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事情的模樣

  「至安森·巴赫:

  我並不清楚你收到這封信的準確時間,但若秩序之環庇佑,希望時間最好不要晚於三月下旬。

  但即便事情惡化到我們都不希望的結果,這封信的內容應該仍對你了解眼前的局勢,發生的情況有一定的幫助——至少我希望如此。

  首先,是你應該已經多少了解的…克洛維已經決定放棄殖民地,促使帝國調轉進攻方向,爭取在邊境戰線方面的優勢,甚至達成停戰協議。

  提起這件事是為了防止你仍心存顧慮或僥倖,從這一刻開始我可以向你保證,接下來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會遭到來自克洛維方面的問責;你盡可以事實上將冰龍峽灣當成你的總督轄區,甚至是獨立領地來經營。

  相對的,本土也無法再給予你任何增援,甚至會切斷與你之間的聯繫,甚至包括了一部分與殖民地的貿易——考慮到正常消息傳播到新世界的速度,後者的影響可能要到今年的下旬才會有所體現,抓住這最後的時間差,儘可能在即將到來的戰爭面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因為接下來將要向新世界宣戰的,不是帝國,而是教會——更準確的說,是整個舊世界。

  為了爭取干涉世俗的權力,秩序教會正在動員針對新世界的聖戰;這將會是一支囊括整個秩序世界全部勢力,兵力約為十萬至十五萬人上下,裝備精良,以徹底摧毀所謂「自由邦聯」和普世宗與全部異端信仰為目標的武裝集團。

  克洛維,亦在其中。

  最遲五月中旬,秩序教會將向全世界宣告這場聖戰,並公開盧恩家族的「真實身份」;獵殺使徒,以及剷除盧恩家族全部實力,是他們的另一目標。

  因此,冰龍峽灣殖民地同樣處於此次聖戰的範圍內,甚至極有可能成為聖戰軍的主要登陸地點;除去各國軍隊拼湊而成的聖戰軍,裁決騎士團和審判庭也將加入進攻冰龍峽灣的序列。

  我必須警告你一點,這場戰爭並非教會的臨時起意,即使你沒有發動一場改變新世界格局的戰爭,它依然會出現,只是將以不同形式出現;除去教會對世俗干涉的熱衷,同時還涉及到教廷與各大教區之間的利益矛盾。

  你不需對此太過了解,只需明白這場戰爭背後的主導者是教廷以及教宗本人,而非整個秩序教會即可。

  在這場戰爭中,教會必須達成的目標有二:在新世界分批建立兩到三個教區,獵殺使徒盧恩並消滅所有與其有所牽連的勢力。

  而在教會所劃分的「勢力」中,暫時並不包含你和你的風暴軍團——當然,只是暫時的。♙♕  😲✌

  這兩個目標是必須達成的,也必須被達成,為此教會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克洛維會儘可能拖延戰爭開始的時間,但帝國方面極有可能促成提前開戰,兩種情況各有利弊,或許會對戰爭構成一定影響,或許不會。

  僅以目前的情勢,你能夠爭取到的最後空窗期是六月,聖戰軍最遲將在夏初完成集結並開赴新世界;但至少在三月之後,舊大陸的態度就將對你和新世界殖民地急速惡化;不要抱有任何僥倖心裡,更不要妄圖認為可以爭取到任何盟友;無論你決定站在哪一立場,孤軍奮戰都是必然的結果——這是最後的提醒。

  路德·弗朗茨。」

  ……放下手中的信箋,坐在書桌前的年輕騎士面沉如水。

  屋外的夜色被烏雲與風暴染成墨色,看不到半點光亮;「嗚嗚」呼嘯的寒風混雜著冰粒雨滴,在窗戶上敲打出萬箭齊發的聲響。

  雖然並看不見,但此時濁浪滔天的白鯨港和冰龍峽灣,無形中完美闡釋了路易·貝爾納此刻的心境…他緩緩抬起頭,發現那個人也同樣在打量著自己,雕塑般僵硬的表情,寫滿了震驚後的複雜與絕望。

  「為什麼要告訴我?」

  除了驚訝,路易的眼神里還透著幾分迷茫,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眼前的傢伙怎麼突然變得坦誠了起來,而且還將這麼重要的情報拿了出來——貌似這應該是自己才會幹的傻事才對。

