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吾王英明

  清晨,驍龍城皇宮。💔♜ ❻❾𝕊н𝐔א.¢𝐎𝓶 🍔🔥

  一身亮藍色配金鳶尾花紋長禮服,胸口還掛有銀色綬帶的伯納德·莫爾威斯背著雙手,在小覲見廳外的長廊來回踱步,等候傳喚。

  他本人對散布沒什麼愛好,倒不如說更習慣一動不動駐足或坐在某處,那樣反倒更容易平復心情;但只要一停下或者背過身去,就能感受至少有兩位數以上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為了今天的覲見,朱莉安娜幾乎把皇宮內大小侍從和衛兵們全都打點了個遍;仿佛只要有個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導致皇帝對自己勃然大怒,降罪把自己打進監獄。

  這筆不菲的開支算上之前為自己奔走的各種應酬,讓小小的家庭開始不堪重負;如果不是為了請客時的臉面,接下來差不多要開始賣掉莊園裡的銀器和畫像了……

  回想起帶著僕人連夜翻箱倒櫃,把家裡能找到的勳章全掛在自己的綬帶上,又親自把禮服熨平,幫自己穿戴整齊依然憂心忡忡的妻子,伯納德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他轉過身,正準備順著和剛才相反的方向繼續漫步時,一道穿著騎士束裝,白色大氅下藏著胸甲的魁梧身影出現在視野當中,精緻的長筒皮靴在鏡面地磚上敲打出戰鼓似的節奏,快步向他而來。

  伯納德深吸口氣,帶著幾分禮節性的笑容迎了上去,同時不忘主動伸出右手:「尊貴的艾德蘭大公,當初一別已經過去數月,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

  「為什麼不告訴我?!」

  直接無視了那隻已經伸到面前的手掌,眉頭緊蹙的艾德蘭大公搶斷道:「艾德·勒文特的死,為什麼在我們當初見面的時候刻意隱瞞?!」

  「我、我並沒有……」

  「你犯了近乎致命的錯誤,伯納德·莫爾威斯!」艾德蘭大公再次奪過話語權:「如果處理不善,這件事可能會把我們所有人都拖進地獄裡去的,你明不明白?!」

  「我……」

  「你當然明白了,這也是你會選擇隱瞞的原因,但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容易,對吧?」艾德蘭大公冷哼聲:

  「勒文特家族不是傻瓜,他們在新世界多少也有一點點人脈,更不用說和教會之間的關係,你從一開始就該明白這其中的風險究竟有多麼的……」

  「該死的,我當然知道!」

  連續被搶斷的伯納德忍不住一邊壓住嗓門低吼,一邊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不被周圍人覺察到任何異常:「艾德·勒文特是我最好的朋友,無意冒犯,但我比您更在乎他的死活!」

  「您以為我沒有想過挽救的措施嗎?當然想過!我可以向您保證,整個新世界知曉他已經死亡的人不會超過一隻手的數量;就連綠龍號的遇難我也已經儘可能控制輿論,避免和舊神派牽扯上任何關係,就是為了避免被教會找到合適的理由!」

  「您是堂堂艾德蘭的大公,路易的父親,我尊重您——但這不是您問責我的理由。😲🏆  ☝🐨」伯納德深吸口氣,緊湊的領口讓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氣:

  「為了帝國,我已經竭盡所能,哪怕事情沒有按照所有人希望的方向發展,我也問心無愧!」

  「但是艾德·勒文特死了,他死了。」艾德蘭大公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如果你事先把這件事告訴我,那我就可以先去造訪勒文特家族,告訴他們這個遺憾但無可挽回的結果,再與他們一同勸說陛下放棄對殖民地的反攻計劃;但現在…原本和新世界沒什麼牽扯的他們,變成了最極端的主戰派。」

  「眼下依然反對陛下放棄反攻殖民地的,就只剩下貝爾納和羅蘭家族…四比二,再加上教廷的聖戰軍,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已經不可避免!」

  「四比二?我記得沃頓家族不是一直竭力反對……」

  「他們同意了,勒文特家族答應放棄那個御前武官的職位,讓給一位沃頓家的年輕人。」艾德蘭大公冷冷道:

  「當然真正的代價肯定遠不止於此,只是我目前得到的情報只有這個…你猜勒文特家退讓妥協的原因是什麼,我了不起的殖民地總管大臣?」

  伯納德倒吸一口冷氣。

  六位大公中有四位同意,算上皇室就是五比二…雖然不是全員贊成,但想要阻止皇帝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情況恐怕比不能阻止還要更危險——反對奪回殖民地的羅蘭和貝爾納家族,都是帝國北方的豪門,和殖民地有直接的利益牽扯;在整個帝國都贊同皇帝的時候,偏偏是這兩大家族成了最後的異議者。

  皇帝會怎麼想,皇室會怎麼想,乃至於整個帝國千千萬萬的臣民,騎士,秩序之環的信徒……

  冷汗划過逐漸僵硬的臉頰,令伯納德嘴角無意識的抽搐了下。

  「很好,看來您已經明白問題的嚴重性了。」

  艾德蘭大公微微頷首,緊蹙的眉頭中流露出一絲疲憊:「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想要阻止皇帝是天方夜譚,但仍然有一絲轉機,避免帝國在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被某些卑鄙的膽小鬼鑽到什麼空子。」

  卑鄙的膽小鬼…伯納德目光一轉;「克洛維?」

  「我敢用我妻子的貞潔打賭,他們在得到這個消息時肯定喜出望外!」艾德蘭大公鄙夷道:

  「無功而返或者大獲全勝,帝國在這場戰爭中浪費的人力物力都會是一個天文數字;屆時造成的損失三到五年都無法徹底恢復元氣,克洛維人…他們將取得對帝國決定性的優勢。」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寄希望於能夠以此達成停戰;對於那幫膽小懦弱的鄉巴佬,沒什麼是不可能的。」他又忍不住補充了一句。

  「確實如此。」伯納德深表贊同,然後試探著詢問道:

  「所以,您的計劃是讓克洛維人成為聖戰軍的先鋒?」

  「不僅僅是先鋒,更要拿出誠意,他們不是一直自詡『虔誠』,願意為教廷分憂嗎?不好好表現一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艾德蘭大公深吸口氣:「我們必須讓皇帝明白,發動聖戰軍當然可以,但必須是整個秩序世界共同行動,而非僅僅帝國一家——那樣只會顯得我們被整個舊大陸所孤立,並不能彰顯他作為秩序世界守護者的威嚴。」

  「但……我們已經被孤立了啊。」伯納德忍不住道:「自從聖徒歷九十五年對北海三國背信棄義,又在前年丟失了瀚土和伊瑟爾精靈王國之後。」

  「沒錯,所以更加不能讓皇帝察覺到這一點——如果讓他發現了,就把責任都推給卑鄙的克洛維人。」艾德蘭大公點點頭:

  「整個秩序世界中,他們是僅次於帝國的勢力;如果連他們都虛與委蛇,剩餘的各方勢力恐怕也很難表現得足夠積極,又談何秩序世界的團結,更遑論組建討伐異端的聖戰軍了!」

  「有道理!」伯納德贊同的連連點頭。

  他已經大概明白了艾德蘭大公的思路…並非要阻止皇帝,而是通過外交手段將這個荒謬而且毫無意義的行動,無限期的拖延下去。

  不要說聖戰軍的主導權和各自分配的義務,光是停戰協議就能扯皮數個月,而洶湧海可是有航行期的。

  一年,不…兩年,運氣好說不定可以拖延到三年以上!

  三年的時間,秩序世界的局勢恐怕已經天翻地覆,哪怕皇帝還想再奪回殖民地,也沒有更合適的機會了。

  小覲見廳的大門打開,背著雙手的皇家侍從站在門後,向著兩人分別行禮,畢恭畢敬的低頭道:

  「陛下正在款待克洛維的大使,請二位大人一同前往,品鑑皇后陛下親手烹煮的咖啡。」

  兩人四目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幾分忐忑和決絕,而後默契的同時顧悠閒,跟隨侍從走進了小覲見廳。

