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巴赫…准將?!」
小女僕安潔莉卡震驚的長大了嘴巴,寶石般晶瑩剔透的眼珠凸得像是快要掉出來了:「秩序之環在上…這是騙人的吧!」
「要麼是真的,要麼就是父親在撒謊。閱讀」
儘管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但索菲婭的眼神中依然殘留著極度驚嚇後的餘韻,並不比小女僕強多少:「父親從不撒謊,所以這件事千真萬確。」
「安森·巴赫,這個混蛋馬上就要成為準將了!」
快速行駛的四輪馬車隨著車輪的轉動微微搖晃,但車廂內思維已經飛向天外的二人完全渾然不覺,乃至於注意力早就已經不在身下的座椅上。
「但即使是真的,這未免也令人驚訝了。」安潔莉卡忍不住抽動著喉嚨,活像是受了驚的兔子:
「沒記錯的話,他今年好像才二十四歲,二十四歲的准將…自克洛維施行軍銜制以來,這麼年輕的准將,一隻手也能數得過來吧……」
「倒也沒那麼誇張。」
索菲婭冷哼一聲,臉色略有幾分難看:「不算繼承人,歷代王室成員如果要出任軍隊指揮官,准將也不過是起步,直接授元帥銜也不是沒有過…還有幾個王都豪門,年紀輕輕就能被任命為準將的同樣不算罕見。」
「當然,像他這種上尉起步,兩年之內就能升任准將的就屈指可數了。」
弗朗茨家族並非軍功世家,但即便是屈指可數的一知半解,她也明白像安森這種鄉下出身的小貴族次子,中階軍官就是他們最好的歸宿,染指將星堪比登天。
畢竟軍隊就這麼多,刨除掉王室、豪門外加一幫舊勛老將,留給新人的「坑位」少之又少——即便頂級貴胄,假如他是個純粹的文盲,那也是沒有機會的。
聽上去的確有些滑稽,但事實確實如此;更何況安森在陸軍內早就是人見人憎,怎麼可能有人願意給他提名授勳?
想到某人在軍隊內部的惡名,索菲婭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揚:大概是因為瀚土時過於誇張的戰功,加上自己不遺餘力的宣傳,已經到了連在西線戰場上的路德維希兄長也會偶爾聽聞的地步。
小報戰神…這還算比較客氣的,因為風暴師最開始火是因為萊昂·弗朗索瓦的《鷹角城戰記》,之後自己還舉辦過好幾場義賣活動,類似「日記名將」,「眾籌軍團」…甚至更加惡意的綽號也屢見不鮮。
唯一的解釋必然是因為新世界發生了某件影響巨大的事件,才讓樞密院和卡洛斯二世哪怕必須要得罪軍隊,也必須給安森·巴赫授銜。()
索菲婭本能的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向自己的小女僕。
「沒有!絕對沒有!」安潔莉卡一個激靈,飛快地搖頭以示忠誠:
「所有從新世界來的信箋,我都是看也沒看就直接交給您的,絕對絕對絕對…絕對沒有扣下某封信偷偷交給老爺啊!」
「這一點我當然清楚,也只是有些懷疑而已。」索菲婭輕描淡寫道,示意小女僕不用緊張:
「只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就是說安森·巴赫那個混蛋已經至少兩個月沒有給我寫哪怕一封信了。」
「會不會是冰龍峽灣出事了?」
小女僕悻悻的試探道:「正好威廉·塞西爾上校馬上就要到克洛維城,您可以用弗朗茨家族的名義先私下邀請他到家裡做客,搶在典禮前了解下新世界的情況?」
