候,山洞很是昏暗。

  可一旦入內,卻發現裡面其實亮堂堂地,而且異常寬闊,像是在山腹之中鑿空了一塊,粗糙的地面之上則分布著粗糙的凋刻。

  有八條長長的甬道,從這一塊山腹之中延伸出去,穿入了更深更深的地方,一片幽暗。

  「來者是客,你等卻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一道近乎艷冶的聲音忽然從頭頂之上傳來。

  有人?

  見愁皺眉,在握緊了鬼斧的同時,抬頭看去。

  原來不是人。

  山腹高高的穹頂之上,竟然貼著一隻赤紅色的蝴蝶,蝶翼之上有精緻的銀色花紋,光芒流轉,隱有玄奧之氣投射而出。

  在她說話的時候,那蝶翼輕輕顫動,竟然朝著自己身體之上一裹,頓時變成了一襲艷麗的紅色長裙,玄奧的銀色花紋則微微扭曲起來,變成了紅裙之上一片又一片的銀色蝴蝶花紋。

  紅蝶化人。

  在見愁等人抬眼看去的時候,還是一隻紅色的大蝴蝶,眨眼之間竟然已經是翩然落地的一個艷冶美人,分明清純的眉眼卻點染著色彩明麗的妝容,檀口瓊鼻,妖瞳畫眉。

  便是見愁是名女修,在瞧見她的瞬間,也忍不住有一種心頭一顫之感。

  身後左流小金兩個人,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看著那紅蝶美人,整個人都傻了。

  如花公子則是不怎麼愉悅地皺了皺眉,目光自然地落在了紅蝶美人按一身精緻的衣裙之上。

  夏侯赦與陸香冷,卻是悄無聲息地往見愁身邊站了站,一副隨時都要動手的模樣。

  眼見得眾人這樣如臨大敵一般,紅蝶美人咯咯地笑了起來:「你們不用害怕,鯉君有命,姐姐我已經不吃人很多年了。」

  「你你你你你要吃人?!」

  小金嚇得趕緊往左流身後躲了躲,左流則是毫不猶豫朝著見愁身後躲了躲,一時竟然像是老鷹抓小雞時候那些躲在老母雞身後的小雞仔一樣。

  如花公子看著這近乎滑稽的場面,險些破功笑出來。

  「老母雞」見愁嘴角抽了抽,內心有一種極端無語之感,只想把這兩個本事很大膽子很小的傢伙扔得遠遠的。

  然而「大敵」在前,總不好內訌,見愁強行忍了,面上帶著幾分僵硬的笑意,向著這妖冶的神秘女子拱手:「我等欲入隱界探尋《九曲河圖》之秘,對隱界及諸位本身並無惡意。不知可否勞煩仙子,讓我等借道此處?」

  「哎呀,你們這些外面來的不速之客,手段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偏偏這小嘴兒是一個比一個甜,這都叫本妖仙子了,我還能不讓你們過去嗎?」

  說著,竟然一個媚眼朝著見愁拋了過來。

  那風情,妖嬈!

  見愁默默地看著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那紅蝶美人看了她兩眼,頓覺無趣,嘀咕了一聲「不解風情」,便哼聲道:「借道當然可以,只是鯉君有言,你等乃是不速之客。整個隱界都是上人的手筆,對待不速之客,自有對不速之客的待客之道。鯉君仁慈不欲傷人,只是你等若命喪於我隱界待客之道下,卻是萬萬怪不得我等。」

  又是這個「鯉君」?

  早在隱界門外的時候,便聽見那守門豬喊了一聲。

  見愁細細思索他們來到隱界之中所遇所見,別的不多,就是種種妖物,似乎每到一個重要的地方便能看見。這不像是來了大能修士的洞天福地,反而像是進了萬妖洞。

  頓時有一個奇怪的猜想出現在見愁腦海之中。

  她看一眼紅蝶,鎮定自若道:「生死有命,仙子肯借道,我等便感激不盡了。」

  「好,你等有這個覺悟便好。」

  紅蝶仙子纖細如柳條的腰肢輕輕一擺,面上的笑意深了幾分,竟然便真的讓開了道。

  「此路名為意躑躅,穿山而過,過了此山,便是上人平日迎客的庭院。這八條道,每條道只能容一人同行,同一時間內只能有一個人出現。先前才過去了四名不速之客,便是這幾條道。」

  說著,紅蝶仙子向著其中四條道一指。

  見愁等人順著看去去,才發現八條道中的確有四條甬道不一樣,頂部有一道紅光,外面有一層隔膜,與他們在有情無情道上所見很相似。

  紅蝶道:「現在他們還未能出去,只怕你等六人還要等上一陣。」

  等上一陣?

