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城以北,遠郊。😡🎀 6➈𝕤𝕙υⓍ.ᑕσM 🐊💚
一望無際的曠野間,是連綿成片沿著河流走勢,占據了向陽高地的寬闊軍營,迎風招展的金色鳶尾花盛開在大大小小的丘陵之間,越過微微起伏的坡地和平原,俯瞰著在驚慌失措中嚴陣以待的揚帆城。
當路易帶著芙萊婭在一隊胸甲騎兵護送下,出城談判的同時,帝國大軍已經完成了圍城戰前期的全部準備工作:
山坡上已經遍布溝壑縱橫的淺壕和用來阻斷敵人反衝鋒的矮牆,丘陵之間的平緩地帶豎起了掩護側翼的堡壘;中部高地的樹木被砍伐了不少,並且建起了簡單的護欄…從視界上推斷,後方機極可能就是大軍的炮兵陣地。
「看來伯納德叔叔並不準備嚇唬我們,他是真的生氣了。」
內心沉重的路易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忍不住嘆息一聲:「換成卡斯帕·赫瑞德統帥親自指揮也不過如此,我的話…大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完成全部的攻城準備。」
「才不是呢!」精靈少女眉頭一動,略有些不服氣道:
「路易也是很強的,根本不比他們差…最多就是年齡上有差距!」
年輕騎士苦笑一聲,並沒有接過芙萊婭的話;周圍的胸甲騎兵見此情形,也很自覺的紛紛將視線轉向周圍,檢索根本不存在的敵情。
「以雙方的實力對比,如果最終無法說服,揚帆城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路易只得換了個話題,一邊為精靈少女講解現狀,一邊整理思路:
「揚帆城的城防設施還是很堅固的,短時間內大規模的火炮攻勢很難起到決定性的效果;如果我是他,我會放棄短期速攻的想法,轉而嘗試堅壁清野,襲擾的同時不斷放出和談的建議,促使城內爆發爭執,主動投降。」
「但這麼做的前提是對後方絕對的毫無顧慮,以現在的局勢加上在黑礁港使用了相同戰術最終失利的結果判斷,他大概會選擇傷亡較大的速攻戰。」
「那…如果真的要打,路易有贏的把握嗎?」芙萊婭只關心這一點。
年輕騎士遲疑了片刻,旋即搖了搖頭:
「有,但只有很少一點點——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了,除非他犯下某些致命的錯誤,否則不存在逆轉的可能。」
聽到這句話,精靈少女目光微動,望向他的表情中突然多出了幾分期待。
路易果斷搖頭,用認真的眼神否定了她的提議——他當然清楚芙萊婭想幹什麼,除非是萬不得已,否則哪怕僅僅是利用她的力量「恐嚇」伯納德,也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正當兩人還在無聲交流的時候,一隊同樣舉著談判旗幟的騎兵從地平線上出現,在眾人的注視下向他們而來。
一模一樣的金色鳶尾花軍旗,一模一樣的胸甲騎兵,甚至連雙方主帥的打扮也是高度相似,看上去就像鏡子裡外兩邊那樣滑稽。
只是這種「滑稽」不僅沒有觸及殖民地總管大臣的笑點,反而讓他更加的憤怒——尤其是在看到對面為首者居然真的是路易·貝爾納的時候,那種遭受親近之人背叛的刺痛感就愈發的深刻。
在還有十公尺左右的距離時,臉色難看的伯納德抬起右手停下了隊伍;他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嘴角,儘可能壓抑著怒意道:
「沒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相較於心態要炸的伯納德,同樣緊張的路易顯得要稍微從容一些,畢恭畢敬的在坐騎上向對方行了一禮,面不改色道:
「好久不見了,伯納德叔叔。」
面對年輕騎士的客套,並不領情的伯納德冷哼一聲,令精靈少女對他怒目而視。
「雖然我很清楚自己在明知故問,但處於對你主動站出來承擔責任的敬佩,我還是要再問一遍——願不願意接受我的條件?」他沉聲道:
「打開城門讓軍隊繳械並交出城防,所有參與叛亂者全部候審,等待判決?」
「可以,但前提是您願意做出承諾,絕不在事後進行任何打擊報復,並承認眼下揚帆城議會的合法性。」
微微昂首,路易不卑不亢的望向對方:「否則答應械等於要求讓他們束手就擒…雖然這麼說很狂妄,但我是向他們做出過承諾,一定會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
「你的確很狂妄——在沒有得到任何授權的情況下,以私人的名義做出這種毫無背書的承諾!」伯納德微微蹙眉:
「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現在要麼回小教堂不要出來,要麼跟我回軍營;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再把原委徹徹底底的和你說清楚。」
「事情的原委我已經很清楚了,伯納德叔叔。」
路易依然不肯做出退讓:「我明白您對自由派恨之入骨,我也不喜歡這些無事生非的叛徒,但他們的出現本身就證明了帝國在殖民地統治的弊端!不解決弊端,叛亂就會永無止境的持續下去,沒完沒了。」
「現在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機會就擺在您的面前,為什麼您就是不肯接受呢?」
「因為它根本就不是什麼能一勞永逸的機會!」
伯納德突然怒吼道,憤恨得頂著滿臉真誠的年輕騎士;他倒是想乾脆利落的把事情說明白,但很可能會起到反效果。
自己能說什麼?薩多爵士就是個騙子,他的目的就是要談判搞不成,或者逼我默許他之前臨陣脫逃的叛亂,讓我威信喪失方便徹底架空,你只是被他推出來對付我的傀儡而已?!
