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教會的存在意義

  「……每一樣工具在誕生的瞬間就被賦予了價值,鋼鐵用來鑄造,螺絲釘用來固定鋼鐵,螺帽固定螺絲釘,扳手用來擰螺帽,鋼鐵再拿來鑄造扳手…無論它誕生的原因為何,它都是有價值的。(っ◔◡◔)っ ♥ 69shux.com ♥」

  「我們…人類…沒有。」

  「我們可以賦予工具,或者一切我們所能支配的東西價值,卻唯獨不能賦予自己;所以某些大聰明們就認為,這是需要更高級的存在來完成的一項使命,比如他們信口開河,瞎編出來的神靈。」

  「我們一邊強調,自己是特殊的;同時不斷說明這並非自滿得意,而是更高級的…你們都沒見過的…我們大概也沒見過的…某種只存在於噪音和鬼畫符里存在的…無上的意志指認的!」

  「所以人類是一種『高級多功能扳手』,無上意志永遠玩不膩,孜孜不倦的驅使我們去干各種匪夷所思,毫無邏輯,自相矛盾的使命。」

  「而且你猜怎麼著,我們大多數事情都幹得很糟,以至於那個賦予我們價值的神靈看上去特別像個大冤種;但在對付某些不信命,拒絕承認這種價值,或者覺得自己有別的價值的同類方面…哦吼吼,我們做得棒極了!」

  「那我們可以拋棄這種被賦予的價值嗎?不能…即便是騙局,我們也確實找不到第二種讓『人類』有意義的方式了,即便這份意義很可能沒什麼意義。」

  「因此我親愛的拖雷,這就是我的答案,血肉之軀的人類是沒有出路的。」

  「作為一個集體,我們太難有什麼明確並且能持之以恆的目標;作為個體,我們的上限顯然無法和施法者相提並論;我們有點兒像培養皿中的標準單位,在數量和質量上都達到了某種微妙的平衡,為更優秀的存在提供誕生的基礎。」

  「所以…看在我浪費了這麼多口水的份上,能麻煩你不要再宣傳什麼我是『秩序之環神選者』之類的弱智言論了嗎?因為我說真說不出更多讓人沮喪的言論了——讓一個天才幹這種事情,你有浪費社會資源的嫌疑啊……」

  看起來是這部分筆記的內容,仍然是艾薩克和這個叫「拖雷」的人繼續之前關於宗教方面的討論,並且提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詞彙。

  神選者。

  作為聖艾薩克學院的畢業生,「前安森」確實有關於這方面的記憶;稱呼的起源是「神選者冊封事件」…艾薩克研發並改進後的蒸汽核心進入量產階段,同時克洛維在戰場上取得決定性勝利,徹底奠定了對南方的控制。

  象牙宗(求真宗)於是向卡洛斯一世進言,冊封功績卓著的艾薩克為「神選者」,以此強化教派地位;而這位克洛維國王也樂得好友在宗教方面地位更進一步,準備了隆重的冊封儀式,最後卻因本人的強烈拒絕而草草結束。👊♘ ➅➈𝐒ĦỮ𝐱.匚𝕆爪 🐝🎄

  此時距離聖艾薩克之死,還有三年半。

  換而言之,筆記中的時間應該也是在這一年前後——聖徒歷前三年——之內,大概可以看出隨著研究推進,聖艾薩克對自己出身的求真宗越來越不滿,挖苦諷刺已經不屑於隱瞞;而包含濃厚科研與教育精神的求真宗則通過不斷完善理論,越來越像是一個大眾化的,服務於統治集團利益的教派。

  至於文中所提到的「拖雷」…安森懷疑這八成是個暱稱,因為艾薩克好像就沒有認真稱呼別人的習慣,真正的名字應該叫特勒·塞耶。

  此人是艾薩克時代的真理會核心人物之一,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學術成就,但卻是求真宗教育方面的專家。

  聖徒歷四十七年後,年近八十三歲的特勒選擇加入教會,主持成立了如今的修道院體系,整理求真宗的大批研究成果和藏書,用於培養教會學術方面的人才——可以算是小書記官艾倫·道恩的祖師爺。

  但為什麼艾薩克會把這段內容記錄在他的筆記里?雖然這個人確實喜歡記錄些有的沒的,可一方面此時已經是聖徒歷四十四年,他的差分機研究應該已經接近尾聲,另一方面艾薩克十分厭煩宗教,難道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吵贏了拖雷?

