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舊神派的王國

  帝國,驍龍公國,湖畔莊園。

  清脆的敲門聲將伯納德·莫爾威斯從睡夢中喚醒,他努力睜開雙眼,看到衣裝筆挺,帶著白手套的老管家走進房間,將散發著熱氣的托盤放在自己的床上:

  「您的咖啡,老爺。」

  「哦,謝謝你,萊恩。」一邊打著哈欠,強忍著睡意的伯納德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起來,已經遠去的夢境仿佛還在腦海中徘徊:「現在幾點了?」

  「九點五十五分,老爺;朱莉安娜夫人已經在一小時前進城,去參加皇后陛下的花園聚會——就像她往常那樣。」老管家恭敬道,同時拉開了一側厚重的羊毛絨布窗簾:

  「夫人命令我通知您,她今晚可能會回來的的很晚,晚餐可以不用再另行準備——需要我將您的正裝拿來嗎?」

  「不需要,把睡袍遞給我就行。」

  坐在床上的伯納德抿了一小口咖啡,苦澀的味道總算讓他稍微清醒點了:「我今天哪也不去,也不準備招待客人——告訴廚房不用再準備午餐了,我今天沒什麼胃口。」

  「遵命,老爺。」

  老管家點了下頭,趁著伯納德喝咖啡的功夫,為他拿來已經熨好的真絲睡袍,居家的睡帽,羊毛襪還有棉拖鞋,像禮服般一一穿戴齊整。

  「萊恩。」

  「伯納德老爺?」

  「曉龍公國的氣候一直都是那麼潮濕嗎,還是我在南方北方呆的太久,連這裡的氣候都不適應了?」

  「或許有這部分的原因,老爺,但更多可能是因為秩序教會。」老管家從容不迫道:

  「您回家不久,陛下已經同意了教會的請求,在都城附近營造工廠——那些工廠每個都有十幾根巨大的煙囪,向天空噴吐灰色的蒸汽,以至於連向來乾燥的驍龍公國空氣也變得潮濕了。」

  「真的?」伯納德愣了下:「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準確的說,是聖徒歷一百年的年末,幾乎和您前往殖民地同時。」老管家恭敬地答道:「就像您知道的那樣,那年克洛維的路德總主教正式宣布,將解除對蒸汽核心技術的封鎖,向整個秩序世界推廣。」

  「在離經叛道方面,克洛維永遠是不甘人後的…即便是他們的總主教。」

  「是啊……」伯納德忍不住嘆了口氣:「但這樣一來,帝國也擁有自己的蒸汽核心了,能夠像克洛維人那樣大量生產鋼鐵,挖掘煤炭——失去這最後的優勢,距離他們輸掉戰爭也為期不遠了。」

  「是的,老爺。」

  但陛下的帝國很可能堅持不到那一天的到來…伯納德在心底暗道。

  無論建造工廠還是生產蒸汽核心,都是一筆極其不菲的投資,光是從老管家口中描述的「十幾根煙囪」,「連乾燥的驍龍城都變得潮濕了」,就不難想像到這些工廠將是何等規模。

  以陛下國庫的收支情況,是絕對拿不出這麼一大筆錢的,必然還是從教會銀行貸款;而那些已經堆滿了國庫的欠條,就是教會一點一點勒緊帝國脖子的絞索。

  他們昨天可以要求帝國開放對裁決騎士團的過境許可,明天就能「建議」帝國像克洛維那樣生產蒸汽核心,再用源源不斷的「好處」讓帝國打下源源不斷的欠條,直至帝國一年的稅收連貸款的利息都還不上,必須靠更多的欠條來維繫國家的運轉……

  於是強大的帝國不再是建立在古老的誓言,騎士的劍鋒和皇冠之上,白花花的欠條一點一點將堅固的基石取而代之。

  不過這些已經和自己沒有關係了。

  伯納德很清楚,雖然皇帝還沒有真正予以懲戒,但再也不會信任或重用自己了;除非發生不可知的意外,否則伯納德·莫爾威斯的仕途已經到此為止。

  就算有再多的理由和原因,丟光了帝國耗費上百年才站穩腳跟的殖民地,本就是被當做「替罪羔羊」的自己根本逃不掉這份責任——沒有被處刑或剝奪貴族頭銜,已經是皇帝良心未泯,外加莫爾威斯家族還不打算徹底放棄自己。

  朱莉安娜…她驕傲的就像所有赫瑞德的後裔,永遠不肯低頭服從命運,明知道沒希望了還在整日整日的奔波,向皇后和宮廷里的大人們為自己求情。

  但伯納德已經放棄了。

  帝國或許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但結果是什麼——難道拿走幾塊重要的軍事要地,再次讓克洛維陷入外交孤立的狀態,就能讓秩序世界恢復和平了?