  見愁眼眸微眯,想起了之前留在山壁上的幾枚黑白棋子。

  盯著那四條已經有人走了的甬道,問道:「之前已經有四個人過去了,並且此刻還未出去?」

  「的確是四個……嗯?」

  紅蝶笑著答話,不過正說著,卻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抬頭一看。

  最右側的甬道外面,頂上那一點紅光竟然「啪」地一聲輕輕破碎,立在甬道之前那一道隔膜,竟然也忽然消失了。

  紅蝶一怔,隨即掩唇嬌笑起來:「哎呀,真不好意思,這一下只剩下三個了。」

  不用說,還有一個是死了。

  眾人都不言語,相互看了一眼,已經猜到了這所謂的「意躑躅」一路上的艱險。

  一人一條道,也就杜絕了同行之人暗算的可能,這個倒霉鬼只可能是因為道中所遇到的事情死掉的。

  見愁心裡希望這個人就是謝不臣,不過想也知道謝不臣若是這麼簡單就死了,就不是謝不臣了。

  傷沒好全的情況下,都能幹掉一個山陰宗之人,藉機混入對方內部,必定還保佑有不俗的實力。

  抬眸一看,山腹甬道之中的那三道紅光還在,證明這幾個人還在前行之中……

  心裡一大串念頭閃過,見愁沒管紅蝶是什麼表情,便直接回頭對眾人道:「中域與妖魔道勢不兩立,不管是想要追尋隱界之秘,還是不落於人後、不處處受制,都得要走到這些人的前面去。謝道友既然已經打入了對方內部,我等若能在意躑躅就追上他們,快速通過,未必不可在後面與謝道友來個裡應外合,打上一場漂亮的圍殺。」

  眾人一愣。

  見愁並不解釋很多,繼續道:「所以此刻我先選一條道進入,先盡力追趕妖魔道眾人,諸位道友留下,最好不要分散行事,以便應對這隱界之中種種情況,不如待有人通關之後,幾個人一同出發。」

  陸香冷頓時眉頭微擰:「見愁道友一人獨去,可是山陰宗……」

  「謝道友乃是埋伏在山陰宗的暗子,我們二對二,香冷道友請放心。」

  見愁面容平靜地說著,半點也不心虛,只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笑容,便直接繞過了紅蝶,向著那幾條甬道走去。

  紅蝶頓時用奇異的目光注視著見愁。

  在隱界之中待久了,倒是一點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如此精彩,這女修修為不算頂高,可說話卻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機鋒。

  誰先進去,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反正……

  鯉君已經煩了所有與《九曲河圖》相關之事。

  不然,哪裡有這些人進入的份兒?

  心底一聲冷笑,紅蝶面上的笑容便越發妖嬈了起來,她注視著見愁的背影,並不說話。

  見愁的腳步看似不疾不徐,可卻是踩在風勢之上,幾乎只在兩個呼吸之間,已經挑了方才紅光破碎的那最右的甬道,沒回頭看一眼,便直接進了去。

  「嗡。」

  甬道外面,那一簇方才破碎的紅光,竟然重新亮了起來。

  一道無形的波紋從紅光之中散射而出,再次籠罩了整個甬道。

  見愁的身影,一閃之後,也消失在了甬道之中。

  原地,如花公子頓時憂鬱地一嘆:「這哪裡是裡應外合去圍殺山陰宗?分明是瞅准了機會要去圍殺那一位謝道友。你們說,我們這位見愁道友,與昆吾這一位不世出的天才之間,到底是有殺妻的仇,還是有奪夫的恨?」

  ***

  最右側甬道中。

  見愁自然是沒聽見如花公子那十成十的憂鬱嘆息,她半點不擔心身後那一群人的安危,即便是在可能有一枚「暗子」存在的情況下。

  山陰宗的修士混入他們之中,本身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需要有過人的膽識。→

  若是見愁要混入其他人之中,為的也只是能在某些事上更省力,比如等旁人探尋到什麼東西的時候,再出手搶奪,明顯比自己孤軍奮戰來得簡單得多。

  在沒有明確的利益之前,只怕這一枚暗子還不會急著跟他們撕破臉。

  同時,如花公子等人也都是聰明人,不會輕易分開來單獨行動,被旁人算計的可能也就降到了最低。

  「啪嗒,啪嗒。」

  見愁的腳步聲很穩。

  整個甬道狹直徑約有一丈,還算寬闊,但是人走在裡面,難免有一種壓抑之感,加之通道之中異常黑暗,只能用見愁鬼斧之上亮起的赤紅色光芒照亮,所以又添了一種近乎血腥的陰森。