「這是當然。」索菲婭微微頷首,臉色逐漸凝重:
「必須儘快弄清新世界的局勢,而且我甚至懷疑關於安森·巴赫,父親他或許並沒有完全說出實情……」
………………………
新大陸,揚帆城。
總督府邸的書房內,佇立窗前的年輕騎士出神的望向外面熱鬧非凡的街道,腦海中回憶起清晨頂著一對黑眼圈的安森,突然闖進來求自己幫忙時的情景。
要幫忙的事情也很簡單:戰爭結束之後不少風暴師的軍官積攢了大批戰利品,希望在揚帆城出售換成現金或者其它硬通貨。
但軍隊經商顯然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因此希望由他出面組織揚帆城的商會和富人,專門收購——當然,非要理解成變相收取揚帆城的保護費,也不是不行。
這件事雖然有發戰爭財的成分,但某種意義上也算慣例;而且讓富人損失,總好過士兵和軍官們強買強賣,甚至沿街搶掠對揚帆城造成的破壞…所以路易很痛快的答應了。
第二件事則略微複雜些:因為戰爭中出現的傷亡和各種損失,風暴師希望在揚帆城募集一部分人手補充;並且要補充的「人手」還略有些特別——那就是揚帆城內的歸化土著民。
更準確的說,是獸奴們。
路易對這種奴役行為天生的心存厭惡,但身為艾德蘭繼承人的他更清楚獸奴貿易在新大陸究竟有多麼繁盛,連艾德蘭港也能看到脖子和腳踝上戴著鐐銬,被皮鞭抽打著干苦役的新世界土著民。
而在殖民地,這些被視為「牲畜」的異族更為平常,甚至可以稱之為支柱產業;沒有繁盛的獸奴貿易,絕大多數的種植園,礦井和大型作坊光靠殖民者,連正常運行都不可能。
因此當安森提出這個要求時,年輕騎士除了詫異之外也找不到什麼拒絕的地方;倒是揚帆城的自由派據說表示過反對,因為要是這些獸奴被風暴師徵募帶走,他們手頭的勞動力可就減少了。
但安森也給出了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理由——獸奴和殖民者的比例。
按照目前最科學的統計結果(天知道是誰統計的,又憑什麼科學了)假如一個殖民地的移民數量達到一千人以上,和土著民的人數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一,那麼除非出現了某些意外,否則當地的治安就會非常穩定。
假如比例達到一比二或者三,那麼只要移民數量超過三千人並且還源源不斷有新移民前來,依然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要是達到一比四,那就有點兒危險了;無論城市還是外圍種植園、農場或者礦井都必須加緊防禦,增添殖民者的武裝,同時限制土著和獸奴的活動範圍。
而現在絕大多數帝國殖民地的比例,基本上都在一比五以上。
如果不是殖民地民兵組織已經建立,同時之前的殖民地暴亂已經狠狠鎮壓過一次,那些獸奴和城內的歸化土著民早就叛亂了。
事實上這個詞用的都不太準確,類似偏遠農莊或者礦井獸奴暴動事件原本就層出不窮,只是被帝國和邦聯之間的戰爭掩蓋了而已。
在安森的理論里,風暴師通招募方式降低了土著民和殖民者的比例,不僅不是揚帆城的損失,甚至是能提高本地穩定,加快殖民地恢復速度。
自己不僅不能阻止,反而還應該感謝他?