  當然不可能,甚至完全想法…受盡了屈辱的克洛維人,下一次的反抗只會比現在更加強烈;他們對戰爭的消極應對,本身就等同於承認了帝國在秩序世界的統治地位;而帝國越是想要控制和壓制他們,就會愈發激起他們反抗的想法。

  瀚土是這樣,殖民地是這樣…固執的皇帝和帝國宮廷,好像永遠也無法從失敗中學習到任何的教訓。🍓☮ ❻➈ᔕĤ𝓤𝐗.Ć๏𝐦 🐲✎

  「今天我不準備去見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拜訪。」伯納德站起身,準備朝餐廳走去:「如果有誰來的話,就告訴他們我不在,也不要讓他們進入主樓,最多喝杯咖啡就儘快打發掉。」

  「是的,老爺。」

  老管家微微頷首,隨即攔住了伯納德的腳步:「不過既然您提到了客人,有件事情可能要先向您匯報一下。」

  「什麼事?」

  「今早在您起床之前,已經有位客人造訪了湖畔莊園,出於最基本的禮貌,我沒有拒絕,但也告訴了他您可能暫時不想見客;在不確定您想法之前,我只得請客人到餐廳小酌一杯。」

  「……誰?」

  「恕我無禮,但這位客人並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老管家把頭埋在胸口:

  「他再三要求我不准告訴您,出於一名管家最基本的禮貌,我被迫答應了他的請求。」

  被迫答應…伯納德挑了挑眉毛:「讓我猜一下,是我的某位親戚而且身份不低,對吧?」

  老管家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伯納德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離開臥室,穿著拖鞋的他快步穿過走廊和樓梯,來到了底層的餐廳;還未靠近房門,就看到一個有著漂亮金色捲髮的背影,舉著一杯晶瑩剔透的葡萄酒在那裡感慨萬分:

  「微甜,濃郁,喝起來比絲綢還順滑,而且有一股淡淡的酸梅香味…秩序之環在上,這口味真是太獨特了,和我們家的早餐的開胃酒比起來,那簡直和陳醋沒什麼兩樣!」

  「廢話!」瞥了眼旁邊的酒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的伯納德下意識道:「你喝得這可是聖徒歷八十六年的窖藏,一般人家的開胃酒怎麼能和這種佳釀相……亞瑟?!」

  「我親愛的伯納德姐夫!」

  亞瑟·赫瑞德猛地轉過身,颯爽的朝震驚的伯納德大笑著,手中酒杯險些直接灑對方滿臉:「我想死你了,姐夫!」

  「你怎麼會來這兒的?!」

  伯納德還是沒有從驚愕中恢復過來,驟縮的瞳孔瞬間聚焦在對方手中某個本不該出現的物品上:「還有,你不是不能喝酒嗎?」

  他清楚記得對方的「龍騎士」血脈之力威力堪比戰列艦主炮,但缺點是對肺部和嗓子有著極高的健康要求,任何損傷都會直接影響到實力發揮。

  不要說葡萄酒…為了避免影響實力,這個有著重度菸癮的傢伙連香菸都戒了。

  「那是曾經的事情了,現如今我已經找到了避免副作用的辦法。」亞瑟笑得無比開心:「嗯,這都多虧了那個女孩兒啊。」

  「哪個女孩兒?」

  「我在瀚土時候遇見的,差點兒一槍崩了我的那個…呃,這個不重要。」

  亞瑟擺擺手,趕緊換了個話題:「總而言之,我今天是代表赫瑞德陛下前來,宣召他最信任的殖民地總管大臣。」

  「為了防止叛亂的殖民地與克洛維人徹底合流,走上與帝國對立的局面,陛下認為應當儘快採取一些合理措施,將這些殖民地重新拉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來。」