  她小心又大膽,五感提升到了極點,乘著風勢,速度極快,微風則送來了她需要的信息。

  呼啦。

  整個人像是一道風一樣,輕快地從甬道之中略過,即便是偶爾有斜斜橫出來的尖銳石塊,也會被見愁早有預料一般地順利避開。

  甬道向著右邊彎曲,見愁便自然地順著甬道的弧度,繼續往裡面深入。

  見愁走的乃是最右側的那一條甬道,也就是之前有人進入過的,若是之前小金如花等人給的判斷沒錯,多半是山陰宗的修士。

  為什麼要走一條別人已經走過的路?

  見愁自然有見愁的道理。

  死了的這個人,必定不是謝不臣,也就是說,謝不臣在這裡為她布下陷阱的可能性為零,而如果她運氣好,還會在這裡發現上一個闖入者的屍首,說不準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見愁心裡明鏡一樣地清楚,前半程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直接飛了過來。

  可在等到整個甬道重新朝著左邊彎折的時候,情況就變得不一樣了。

  「刷!」

  在她越過甬道右右轉向左轉的那個節點之時,一道刺目的亮光,忽然從甬道洞壁之上亮起,照亮了整條甬道。

  還在急速前行之中的見愁,幾乎立刻就停了下來。

  對風的掌控,幾乎已經到了一種爐火純青的地步,以至於心念一動就能停下,而不會出現絲毫的狼狽。

  她皺了眉頭,抬眸注視著前方。

  發出亮光的,乃是一柄三尺石劍,被握在一七尺高的人形凋像手中。

  在距離見愁五丈遠的右側洞壁之上,有一鑿開的兩丈高窟窿,裡面佇立著一座七尺高的人像,底座與整個洞壁連在一起,乃是借凋刻在洞壁之中的。

  石像一身簡單的道袍,腰間掛著一隻乾坤袋,手持那長劍,面容普通平平無奇,一副青年人的模樣。

  「是同樣的手法……」

  見愁還記得之前在外面看見的畫壁。

  眼前這一座石像身上,每一道線條,其神韻都與之前畫壁之上的如出一轍,應當出自同一人之手——不語上人。

  前面都沒任何的危險,忽然出現這東西,想必便是這一道的艱險所在了。

  路是一定要走的,這石像的玄機又在何處呢?

  見愁目光微微一閃,便有一道濛濛青光從身體之上散射出去,籠罩全身,做了個簡單的防護,而後便試探一般地邁出了一步——

  「嗡!」

  就在見愁邁開這一步的瞬間,整個被石劍之上劍光所照亮的區域之內,陡然發出一陣鳴響。

  接著,白光大亮,竟然有一道身影從石像之中走出,穿著與石像上一模一樣的道袍,眉目雖然普通,卻有一分妖異之感,手持的石劍也變成了一把簡單的木劍。

  他站在距離見愁五丈遠的地方,抬了眼眸,看向見愁,聲音里還帶著幾分青澀:「修道之路漫漫長,我意躑躅……欲過我路,則與我心魔戰……你,可敢一戰?」

  心魔?

  可敢一戰?

  那一瞬間,見愁腦子裡靈光一閃,心下已然大罵一聲:不語上人忒不厚道!

  總算是知道「意躑躅」三個字到底是怎樣來的了!

  修道之人意躑躅之時,往往有諸般執念、諸多心魔困擾,阻礙修行,心魔太重的修士無法斬斷自身的因果,因人之種種七情六慾的羈絆而無法得道成仙。

  可以說,心魔執念等虛無之物,乃是修士修行之中的大忌!

  此路名為「意躑躅」,代表的便是不語上人修行之時所面臨的種種不堅定、種種誘惑、種種困擾!