  「因為我們是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路易發現安森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眼神也有很明顯的頹色:「更重要的,路易·貝爾納,我需要你的幫助。」

  「如果十萬聖戰大軍真的抵達新世界,僅憑冰龍峽灣和自由邦聯的軍隊哪怕綁在一塊,也不可能有贏得機會——當然,利用地形優勢加上各種岸防工事,退守關隘險灘,或許真的能打幾場勝仗,周旋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

  「但等到沿海的殖民地一個一個被攻占,河流和道路被後面陸陸續續的聖戰軍占領,越來越多的農莊,倉庫被控制,數量有限的軍火不斷消耗,我們……」

  「我們沒有勝算的。」安森苦笑了一聲:「這還只是十萬聖戰軍,如果他們有十五萬,甚至二十萬,哦對了,還得再加上裁決騎士團,那會是怎樣一副情景?」

  「伊瑟爾王庭之戰,那艘從天空中降下『火雨』的飛艇,你肯定還有幾分印象,我說的沒錯吧?」

  「印象深刻。」年輕騎士點點頭:

  「不過以舊大陸和新世界之間的距離,我不認為裁決騎士團會動用它;即便有,數量也不會很多。😲🏆  ☝🐨」

  「是啊,數量不會很多。」安森哼笑了一聲:

  「一艘…只需要一艘飛艇,就能摧毀風暴軍團的炮兵陣地,不會比散步更有難度的。」

  路易微微蹙眉,沉默了數秒之後,露出了頗有幾分不忍的表情:「但你仍然還有的選,不是嗎?」

  「路德·弗朗茨總主教說的很清楚,秩序教會目前只是將冰龍峽灣列入了目標,並不包括你和你的風暴軍團——甚至是射擊軍,還有新大陸公司——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可就算不能加入聖戰軍,你仍有機會和盧恩家族,自由邦聯撇清關係,以克洛維軍隊的身份要求教會和聖戰軍提供…保護,避開這場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的戰爭。」

  「沒有任何關係?!」

  面無表情的安森,突然提高了嗓音:「這話如果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或許還情有可原,但你,路易·貝爾納,你怎麼可能也覺得這場戰爭和我無關?!」

  「我……」

  「自由邦聯成立,伯納德·維爾特斯慘敗,克雷西家族滅亡,守墓人襲擊,盧恩家族…不客氣的說,我就是這場戰爭的導火索之一!」

  「至於所謂的…與我無關?」安森搖了搖頭,表情愈發的諷刺:

  「你覺得為什麼像路德·弗朗茨總主教那麼聰明的人,要特地提醒我這一點?」

  為什麼?

  迎著摯友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年輕騎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是個暗示。」安森冷笑著:

  「克洛維還是殖民地,弗朗茨還是盧恩…他在讓我做一個二選一的選擇題:懸崖勒馬,我就還是克洛維最年輕的陸軍准將;執迷不悟,我就是必須被剷除的舊神派餘孽。」

  「但這是因為總主教大人掌握的情報太少了,他不明白,當盧恩抵達白鯨港的那一刻起,我就沒得選了。」

  路易低下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勸說安森和盧恩家族切割,原本也是他此行目標的一部分。

  但當他看到摯友的表情,更準確的說是他在將信箋交給自己的瞬間,年輕騎士立刻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盧恩家族的勢力已經遍布整個自由邦聯,與所有殖民地的利益息息相關;公開反抗一位使徒…勇敢如路易·貝爾納,也明白那是自殺行為。

  事實上哪怕到現在,他都想像不到教會究竟有什麼辦法能夠獵殺一位使徒——而且還是一位存在上千年,而且是曾經擊敗過另一位使徒的盧恩。

  甚至就算安森·巴赫真的「背叛」盧恩,加入聖戰大軍,結果又能怎樣?

  秩序教會已經擁有了他的把柄,對於這樣一個有著明確「叛教」行為的褻瀆法師,等到他失去了利用價值,真的會被輕輕放過?