想到那傢伙當時理直氣壯的表情,路易忍不住搖了搖頭;像貌似互惠互利的共贏結果,才不是安森·巴赫的做事風格。
現在能看到的,就只有削弱揚帆城的潛在實力,增強風暴師的兵力——面對有自己加盟後的自由邦聯,他和他的風暴師已經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保持絕對碾壓了,想要提高實力倒也算很正常的想法。
「但…為什麼一定要是土著民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年輕騎士,望向窗外喃喃自語。
……………………
「因為平衡。」
嚴重睡眠不足的安森手捧著一大杯熱咖啡,連打著哈欠對滿臉困惑的卡爾解釋道。
「現在對帝國的戰爭剛剛結束,各個殖民地議會肯定都想著趕緊把各自的民兵撤回自己的地盤,想繼續把他們扣在手裡純粹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的事情。」
「至於從殖民地搶人那就更不可能了,這些可都是各方基本盤,哪怕灰鴿堡也是不會同意的;左右平衡之下,獸奴或者說土著民算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了。」
「可你不是還有守信者同盟嗎?」卡爾挑了挑眉毛,視線怎麼也無法離開他臉上的那兩個黑眼圈:
「據我所知這個組織在東部殖民地可是大受歡迎,只要那位瑞鉑主教一聲召喚,分分鐘聚攏上萬人絕對不成問題。」
「但這就是個問題。」安森接過這個話題,用咖啡杯敲了敲桌子:
「普世宗是個以宗教狂熱和聖戰聞名天下的教派,雖然瑞鉑主教本人貌似這方面還很克制,但我們也不得不防一手,讓它儘可能保持在社區級信徒間的互助組織水平,不能掌握太多武裝力量。」
「所以你打算把一幫原本掄鋤頭和搬礦石的野人苦勞力,變成成信仰秩序之環的克洛維軍團……」滿臉疲憊的卡爾長長吐了口氣:
「行吧,這件事我沒意見,反正聽上去跟我們風暴師也挺合得來的。」
安森怔了下:「怎麼說?」
「一幫被買來賣去的獸奴和一群被扔到冰天雪地的炮灰,你不覺得非常有共通之處嗎?」卡爾自嘲一笑:
「比如說沒人在乎是死是活——無論我們還是他們。」
安森·巴赫:「……」
有時候他真覺得相較於參謀或者副官,真正適合卡爾的職業是酒館脫口秀演員——走喪氣風,從外表到人格全方位羞辱自己以博取觀眾一笑。
當然,至少現在的他除了自嘲這個功能外,參謀技能也是點滿了:「好吧,現在就算是你有充足的士兵來源了,教官有我和一眾軍官團這幫免費義務苦勞力,武器和軍裝之類的能從白鯨港新建的軍工廠、紡織廠想想辦法,但是……」
「錢呢,組建軍隊的錢從哪來?」
這可算是個永恆的問題了——錢不是問題,因為問題就是錢。
身為參謀長(副官)卡爾非常清楚,風暴師軍官團上上下下,是絕不可能同意總司令動用公款組件這支炮灰大軍的。
「放心,那種有損士氣的事情我根本就沒考慮過。」安森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而且沒加糖:
「這件事我準備自己干,和風暴師無關。」
「嗯?!」
卡爾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僅僅是震驚於安森的私人金庫,更是這份魄力。
看著那對近乎深紫色的黑眼圈外加一直癱在椅子上的某人,他甚至感覺自己快發現真相了。
「你、你昨晚……」
「別問!」安森直接搶斷,臉色瞬間僵硬:
「這事誰問誰死。」
看著他已經伸向槍套躍躍欲試的右手,卡爾用力深吸一口氣,雙手上揚做出標準的「無害」姿勢。
「好吧,不問了。」忠心耿耿的參謀長露出了虛假的笑容:
「但你有沒有考慮過,身為克洛維在編上校組建私兵可是違法的——萬一消息傳回本土,陸軍部很可能……」
「很可能撤了我的職,然後再派另一個願意到新世界送死的倒霉蛋過來?」安森翻了個白眼:
「我沒有問題,但要等他們先找到這個冤大頭再說。」
「可、可就算沒有,這也是個履歷污點,他們以後是能拿這件事給你罪名的。」卡爾還是擔心:
「比如說這場對帝國大軍的戰鬥,一口氣驅逐了帝國在新世界的全部勢力…哪怕不能升職,嘉獎肯定是有的;運氣好,你說不定還能撈一個宮廷男爵的貴族頭銜呢!」
「這種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吧,有沒有的前提是能先活下去。」安森擺擺手,一副為國效力不求名利的架勢:
「總而言之錢的問題不用擔心,東窗事發責任在我…還有什麼問題?」
卡爾嘆了口氣,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總司令大人完全是仗著背後有盧恩家族和那位弗朗茨家的大小姐撐腰,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最後一個——這支軍隊肯定不能列入風暴師的編制,你打算起個什麼名字,編制多少?」
「編制上…暫時先照十到十五個步兵團的規模來,等以後看有沒有機會擴編吧。」
安森認真的想了想,努力讓自己貧瘠的創造力發揮點兒主觀能動性:
「至於名字,嗯……」
「你覺得叫『射擊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