  越想越困惑的安森只能翻開第二頁,繼續看向後面:

  「…八月六日,在認真整理了材料後又和那位使徒朋友聊起了關於『我既世界』的理論,不出意外遭到了對方的無情嘲笑;我真的越來越覺得他好像知道的很多,但就是不肯直白的告訴我,只能一遍遍的在他這裡試錯。」

  「不過這次略微有一點不同,他終於告訴我關於進階褻瀆法師的事情最好先緩緩,同時掌握了三大魔法的我已經達到了某種臨界點,哪怕沒有他的幫助,獨自升階也是有可能的。」

  「但按照他的說法,這樣十分危險,因為我不可能三大魔法同時升階,必然會落入到某一種當中,而後大概率與另外兩種爆發衝突,突變或靈肉分離成某種詭異的存在,都是有可能的。」

  「我問他有沒有解決的方法,他卻說什麼『如果只有兩種的話,倒可以在互補方面考慮』——這不是廢話嗎?!」

  「哼…就算你不肯說,我親愛的『巴貝奇』(啊想起來了,就是他的差分機原型機——安森)也已經給出結果了,褻瀆法師的關鍵在於積累,也就是三大魔法中任意的突變完成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 ➅❾ŞHᑌ᙭.ᑕό𝓜 🎀👌」

  「所以普通的升階並不適用於我,這也是祂反對的緣由;我等於是抄了捷徑實現了其他施法者一輩子也可能完不成的積累,升階等於考試作弊的人主動自曝。」

  「既然如此,那作弊的人要怎麼進入下一階段呢?嘿嘿嘿…當然是繞開『升階』的過程啊。」

  「這麼做誠然會出現很多問題,比如沒有升階,我當然就不可能擁有咒法師的『扭曲領域』,就像沒考試你當然不可能有學位證明——但這並不妨礙你找工作。」

  「畢竟歸根結底,我需要的僅僅是更加漫長的壽命,以及確保自己不會因為年齡增長引發肉體衰老,進而讓思考能力出現衰退,除此之外並不在乎。」

  「這一次我的那位使徒朋友終於肯透露些東西給我了,警告說這種做法很可能會導致不可預測的後果,尤其是在有了差分機之後——掌握這種方法的人,完全可以大批量『製造』出他們想要的施法者。」

  「那是當然,在理性與探索精神的時代,任何只要能總結出行之有效規律東西都可以成批量的誕生,這是一種莫大的進步。」

  「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這麼一位使徒會對這種東西感到警惕,他可是非常渴望舊神派時代的回歸的,這東西如果成功了,生產『施法者大軍』重新統治世界,恢復大計劃榮光什麼的…完全不是沒可能啊!」

  「不過祂說得確實有一定道理,這種技術不同於之前的蒸汽列車,需要更謹慎一些…嗯,還是不要發表出去為好……」

  筆記的內容,到這裡戛然而止。

  當然後面還有不少東西,但基本上都只是寫隨筆和日記,從蒸汽核心生產工藝的改進,到「今天喝咖啡時連著打了四個嗝,哈哈哈哈……」這種腦子一熱記下來的,零零星星有幾十條。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深深吐了一口氣,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的安森緩緩抬起頭,和坐在自己身側的塔莉婭四目對視: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艾薩克一定要用古代符文來加密自己的筆記了。」

  少女微微頷首,露出了同樣深以為然的表情。

  利用三大魔法特性抄近路,通過差分機驗算強行繞開升階,最終可以以高成功率「批量製造」施法者,這……

  過去安森還曾經覺得教會封鎖求真宗的知識和聖艾薩克的研究成果,就是單純希望用這種方式進行技術壟斷,控制各國的發展速度。

  現在想想這種做法未嘗沒有道理,艾薩克·蘭德…這個鬼才創造出的東西,恐怕並不是這個世界能夠立刻全部承受的;一旦完全放開,甚至只是不加以對技術的研究限制,都有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

  特勒·塞耶,還有其他真理會成員之所以願意加入秩序之環教會,恐怕也是有著這方面的顧慮。

  反過來說,得到這些技術的秩序之環教會真的僅僅是保存和封鎖這些技術,沒有進行任何突破性質的研究嗎?