  路易希望會,但那是不可能的——否則他也不會隱姓埋名,帶著芙萊婭逃到新世界來了。

  在這方面他和安森的處境其實相差無幾,即便如父親所說儘可能配合聖戰軍的行動,但以路易對裁決騎士團的了解,完全不相信那些人會願意放過對他們毫無威脅的精靈少女。

  「……你想做什麼?」

  緊蹙著眉頭,年輕騎士甚至下意識壓低了嗓音,閃爍著複雜光芒的眼眸和安森四目對視。

  「我要阻止某些事情發生,或者說…讓即將發生的事情,變成別的模樣。」安森正色道:

  「秩序教會要組建聖戰軍,帝國要奪回自己曾經的殖民地,克洛維打算拋棄我們,換取正面戰場對帝國的優勢…這些事情我們都無力阻止,更已經來不及挽回。」

  「但那些人,那些坐在宮殿,沙龍,甚至是自己臥室里,野心勃勃策劃著名戰爭,自以為能掌控全局的人,並不是無懈可擊的。」

  「正面戰鬥,我們無法擊敗十萬大軍,更贏不過裁決騎士團那些裝備精良的天賦者軍團,但我們也並不是脆弱到可以被輕易擊潰;我們的人,也並不像看上去那樣萬眾一心。」

  「而擊敗他們的方法,路德·弗朗茨總主教已經在信里告訴我們了。」

  聽到這裡,原本內心沉重的路易表情一動。

  「你是說……」

  「擊敗盧恩,建立教區——這是整個聖戰的終極目標。」安森深吸口氣,原本頹廢的目光重新開始綻放光芒:

  「只要完成這兩個目標,教會就可以宣布聖戰成功;但究竟以何種方式擊敗盧恩,又由誰建立教區,卻是個…相當寬泛的概念。」

  「我們無法擊敗整個聖戰軍,更無法組織秩序教會;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了,大到即便整個新世界團結一致也辦不到。」安森站起身,背對著年輕騎士:

  「可我們仍然要戰鬥,至少要挫敗他們的囂張氣焰,讓教會…更是讓那些原本並不想加入這場戰鬥的人明白,擊敗我們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這份代價將遠遠超過他們能承受的預期。」

  「瀚土,克洛維,甚至是在帝國內部,我相信也並非所有人都贊成這場戰爭,只是迫於現實不得不加入…拉攏,賄賂,收買,再正面擊潰,讓秩序教會竭盡所能組織起的軍勢,在達到目的之前就分崩離析!」

  「只有那樣,他們才會願意坐下來跟我們談判,妥協,讓步;阻止一場戰爭最好的辦法,就是讓發起者感受到切膚之痛,讓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犯了怎樣嚴重的錯誤。」

  「而要做到這一點,我需要你的幫助。」安森緩緩回首:

  「路易·貝爾納,我需要你去對抗你的國家,甚至是…你的信仰。」

  「為了一個嶄新的,和平的新世界。」

  年輕騎士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沒有說話,但看著安森的眼神漸漸地變了。

  站起身,邁步走到房門前,能夠揮舞利刃劈開子彈的右手緊緊攥住了門把手。

  「我這次來的時候,還帶上了芙萊婭。」這一次,留給對方後背的換成了路易:

  「想想辦法,幫我叫醒她。」

  「好。」安森點點頭:

  「一定。」

  「嗯,一定。」

  輕輕吐了口氣,年輕騎士推門離開了房間。

  幾分鐘後,守在門外的諾頓·克羅賽爾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某位海騎士突然出現。

  「那個…總司令大人,有件事我想問一下。」第三步兵團長的表情十分古怪:

  「既然您橫豎都有把握說服路易·貝爾納,為什麼還要把信給他看——而且還是您偽造的?」

  「很簡單,首先我並沒有偽造路德·弗朗茨的信——只是重新抄了遍,順便修改了其中的部分措辭,刪掉了某些不適合立刻被路易知道的信息。」

  上一秒還在慷慨激昂,現在卻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的安森·巴赫瞪了他一眼:「其次,這是一種展示誠意的好辦法,特別是對某些…老實人而言。」

  「可是……」

  「沒有可是,現在情況是我的計劃成功了,而且成功的很完美——和貝爾納家族建立穩固的信息渠道,順便確保揚帆城不會反水。」安森強行打斷道:

  「現在…那位信使到了嗎?」

  「已經到了,就在艾倫·道恩的辦公室里——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很好。」安森放下咖啡杯:

  「帶我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