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騎士

  人頭攢動的典禮現場仍然亂成一團,阿列克謝雖然勉強維持了現場的秩序,但哈羅德遺孀的精神失常和梅森議員的死所造成的影響,並不是他和三百名士兵能壓制住的。

  後者是白鯨港的最高領袖——哪怕只是表面上——前者則是團結整個白鯨港精神象徵的「實體」,更代表了為數不少的利益群體;現在一個遇害一個「瘋狂」,不出亂子反而不正常了。

  安森能「看」到不少人拼命避開士兵的注視,假裝保持沉默的同時,小聲或者用字條、手勢等方式和周圍其他人交流聯絡;看似平靜的典禮已經是即將沸騰的燒水壺,隨時會噴涌,汽化,蒸發。

  而阿列克謝等待的援軍,註定是趕不過來了…小教堂,茶壺街兩處同時爆發的騷亂,爆炸和匪幫恰好堵住了軍隊進城的兩個快速通道;不解決掉它們,援軍根本無法輕易靠近市中心的議會。

  十五分鐘,最多再有十五分鐘,解決不了問題也找不到兇手的阿列克謝和三百名士兵就會控制不住局勢;無論那名黑法師想幹什麼,那是他動手的最佳時機。

  令人陶醉的煙霧在黑暗的吸菸室內四溢飄散,唯一火光閃爍的盡頭,面無表情的安森坐在寬大的扶手椅上,翹著右腿,像一名棋手般靜靜地注視著大半個白鯨港。

  菸草燃燒過半,房間內已經完全被煙霧所充斥,足以封閉所有試圖探索這間密室的視野。

  典禮現場的騷動愈發明顯;原本還能「保持冷靜」的人群似乎是發現了遠處的異常,再加上遲遲沒有出現的援軍,讓剛剛被嚇到的他們重新大膽了起來。

  阿列克謝立刻阻止鎮壓,甚至直接下令射擊了幾個試圖挑釁的議員和產業主,但絲毫沒能壓制住激動的人群;尤其是「哈羅德基金會」的成員,開始就「雕像流血」要求給出說法,並且釋放被軟禁的哈羅德遺孀。

  這種乍一聽很合情合理的請求,立刻得到了周圍不少在場人的響應,但偏偏阿列克謝哪個也不可能答應;前者這幫人肯定不會接受「有舊神派搞鬼」的答覆,後者只會讓「哈羅德基金會」氣焰更加囂張,把那位可憐的貴婦人當成旗幟。

  兩難之下,阿列克謝只得表示「需要向總司令請示」拖延時間;但這只能安撫一部分人,剩下已經被哈羅德基金會拱火的人群根本無法接受。

  典禮現場的氣氛已經開始從騷亂向對峙靠攏,好在經歷過「克洛維之亂」的風暴師對鎮暴多少有點心得,趁之前氣氛還比較緩和時就已經在典禮現場周圍設置了路障和拒馬樁;對騷亂和叫囂保持克制,但對越線者絕不手軟,果斷開槍射殺。

  哈羅德基金會還在不斷叫囂,呼喊著「調查哈羅德議長死因」,「梅森·威茲勒是篡權的叛徒」,「守備軍團無權統治白鯨港」……

  哪怕焦頭爛額的阿列克謝毫不退讓,依然無法阻止局勢的失控。

  就在這時,幾名突然露出驚恐表情的身影拼命擠出人群,試圖衝擊風暴師設置的路障,結果毫不意外的被當場射殺;千瘡百孔的屍體倒在柵欄前的血泊中,死狀猙獰。

  但相同的行為卻並未停止,很快又有人做出類似的行為,像失心瘋了似的沖向柵欄,然後倒在風暴師的槍口下。

  那個黑法師,他打算激化局勢,在白鯨港和風暴師之間製造裂痕,引起混亂方便他逃跑…黑暗中的安森面色微動。

  身處現場的阿列克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警覺的一邊大聲呼喊維持秩序,一邊快速向剛剛那幾個人附近的區域靠攏,同時指揮自己的衛兵收緊了周圍的封鎖線,但並未帶他們一起靠近。

  反應很快,避免讓黑法師靠近自己人也是非常明智的做法;可他不是出身帝國杜卡斯基家族麼,怎麼對舊神派也有所了解?