  ……………………

  克洛維城,奧斯特利亞宮。

  「這樣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放下手中的文件,卡洛斯二世憂心忡忡的望著窗外:「如此苛刻的停戰條件,帝國真的會答應?」

  靜謐的議事廳內,背對著國王的總主教坐在空空如也的長桌;他眯著眼睛,像藝術家那般觀賞著桌面精緻而美妙的紋理,一言不發。

  「而樞密院竟然還在沒有經過我同意的前提下,擅自將停戰協議的草稿送給了我們在驍龍城的大使,簡直荒唐!」

  「他們究竟有沒有想過,一旦帝國真的以教會和秩序世界守護者名義要挾,我們將被動到何種地步?!」

  「好吧,即便帝國接受了我們的建議,結果難道不是更糟糕嗎——僅有的殖民地必須拱手讓出,將克洛維的力量投入到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中去,這回對我們的實力造成空前的削弱!」

  充滿牢騷和抱怨的話語在空蕩蕩的房間內迴蕩,又很快恢復了原本的靜謐。

  「您今天似乎很安靜,總主教閣下。」卡洛斯扭過頭,望向路德·弗朗茨的背影:「就沒有想說的嗎?」

  「什麼?」

  「樞密院呈上來的停戰協議草案,您對它難道沒有任何意見?」

  「當然沒有。」頭也不回的路德·弗朗茨平靜道:

  「我並不知道那份文件里寫了什麼,自然也無權發表任何意見…您應該沒有忘記,我是克洛維教區的總主教,教會是不能干涉王國內政的。」

  「是的是的,我當然明白這一點!」卡洛斯二世不耐煩的擺擺手:「但您肯定已經知道了,通過某個人或者某種途徑,我才不相信您看到它的時間比我還要晚!」

  「不過既然您堅持,那我就直接告訴您好了…樞密院為了組建聖戰軍而準備了一份與帝國停戰協議的草案,上面要求帝國立刻放棄過去兩年所占領的一切土地,據點和要塞,將邊界線恢復到聖徒歷九十九年開戰前的狀態。」

  「除此之外,因為戰爭是帝國發起的,所以必須予以一定的補償,將兩座位於關鍵位置的要塞轉交給克洛維,待到聖戰結束後再返還給帝國,以此證明帝國對此次聖戰的嚴肅和誠意。」

  「嗯,聽起來很有道理。」路德·弗朗茨微微頷首:

  「但以我個人對皇帝的了解,他恐怕不會把這當成是停戰協定,而是克洛維自詡勝利在索要賠償。」

  「您說的完全正確!」卡洛斯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這種過分的要求,那個好臉面的傢伙怎麼可能同意?!」

  「他是不會。」總主教看著他:

  「但那對您而言重要嗎,陛下?」

  激動地卡洛斯愣住了。

  「我、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為什麼這對我而言…不重要嗎?」

  「如果您急於停戰,那麼是的。」路德·弗朗茨平靜道:

  「但如果您希望克洛維能夠最大限度的從這場聖戰中奪取利益,或者說減小損失,那麼…它就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

  「您的臣子們就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在沒有與您商量的情況下,擅自將草案送往驍龍城的。」

  卡洛斯二世:「……為什麼?」

  「因為那位皇帝希望成為聖戰軍的最高統帥,還希望可以奪回失去的六個殖民地,甚至拿到更多。」總主教依舊面不改色,內心忍不住暗自嘆息一聲:

  「他需要克洛維的支持,因為這場戰爭不能是帝國的獨角戲,而如果克洛維明確表示不參與,就給了其它勢力不參與的理由。」

  「教會雖然也會向克洛維施壓,但至少明面上他…我們是不能干涉世俗紛爭的,這必須由帝國親手解決;所以克洛維盡可以漫天要價,和帝國談判——反正最著急的一方,永遠不應該是您。」

  隨著老人波瀾不驚,循循善誘的話語聲,卡洛斯漸漸陷入了沉思,旋即像意識到了什麼,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所以對克洛維最有利的方向,就是把這件事儘可能的…拖下去?」

  聽到這句話的路德·弗朗茨突然站起身,帶著把卡洛斯嚇一跳的嚴肅表情,向他躬身行禮:

  「吾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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