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卡斯基家族,您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凌晨破曉的天色下,正在給莉莎開罐頭的小書記官好奇的看著突然找過來的安森,略有些不解的笑道;旁邊的女孩兒已經嫻熟的給三人分好了麵包,還哼著小調用匕首在上面畫出三個人的頭像。
「怎麼,難道我不該問問?」安森翻了個白眼:
「身為總司令了解一下部下們的身份背景,難道不應該?」
「不不不…我沒這個意思。」用力開來罐頭拉環,艾倫慌慌張張的擺擺手:
「……所以您真的不知道?」
「你覺得呢?」
「好吧,那請允許您的書記官換個說法…對於阿列克謝中校您知道多少?」
「嗯……」
眉頭皺緊的安森努力回憶了半分鐘,直至小書記官打開了兩個罐頭,又拿過來剛剛燒好的開水,擠到一起的眉毛才終於鬆開一點點:「我只聽諾頓提到過阿列克謝是從帝國逃到克洛維,冒名頂替了某個陣亡軍官的身份,另外杜卡斯基…應該就是榮光堡的杜卡斯基家族吧?」
「完全正確。」小書記官微微頷首:
「榮光堡的杜卡斯基家族雖然只是伯爵,但並非帝國一般的普通豪門,家族歷史甚至超過克洛維王室奧斯特利亞家族…當然,帝國基本上是個有名有姓的豪門,歷史都比克洛維王室要長。」
「嗯嗯嗯……」
參謀長隨意的點點頭,示意小書記官快說重點。
「杜卡斯基家族…他們的情況比較特殊。」小書記官的表情逐漸認真:「除了榮光堡伯爵這個頭銜之外,歷代杜卡斯基家主還擁有宮廷侯爵的爵位。」
「究其原因,就是杜卡斯基家族的先祖並非帝國,更準確的說是非帝國南方人,而是來自東方的某個氏族部落,名諱完全不可考,唯一知曉的就是他們最後投靠了龍騎士赫瑞德,後來又追隨火騎士沃爾夫,成為了勃拉姆大公國的封臣。」
明白了,因為杜卡斯基家族也曾經是赫瑞德皇室的封臣,又是值得拉攏的外族,所以除了榮光堡的封地還能持有宮廷侯爵的頭銜…安森微微頷首:「但這和阿列克謝逃家有什麼關係?」
「因為『火騎士杜卡斯基』家族能保住他們宮廷侯爵頭銜的關鍵,就在於他們與沃爾夫家族之間特殊的姻親關係。」小書記官一邊說一邊把罐頭遞給莉莎:
「具體情況我並不是特別清楚,簡單的說就是沃爾夫家族曾經絕嗣過一次,而火騎士血脈之力雖然不像海騎士那麼稀有,但也很難確保每一代都能覺醒。☺👤 ❻❾s𝓱ยЖ.ς𝔬ϻ 🍫👑」
「勃拉姆大公國的繼承法貌似非常複雜,沃爾夫家族輕易不能迎娶或者嫁給普通的小貴族,一系列問題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火騎士血脈之力斷絕…但勃拉姆大公,或者勃拉姆大公的另一半,必須是火騎士。」
「所以只能是杜卡斯基家族出面,為沃爾夫家族提供一位火騎士血脈之力的天賦者?」安森若有所思:「可這不是好事嗎,為什麼阿列克謝非得要逃婚呢?」
「呃……」艾倫·道恩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可、可能是因為他不僅要嫁給沃爾夫家族指定的對象,而且還不能繼續保留自己原本的姓氏吧?」
「指定的對象,所以諾頓說的悔婚就是…嗯?!」
安森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表情驟然一僵:「等等!你、你剛剛說…嫁?!」
「沒錯!」小書記官怔怔的點了點頭,眼神中閃爍著憐憫:「不僅如此,嫁過去的阿列克謝還要捨棄家族姓氏,從家族譜系中被抹除,成為沃爾夫家族的成員,但並不能將姓名列入沃爾夫的家族樹。」
「作為交換,杜卡斯基家族可以繼續持有宮廷侯爵的頭銜,並且在勃拉姆大公國擁有僅次於沃爾夫家族的地位…嗯,影響力方面就大大不如了。」
「你等等,這個進度稍微有點快了……」