  就在安森驚訝的同時,一名「情緒激動」的哈羅德基金會成員突然靠近,毫無徵兆的從衣領內拔出手槍,對準第二步兵團長扣動扳機。

  「砰!」

  槍焰噴涌的剎那,本該被一槍爆頭的阿列克謝卻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身上看不到半點痕跡。

  開槍的基金會成員直接愣住,下意識看了眼漆黑的槍口。

  「怎麼,覺得很不可思議?」

  面若冰霜的阿列克謝緩緩回首,凝視著兩個怔在原地的基金會成員:「明明打中了,怎麼我還活得好好的…對麼?」

  氣氛瞬間陷入死寂。

  「奇怪啊,你們這麼想把風暴師從白鯨港趕走,怎麼就沒有多搜集點關於我們的情報呢?哪怕多少了解大倉庫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也許真能殺死我也說不定。」

  阿列克謝突然笑了:「誰是這個哈羅德基金會的負責人?」

  「是我。」

  無比壓抑的死寂中,驚慌失措的基金會成員身後走出了一個身影;穿著和所有成員相同的服飾,柔和的面部線條與黑灰相間的發色與鬍鬚,顯得成熟而穩重。♤🐍 ❻9Şℍยא.ⓒO𝓜 😾♬

  他推開了身後試圖阻攔的成員,邁步向前的同時朝阿列克謝微微躬身行禮:「雖然未曾有幸聽聞您的名字,但如果連堂堂『火騎士杜卡斯基』都不知道,未免也太孤陋寡聞了。」

  嗯?

  吸菸室內的安森愣了下,火騎士?火騎士不應該是……

  「孤陋寡聞?」

  阿列克謝的瞳孔微微驟縮,表情卻沒有明顯的變化:「除了驍龍公國周邊,應該沒多少人知曉『火騎士杜卡斯基』才對,更別說克洛維人了。」

  「再下很碰巧的有個住在驍龍城的親戚,說過些當地的見聞。」那人的態度依舊十分溫和:「有幸結識帝國宮廷侯爵的天賦者後裔,是在下的榮幸。」

  「當然,以這種方式與您相識實在是萬分遺憾,還請相信我們絕非有意與您為敵;只要貴方立即釋放哈羅德議長的遺孀,對今日典禮的意外給出一個答覆,我們絕對不會……」

  話音未落,阿列克謝突然邁步上前,緊握著腰間刀柄,筆直衝向那人。

  「站住!」

  周圍的哈羅德基金會成員紛紛拔出配槍,就連剛剛被嚇到愣住的傢伙也挺身而出;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瞄準,阿列克謝已經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衣領,反手用右臂關節扣在身前。

  「開槍啊!」

  望著著周圍指著自己的槍口,阿列克謝厲聲喝道:「我是風暴師第二步兵團長,陸軍中校阿列克謝·杜卡斯基,不怕死的儘管試試看!」

  「砰!」

  話音落下的剎那,兩道槍聲同時響起。

  扣動扳機的兩名基金會成員神色愕然,死死盯著不翼而飛的左輪槍和消失的雙手,還有散發著焦臭味,流血不止的手腕。

  足足過了半分鐘,兩人才在周圍人的震驚中發出了悽厲的慘叫:

  「呃啊啊啊啊啊啊——!!!!」

  刺穿耳鼓膜的聲響中,阿列克謝緩緩拔出了腰間的軍官佩刀,刀尖直至正前方。

  下一秒,明鏡般的的刀鋒在周圍無數雙驚恐的眼睛中,逐漸變成了刺目的金紅色。

  「要麼開槍,要麼就滾!別站在這兒礙事!」阿列克謝低吼道: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司令部自然會給出一個答覆,但不是現在!現在,所有不想被當成叛亂分子打死,要麼就乖乖的服從命令,不要擅自有任何舉動!」

  「否則…亂槍打死!」

  基金會成員面面相覷,看了看燃火的長刀,又看了看失去雙手跪地慘叫的同伴,默默的選擇了後退。

  被阿列克謝拽住的「人質」還想要反抗,但下一秒他就只能瞪大眼睛,驚恐的發出悽慘的哀嚎聲。

  自己,自己在燃燒!

  這個傢伙,他為了給武器附著上火焰,正在把自己當成燃料在燃燒!

  皮肉,血液,骨頭,器官…自己身體從頭到腳仿佛都變成了木柴和煤炭,正在不停的通過「燃燒」釋放出熊熊烈火,焚灼著自己的生命!