  見愁的面色已經凝重了起來。

  她略一探查,便發現眼前這一道幻影的修為並不高強,似乎也就是堪堪築基的水準。

  沒有多話,見愁持了鬼斧,隔著五丈距離,直接一道噼空斬砸了過去。

  「轟!」

  精粹的靈力瞬間炸開。

  那青年修士亦持劍而起,似乎想要抵抗見愁。

  然而,只在鬼斧斧影到來的剎那,他整個身體便無法承受住這一擊的狂暴壓力,霎時崩碎。

  沙沙……

  甬道盡頭似乎有一陣風吹來,地面之上有輕微的灰塵飛起。

  那一道影子竟然消散了個乾淨。

  方才照亮整個甬道的白光,也一下熄滅。

  石像依舊靜靜地佇立在原地,方才幻化出來的那一道身影,似乎根本不曾出現過,就連握在石像手中的那一柄石劍,也變得跟周圍的山岩一樣。

  一擊得手,成功解決掉了麻煩,見愁的眉頭不僅沒有鬆開,反而皺得更緊了。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上來,站到了石像前面,仔細打量。

  看了一圈之後,目光忽然凝在石像左側,一行小字:「築基一百三十六日,心魔現。」

  成真了。

  壞的想法總是會成真。

  見愁看著這一行小字,苦笑了一聲,朝著自己的前路看去,頓時覺得那一片陰影之中還潛藏著無數不語上人的心魔。

  一般修士的心魔不會特別強大,尤其是一般很難超過修士本身,更多的時候只是一個念頭,一種困擾,而不會成為實質。

  見愁方才能輕輕鬆鬆一斧頭斬去其心魔,一是因為見愁如今已經是金丹期的修為,二則是因為不語上人的心魔其實力必定不如其本身。

  築基一百三十六日的心魔而已。

  只是……

  誰知道前路呢?

  不語上人可是已經堪破了《九曲河圖》奧秘,登仙飛升的大能修士。

  一想起這個,見愁便覺得頭皮發麻。

  青峰庵隱界對「不速之客」的待遇,還真是夠嗆。

  只是謝不臣尚在這「意躑躅」之中,縱使前面有千難萬難,她又怎可退卻?

  當下,見愁收拾了心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繼續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才行出去五十丈,前方五丈處再次出現了一座新的石像。

  這一次,石像的面目似乎成熟了一些,手中的石劍也變成了足足一巴掌寬的大劍,氣勢也更渾厚沉凝。

  一道身影從石劍之中重新凝結而出,攔在了見愁去路之上。

  「修道之路漫漫長,我意躑躅……欲過我路,則與我心魔戰……你,可敢一戰?」

  「連這唱詞都不換一句的嗎?」

  苦中作樂,見愁調侃了一句,卻是二話不說,提著斧頭就沖了上去!

  「轟!」

  依舊是一斧頭噼空斬!

  可這一次,那心魔出劍的速度,也快上了數倍,幾乎是在見愁出斧的瞬間,便抬劍一砍,一道璀璨的劍光立刻在甬道之中炸開,與見愁的斧影撞在一起!

  巨大的氣浪立刻膨脹起來,掀得整個甬道之中一片灰塵。

  那一道身影消失了。

  見愁還站在原地,這一次她沒有停留,只在經過這石像之時掃了一眼:金丹三十六日,心魔再現。

  不語上人金丹期的心魔,堪堪與一普通築基修士的修為相當。

  單從虛無的心魔來算戰力,已經足夠可怕了。

  見愁已經大略猜到了意躑躅的情況,當下輕車熟路地直接前行,趕往下一座凋像。

  第三座,第四座……

  過前面兩座的時候,見愁還可以輕鬆地用噼空斬擊潰心魔,可在第三座的時候已經無比驚險,逼得她多扔出去一朵黑風刃蓮,才將事情解決。

  等到第四座的時候,見愁學了個乖,老早就準備好了刃蓮,直接兩朵扔出去,有驚無險地過了第四座凋像:「出竅十三日,心魔現……」

  從一開始築基一百多天才出現心魔,到現在出竅十三日就出現心魔……

  一般修士突破境界,有心魔都會失敗。

  所以一旦突破了境界,其心魔便已經被「斬」。

  可是見愁一路上所看見的心魔,都張著同樣的一張臉,甚至其年紀還在不斷地增長,其氣勢也在不斷地攀升,就好像這心魔從未死去,不斷地隨著不語上人修為的增長而增長。

  心,忽然就顫了那麼一瞬。

  見愁的目光從小字之上移開,重新落到了這石像之上,用山岩凋刻成的眼眸有些無神,卻透著一種詭異。

  腳底下,忽然冒出了一陣寒氣……

  這一尊石像的體態動作,已與畫壁之上的不語上人一般無二!

  不語上人的心魔,便是他自己!

  其人不死,其心魔不死!