  「而您,尊貴的殖民地總管大臣,我親愛的姐夫,是目前整個帝國宮廷中最了解的殖民地實際情況的人,沒有之一;陛下希望您可以在近期的御前會議中入宮覲見,向廷臣和皇室訴說實情,協助處理這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為表尊重與重視,陛下才特地選派既是皇室,也是您親戚的我負責宣召,而且避免了大張旗鼓,讓正在靜養的姐夫您可以避免遭到世俗目光的叨擾。」

  「哦,對了,陛下還告訴我,您可以隨意在任何時間入宮,不用遵守任何規則;但…還是儘量在御前會議召開的時間比較好。」

  看著越說越興奮的亞瑟,伯納德反倒是逐漸冷靜了下來:

  「說完了?」

  「說完了,怎麼樣,是不是很興奮?」亞瑟激動道:「我可是在陛下面前為你說了不少好話,我親愛的伯納德姐夫!」

  「多謝。」伯納德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哦,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入宮?」

  「不,我不準備入宮。」

  「……」

  亞瑟直接呆住了。

  足足石化了將近一分鐘,像是終於從睡夢中醒來的年輕騎士瞪大了眼睛:「你不準備入宮?!」

  「伯納德·莫爾威斯,你知道這個機會有多珍貴嗎?!你知道我姐姐忙前忙後折騰了多長時間,才終於替你爭取到的嗎?!」

  「我知道,而且我也很感謝我的妻子,你的姐姐。」

  伯納德淡淡道,目光沉寂的仿佛看不到一絲感情:「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接受任何來自皇室的任命了,因為我看清了事實。」

  「什麼事實?!」

  亞瑟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事實就是,我不是克洛維人的對手,也不適合當一個殖民地總督。」伯納德看著他,聲音冷靜地可怕:

  「我嘗試過,也努力過,但最後失敗了——這並非因為我不忠誠,亦或者刻意做了某些不應該做的事情;失敗的理由很簡單,我不適合這個職務。」

  「如果陛下真的希望了解殖民地的實情,那麼他應該詢問貝爾納,亦或者羅蘭家族的人,而非我這個失敗的殖民地總督。」

  「貝爾納……」亞瑟皺著眉頭:「你是說…路易?」

  「是。」伯納德微微頷首,隨即卻又立刻搖了搖頭:

  「也不是。」

  「……什麼意思?」

  「意思是路易肯定能給出最正確的答案,但也肯定不是陛下想要的那個。」伯納德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他會告訴陛下對自由邦聯與帝國最好的結果,是放棄戰爭,以平等姿態建立互惠互利的同盟。」

  「但…那是不可能的。」亞瑟結結巴巴了起來:「陛下想要的是…奪回殖民地,而非什麼同盟。」

  「所以最好還是不要讓陛下與路易…或者說現在的揚帆城總督見面為好。」

  伯納德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而如果連他也不行,那麼我這個失敗的殖民地總管大臣,更幫不到什麼忙了。」

  「謝謝你伸出的援手,也謝謝你姐姐…但無能的伯納德要讓你們姐弟兩人失望了,我是不會幫助帝國反撲新世界,奪回殖民地的,抱歉。」

  說完,他拿過桌上的酒瓶,滿滿斟了一大杯葡萄酒,像是要把自己灌醉似的端起來準備一飲而盡。

  正當酒杯即將和唇角觸碰的剎那,沉默的亞瑟再度開口道:

  「不是皇帝陛下。」

  「嗯?」

  端著酒杯的右手懸在半空,愣住的伯納德微微蹙眉:「你說什麼?」

  「不是陛下要奪回殖民地,而是教會…他們要奪取新世界。」亞瑟挑起目光,和伯納德四目對視:

  「昨天晚上,兩名審判官打扮的傢伙坐馬車從艾德蘭公國連夜趕到驍龍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一個使徒…不知名的使徒橫穿了洶湧海,向新世界而去;如果秩序世界不立刻採取行動,如果秩序之環的信徒們不儘快將目光轉向北方,那麼新世界……」

  「……將成為舊神派的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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