安森連忙抬手攔住了還想說下去的小書記官:「也就是說沃爾夫家族因為絕嗣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必須要倚靠杜卡斯基家族來延續和繼承火騎士血脈之力,作為交換的杜卡斯基家族得到了更高的地位?」
「而這一代那個需要為家族犧牲的人,是阿列克謝?」
「據我們所知,是的。」艾倫微微頷首:「當然裡面更加具體的東西就不清楚了,畢竟我們也不是當事人,除非阿列克謝主動開口,應該也不可能為人所知。」
「事實上在經過數代聯姻之後,很難說沃爾夫和杜卡斯基兩大家族誰身上擁有更多「火騎士沃爾夫」的血脈,特別是在沃爾夫家族主家曾經絕嗣過一次之後,說不定杜卡斯基家族還要更多;但多年的慣性加上宮廷侯爵的特殊地位,已經完全扭曲了杜卡斯基家族的繼承譜系,全力以赴培養火騎士的天賦者,只求成為沃爾夫家族的祭品……」
安森對這一點多少能夠理解,因為他身邊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區別僅僅是盧恩家族為了更高層次的進化,杜卡斯基家族則是頭銜。
阿列克謝不想變成這種扭曲的祭品,所以選擇了逃往,但並沒有改名換姓,說明他依然很在意自己的家族…逃離,並非背叛。
也正因為這一點,在諾頓·克羅賽爾主動來找自己的時候,安森才會答應他的請求,用一個誰都可以完成的任務調走阿列克謝,避免骨肉相殘。
「唉,那如果這麼說的話,現在的阿列克謝豈不是很危險!」一旁的女孩兒忽然驚醒道:「博雷軍團殘部的主力正在猛攻捕奴港,萬一杜卡斯基家族的人也在裡面的話……」
「沒關係的,不用太為他擔心。」安森笑著搖搖頭,輕輕拍了下莉莎的小腦袋:
「捕奴港的確是易守難攻不錯,但也不至於短短几天時間就會淪陷的地步;且不說彈盡糧絕的博雷軍團殘部還能有多少戰力,情報無誤的話,阿列克謝已經在城鎮外圍修建好了有足足四道防線的陣地,堅持三四天還是辦得到的。」
「算算時間到今天也頂多兩天,我們和諾頓他們最遲明天上午就能抵達捕奴港,與阿列克謝他們合圍博雷軍團——就算杜卡斯基家族的人也在裡面,我們也有是辦法避免他們和阿列克謝發生矛盾。」
安森對這一點相當有自信,他甚至已經計劃好了:既然博雷·勒文特根本不在軍團殘部內,那完全可以和剩下的人談判,比如用勒文特家族的殘部做交換,允許剩下的人「奪回」捕奴港然後撤退到揚帆城,得到情報的路德維希·弗朗茨肯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徹底摧毀掉勒文特家族在聖戰軍內的勢力。
「呃……」話音未落,一旁的小書記官突然露出了有些尷尬的表情:
「關於捕奴港的情況,可能沒辦法像您希望的那樣預期發展了……」
嗯?
安森面色一變,和女孩兒同時望向尷尬的艾倫·道恩:「怎麼回事?」
用力抿著嘴唇的小書記官低下頭,默默的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箋遞了過來:「這、這是剛剛諾頓·克羅賽爾中校派驃騎兵緊急送來的消息,我原本是想等用完早餐再給您的。」
「上面說捕奴港之戰已經結束…阿列克謝中校和聖戰軍的代理軍團長帕威爾·杜卡斯基聯手,將勒文特家族最後的殘部…全殲了!」
「……什麼?!」
………………………………
目瞪口呆的帕威爾愣在了原地,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個狼狽到極點,臉色也難看到極點的熟悉身影,整個人仿佛是石化了似的。
不僅僅是他,在場的捕奴港守軍們也有類似的同感,一個個長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步槍從手中滑落,砸在了腳背上也渾然不覺,努力回憶著剛剛對面那個自稱代理軍團長的傢伙自稱的名號——更準確的說,是姓氏。
杜卡斯基?
他、他說他姓…杜卡斯基?