  這樣的不語上人,又到底是怎麼得道成仙的?

  見愁忍不住的發冷,卻又忍不住地好奇。

  強行讓自己將目光移開,見愁重新看向了前路的黑暗,於是,那一點血腥氣,終於飄了過來。

  她聞到了。

  挪動腳步,向前行去。

  見愁走了大概三十丈遠,鬼斧那血紅色的光亮,便照出了前面不遠處,那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一道劍孔留在喉嚨上,汩汩冒著的鮮血已經停了,有些乾涸。

  是一名二十來歲的男子,身上穿著與之前白玉長道上那死亡修士差不多樣式的衣裳,腰間掛著一塊玉佩。

  見愁走了過去,心知這便是之前選擇了這一條道的妖魔道修士了。

  還在山腹之中的時候,她與眾人乃是親眼看見外面那一點紅光熄滅的。

  大致查看了一下這人的死因,見愁心裡竟然半點也不害怕。

  她在這人身上搜查了一番,第一個先看見了腰間那一塊玉佩,拿起來一看,正面果然刻著一個「陰」字,不過字形古拙,乃是上古時候的文字了,多半便是之前眾人說的東南蠻荒「山陰宗」。

  其次,她在此人袖中發現了一隻乾坤袋。

  這一妖魔道修士已死,乾坤袋自然也成了無主之物,上面只有殘留的靈識印記。

  見愁伸手用力一捏,放出自己的靈識來,一下便將乾坤袋上的印記衝散,順勢烙下自己的印記,這一來,乾坤袋便成為了她的東西。

  打開乾坤袋來,靈識一看,她發現裡面有一些簡單的法器、功用不一的符籙,還有上百枚靈石,對一般金丹期修士而言可算是一筆「大財」了。

  當然,也有不少山陰宗的基本修煉方法和幾枚道印。

  除此之外,竟然還有一枚玉簡。

  見愁撈起來貼在眉心裡一看,眼中頓時放出異彩來。

  「山陰宗白骨分堂長老陳舫座下弟子,周印,行十八。」

  這竟然是一枚身份玉簡!

  上面記錄著這名為「周印」的修士從入山陰宗開始的種種重要經歷,包括從入外門,到某些測驗任務,到成為內門弟子,拜入長老陳舫座下……

  一件一件,極為清楚。

  「難怪……」

  她能發現這一枚玉簡的存在,謝不臣不可能放過。

  能順利打入山陰宗這幾名修士之中,只怕也有這玉簡幾分功勞。

  見愁望著掌心這一枚玉簡,終於笑了一聲。

  謝不臣留了黑白棋子在山壁之上,乃是留給她看的信息,有可能是他身為昆吾弟子,以為自己會與他合作聯手除去妖魔道修士,也有可能……

  只是為了坑她。

  畢竟,謝不臣給的信息里可也說了見愁這一波人里有一個不對勁。

  若是她因此與同伴內訌,謝不臣不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心裡有疑慮,所以見愁只說謝不臣混入了妖魔道眾人之中,卻對自己這邊有暗子之事隻字未提:反正也死不了人。

  見愁不清楚謝不臣真正的用意在哪裡,也無法肯定謝不臣一定就混入了妖魔道幾人之中,不過……

  此刻玉簡在手,她卻是有了一個全新的計劃。

  五指一攏,見愁隨意將玉簡放回了乾坤袋中,隨後竟直接將這倒霉鬼周印那沾血的衣服從他屍體上扒了下來,換穿到了自己的身上,連著那一枚玉佩及身上其他物品一起,也全都掛到了自己的身上。

  隨後,她仔細觀察這人的面目,又自自己的乾坤袋中翻找出一枚深紅色的丹藥來服下。

  只在眨眼之間,見愁那溫柔淺澹的臉容便忽然一變,眉粗了一些,硬了一些,鼻樑也高了一些,整個人輪廓立刻變得硬朗了起來,就連身子也立刻拔高。

  一個全新的「周印」,完美地出現在了甬道之中。

  二十來歲的「少年」,皮膚蒼白,眉目間纏著一股陰沉的戾氣,腰間掛著山陰宗的玉佩,佩著一柄從乾坤袋中取出的赤紅色「西山妖劍」,肩上卻還扛著一柄巨大的鬼斧。

  這一片黑暗裡,「他」露出了一個陰險而算計的笑容。

  「嘿嘿,縱使與君相逢,料君應不識我……」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聲音出口,已經是一片難以辨認的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