  但在周圍人的視野中,他就像是被鎖喉太緊了而在不停地掙扎,哀嚎;讓最後還打算堅持的基金會成員也不得不讓開道路,扔下武器,乖乖的站在原地。

  一手人質,一手烈焰長刀的阿列克謝目光陰沉,一步一步向著剛剛魔法氣息傳來的方向靠近。

  他之所以剛才沒有立刻沖向對方,選擇向周圍人「炫耀武力」,除了擔心自己可能辨認有誤或者中了對方的陷阱,更是為了暫時的鎮壓人群,避免對方再藉助混亂逃竄。

  作為第二步兵團長,他沒有忘記自己任務——逮捕兇手是第二位的,維持典禮的秩序和安全才是首要職責。

  燃燒的刀鋒如同切黃油一般「劈開」人群,逐漸向內側靠近的阿列克謝開始隱約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而在吸菸室內,始終死死盯著典禮現場的安森已經有百分百的把握確認,那位負責協調委員會,擔任梅森二把手的傢伙,就是黑法師本人!

  「科洛·馬斯克,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剎那,一道黑影突然從他坐的椅子正下方襲來。

  「鐺!」

  搶在連人帶椅子的黑影貫穿的剎那,瀰漫的煙霧突然化作盾牌,刺目的火光在椅子下方一閃而過。

  他之所以把監視地點選在吸菸室,可不僅僅是因為「可以吸菸」而已。

  失敗了的「襲擊者」似乎並不打算放棄,又一道黑影從側面的壁爐中猛地探出;這次安森終於看清了那道黑影的真面目——是一桿散發著金屬光澤,黝黑無暇的長槍!

  呼——

  就在即將被長槍灌腦的瞬間,周圍的濃霧中伸出了一根根的「煙觸手」,死死的纏繞住了槍身;除了堪比鋼索的束縛力,觸手還能釋放出堪比強力膠的「煙粘液」,將長槍和觸手以及牆壁粘在一起。

  覺察到槍身被黏住的襲擊者拼命試圖掙脫,但隨著「煙觸手」纏繞越來越強,對方掙脫的力度也隨之開始減弱,最終被徹底固定在了和安森只有幾十公分的位置上。

  又過了一會兒,長槍徹底沒有動靜;隱隱覺察到什麼的安森站起身,拉開了吸菸室的房門。

  空蕩蕩的房門外沒有哪怕半個身影,更感覺不到任何有人曾經來過的氣息,只在門上留有一道血淋淋的,明顯是咬破手指寫下的字跡:

  「為了…不死的哈羅德議長……」

  ……………………

  廣場區,「虔誠信仰」小教堂。

  拿著各式各樣武器的匪徒們倚靠著牆壁,戰戰兢兢的看著牆上剛剛被他們親手炸出來大洞,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就在幾分鐘前,他們發現自己犯了個極其嚴重的錯誤。

  準確的說,是惹了一個他們完全惹不起的人。

  更準確的說,是一個…醫生。

  「你們知道,我是怎麼用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在克洛維城開了家獸醫院,順便還精通各種內外科手術,當上了全科大夫的麼?」

  坐在病床上的漢克踢了踢腳邊只剩些許人形的屍體,一邊把玩著手術刀,一邊自言自語的閒聊著:「因為我在干以前老行當的時候,養成了一個好習慣。」

  「我…會給被我抓住的懸賞犯人…治病。」

  「刀傷,槍傷,咳嗽,哮喘,內臟破裂,咽喉腫痛,傷口感染…我和其他那些沒人性的混蛋不一樣,我要確認他們已經健康了之後,再交給近衛軍或者其他懸賞他們的人——然後再被吊死,斬首,或者被蒸汽閥門變成熟食。」

  「這是個好習慣!但要養成好習慣可不容易,特別在你根本沒什麼經驗的時候;但我還是個很有創意的人,會在有限的條件下想出很有創意的治療方式,把他們統統治好。」

  「當然,一部分倒霉蛋沒能堅持到被治好的那一刻…呃,這裡的『一部分』,差不多就是絕大多數的意思。」

  「所以你們找對人了!遇上風暴師的其他人,你們會被亂槍打死;遇上我,我會先把你們打傷,然後用我的『創意治療法』,讓你們重新健康起來!」

  「如果,你們能堅持到最後的話……」

  微笑的軍醫長跳下病床,一邊望著躲在牆角後的身影,一邊從白大褂下抽出兩支削短了的霰彈槍。

  下一秒,炫目的槍火和興奮的叫喊聲,響徹了整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