那不是、等等等等等等……
士兵們一臉茫然,阿列克謝則是手足無措,緊握著刀柄的右手不自覺的鬆開,空蕩蕩的腦海似乎什麼都忘記了,又好像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怪不得那個鬼鬼祟祟的教士拍著胸脯說,這是什麼對自己有利的大生意,他肯定早就計劃好的!
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阿列克謝長長吐了口氣讓自己恢復冷靜,邁步走出了塹壕。
後排的幾個連長和總務長還想跟上,直接被他伸手攔了下來,直接目送他的背影,一動也不敢動。
「風暴軍團第二步兵團長,阿列克謝·杜卡斯基!」阿列克謝凝視著帕威爾,強作鎮定的聲音微微還能聽到些許顫抖:
「我以捕奴港守軍最高軍事長官的身份,接受貴軍的投降!」
帕威爾愣住了,微微挑起的眉頭流露出些許的不滿。
眼角餘光瞥向對面全副武裝的守軍,還有身後已經解除了武裝的士兵,他迅速掩飾了這份小小的情緒,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將自己的佩刀解下,雙手遞上。
但面無表情的阿列克謝並沒有接過,依然在冷冷的看著他。
「阿列克謝……」
「僅僅只有您自己一人的佩刀,好像還不夠吧,代理軍團長閣下?」
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第二步兵團長直接搶斷道:「既然勒文特家族已經被剿滅,博雷·勒文特本人失蹤,僅憑您自己的身份,好像已經不足以代表眼前的聖戰軍了。」
「這…沒有這樣的事情!」
帕威爾先是一愣,緊接著陪笑道:「誤會,閣下真的是誤會了,我正是因為得到了整個聖戰軍上下所有人的授權,在所有人都反感勒文特家族目空自大,博雷·勒文特獨斷專行的情況下,才決意向貴方投誠的。」
「投降這種事情,由我一人承擔就夠了,不用再過問其他人。」
「哦,是嗎?」阿列克謝面無表情:
「得到了所有人授權,那就是說無論我要求您什麼,您可以代表他們贊同和反對,是這個意思嗎?」
「這…話也不能說的那麼絕對……」
「那我現在要求您讓全軍團所有貴族和領軍者統統站出來,以各自的身份向我軍投降,您可以幫這個忙嗎?」
「我…閣下還請不要太過分了!」
「過分,這就過分了?」阿列克謝忽然抬起右手:「馬可斯!」
「在!」
「你從現在開始倒數三十,如果我沒有喊停的話立刻開火,給埋伏在陣地兩側的射擊軍發信號,讓他們立刻動手!」
「是!」
話音落下,嘹亮的倒數聲在陣地上響起;緩緩放下手的阿列克謝依然死死盯著帕威爾的臉,毫不掩飾自己挑釁的意圖:
「這…才叫過分,懂了嗎?」
帕威爾頓時面色一沉,微微眯起的雙眼恨不得將阿列克謝燒成灰燼——雖然他並做不到。
甚至剛好相反,覺醒了血脈之力的阿列克謝卻能輕易的將自己變成人肉火炬;作為他的兄長,自己的親弟弟實力如何帕威爾再清楚不過,否則也不可能把他……
「自己一個人頂下罵名和責任,換取軍團里所有貴族默許你得到聖戰軍的實際指揮權,還順便賣了一個好大的人情,假裝犧牲實則占盡便宜。」阿列克謝冷笑了一聲:
「帕威爾·杜卡斯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這種把戲我小時候就見你用過無數次了,對別人或許有用,對我…嗯……令人作嘔。」
「阿列克謝,別這樣。」帕威爾終於忍不住道:
「我不清楚你是怎麼成了新世界異教徒的軍官,但你認真聽我說,這些貴族對杜卡斯基家族真的很重要!只要賣他們一個人情,我們家族說不定就能……」
話音戛然而止。
「別你們我們的,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一樣。」將燃起火光的手指瞄準帕威爾那滿是冷汗的面龐,阿列克謝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的俘虜;你要做的事情,是乖乖的去說服那些貴族們交出佩刀,主動承認投降。」
「否則…我就讓你知道令我作嘔的人,會是什麼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