  顯然不可能。

  「威廉·戈特弗里德告訴塔莉婭,古代符文雖然被教會列為重點的禁忌研究項目,但內部對其有所了解的教士並不在少數;當然,絕大部分都未能真正參透聖艾薩克的真實想法,但並不意味教會對這些研究一無所知。」

  少女緩緩開口道,祖母綠色的眸子裡隱隱包含了幾分恐懼的光彩:「否則的話,他也不至於被審判官追殺,被迫逃到新世界。」

  安森的表情有些凝重:「你是說……」

  「我們或許要做好…應對被成批製造出來的…施法者的準備?」

  ……………………

  洶湧海,某個不知名水域。

  昏沉的天空下,一支龐大的艦隊迎著洶湧的波浪,在風雨呼嘯的大海上艱難行進;並且每艘船都是破破爛爛,慘遭蹂躪的模樣。

  有的桅杆斷了一根,有的甲板上坑坑窪窪,有的兩側船殼上甚至在不斷的漏水,有的船頭上的雕像不翼而飛…可以說一個比一個可憐,一個比一個倒霉。

  然而就是這麼一支艦隊,卻在危機四伏的洶湧海上堅持行進,仿佛是受盡了無數苦難的苦行僧,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披荊斬棘,不顧一切向著心目中的聖地前進。

  「嗯,這樣差不多就可以了。」

  艦隊旗艦的船艙內,上氣不接下氣的德萊克一邊擦著汗,一邊看著自己剛剛修補好的船艙破洞,用很不確定的口吻道:「雖然沒能完全修好,但堅、堅持到達揚帆城應該沒問題!」

  「那真是太感謝了!」

  一旁兩個水手連忙道謝:「自從船工死在了上一場風暴之後,我們這些人都快被逼瘋了,要不是有您的出現,真不知道這船會不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沉了!」

  「哪裡哪裡,你們之前的修補其實就已經很成功了,我也只是在諸位的努力上稍微做了些調整而已。」偽裝成船工的德雷克陪笑道:

  「如果不是諸位伸手搭救,我恐怕早就在海上淹死,餓死或者渴死了…這種程度的修修補補和諸位的恩情比起來,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不不不,您的功勞還是很大的,這一點絕對不容置疑……」

  一看到他還在推辭,兩個水手連忙表情嚴肅的強調道——他們還準備繼續讓這位「撿來的」船工繼續幫忙,把其它艦船上的破損也修整一番呢。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吹捧,原本陌生的氣氛逐漸變得熱絡了起來;就在德雷克準備更進一步,透過兩個水手了解下這艘船和整個艦隊的時候,一個略顯詼諧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那個…船艙已經修補好了嗎?」

  還在喜笑顏開的三人立刻面色愣住,同時扭頭望向身後。

  一個穿著長袖風衣,歪戴著三角帽的年輕人抱著肩膀,露出了脖頸上的金屬飾品,靠在入口的牆壁上沖三人笑道:

  「沒別的意思,我聽說船上有水手救了一位聖戰軍落難船工,正好閒著也是閒著,就順便過來看看。」

  話音未落,面色驟變的德雷克就猛地低頭弓腰,瑟瑟發抖的蜷縮起上半身,就像是遇到了自家領主的莊園佃農。

  「已經修好了,菲勒斯爵士,多虧了這位船工。」旁邊的水手趕緊替他回答道:

  「不僅如此,他還答應要幫忙修理其它船上的破損,保證會讓我們順利抵達揚帆城!」

  「哦秩序之環保佑,這可真是個意外之喜!」被稱作「菲勒斯」的年輕人一臉驚訝,歪著嘴笑道:「我猜…這大概也能從側面證明,我們都是被神眷顧著的吧?哈哈哈……」

  說完,這位突然傻笑起來的軍團長轉過身,一搖一晃的走出了船艙,只留給三人一個背影;狹窄的船艙內,低著頭的德雷克依然在瑟瑟發抖,不敢直起腰來。

  沒有錯…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那個人絕對就是菲勒斯;堂堂裁決騎士團大團長的副官,竟然也成為了聖戰軍的六個軍團長之一?

  可為、為什麼自己竟然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天賦者的氣息呢?還有他脖子上的金屬飾品看起來好像是教會用來限制舊神派的刑具,難道說裁決騎士團的騎士……

  是個施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