以伯納德對這位貝爾納小少爺的了解,這種解釋毫無意義,還會被他當成是故意挑撥離間,讓他們互相猜忌方便逐個擊破的手段。
甚至最壞的情況下,他也不是真沒考慮過接受路易的方案,讓他以揚帆城總督的身份背負所有罪責,予以揚帆城內所有人合法身份——至少儘快穩定局勢,好能掉頭迎戰咄咄逼人的克洛維大軍。
但稍微一想就知道這絕對不行,那幫自由派的叛徒且不說,要是連薩多這幫逃兵也悉數放過,沒有任何懲罰措施,那他這個總管大臣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現在靠著高壓手段和名正言順嚴懲叛徒的方式,他還能維持得住對軍隊的控制;一旦權威盡失,恐怕會被薩多為首的軍官們聯手架空,徹底變成任由他們擺布的傀儡。
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也絕不能助長這種囂張氣焰,要讓所有人——尤其是仍然忠於自己的軍隊看見,違抗權威究竟是怎樣的下場!
望著面若冰霜,絲毫沒有任何鬆動的伯納德,沉默了片刻的路易微微搖頭,略顯失望道:
「看來,您是堅持要用最極端的方式解決這件事了?」
「不是我要堅持,而是某些仍被蒙在鼓裡的人,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伯納德的表情還要更失望些,甚至還有幾分痛心:
「原本我以為一場瀚土戰爭,多少能讓你和亞瑟成長些;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你們根本沒有從自己的錯誤中吸取任何教訓。」
「不,我是知道的!」
年輕騎士大聲道,瞳孔驟縮:「伯納德叔叔,我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您才會這麼憤怒!」
你知道?
內心詫異的伯納德依舊一動不動,眼角餘光飛快地掃過路易周圍的胸甲騎兵,想從他們的表情中得到答案:「是麼。」
「是的!」路易鄭重的點頭,同時看向伯納德的眼神愈發悲痛:
「這種事情…您不想告訴別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很多事情如果不說出來,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往往會加深內心的痛苦。」
年輕騎士目光灼灼的望著他,感情真摯。
伯納德一怔,詫異的臉色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
「你……你把話說清楚,什、什麼痛苦?」
「您不用掩飾了,伯納德叔叔,我都知道了。」年輕騎士緩緩搖了搖頭,他緊抿了下嘴唇,用略帶沉重的口吻道:
「很多事情哪怕我們明知道可能有不好的結果,但當它發生的時候,我們還是會抵擋不住的情感帶來的衝擊,導致很多災難性的後……」
「不不不……」看著路易有繼續說下去的跡象,伯納德趕緊搶斷道:
「我不知道!」
「啊?」
路易愣了下:「您…您不知道?」
「是啊,我真不知道!」
「您不知道什麼?」
「我……」伯納德張了張嘴,整整停頓了數秒才繼續道:
「我也不知道啊,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年輕騎士終於恍然大悟,但隨即又有了一個新問題:「我當然是在說艾德·勒文特爵士的事情…否則還能有什麼?」
「艾德·勒文特!」
這下輪到伯納德震驚了:「你手裡有關於艾德·勒文特的情報?!」
「是啊。」路易下意識的點點頭,用理所當然的口問道:「當然也是最近才得到了關於他的消息,所以我才會明白為什麼您會對揚帆城的『背叛』如此的憤怒。」
「但我還是想說,艾德·勒文特爵士的死並不是您的錯,他只是運氣稍微有些不太好,否則在那個時間正常情況下根本不會遇到克洛維的艦隊,更不用說……」
「你等等,等等!」
伯納德大驚失色,連忙抬手打斷了年輕騎士:
「艾德·勒文特死了?這不可能!」
對於他,伯納德實在是太了解了——那詭異到極點的血脈之力,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生擒或者殺死他,哪怕是在海上!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在一場可怕的海上戰鬥當中,任何事情都不足為奇。」路易嘆了口氣,出身艾德蘭的他當然比來自南方的伯納德更加了解大海:
「我對艾德·勒文特爵士的血脈之力也略知一二,但在兩艘克洛維軍艦的圍剿下,就算他能逃得過最開始的戰鬥,也躲不過之後的艦船爆炸;倖存的水手告訴我,綠龍號燃起的火焰,即便在兩三公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
話音戛然而止。
剛剛還在滔滔不絕的年輕騎士,忽然間好像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麼,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對面整個人都驚了的伯納德:
「這件事情您…您不知道啊?」
面容呆滯的伯納德已經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派遣艾德·勒文特和綠龍號戰列艦出使北海三國,幾乎是他在眼下糜爛的局勢中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只要他們從西線向克洛維殖民地發起攻勢,及時自己只剩下揚帆城這最後一塊領地,也有絕境翻盤的可能!
相反如果失敗了,一艘戰列艦和船上數百名水手至少也能襲擾白鯨港,迫使克洛維守備軍團不得不後撤回援,同樣能夠讓局勢稍有轉機。
但艾德·勒文特他…他居然死了?!
不僅死了,聽起來好像連綠龍號也完蛋了!
怪不得自己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得到關於他們的情報!
原本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的伯納德,此刻的內心猶如從高空墜落般雪崩:黑礁港圍攻戰失利,揚帆城叛亂,艾德·勒文特慘死,為了奪回揚帆城自己還主動把灰鴿堡這個最後的防線,拱手讓給了克洛維人……
「伯納德,伯納德叔叔?」路易瞪大了眼睛,看著表情飛快變化,扭曲成一團的總管大臣,略有些擔心道:「你…你沒事吧?」
「噗!」
面無表情的伯納德突然噴血,呆滯的雙眼無力的望向驚愕的年輕騎士,身體軟軟的向前倒下。
「總管大臣?!」
「不好了!快,快救人!救人!」
「伯納德大人?!伯納德大人您醒一醒,醒醒啊!」
對面的總督衛隊頓時亂作一團,慌慌張張的將已經昏迷不醒的伯納德扶上戰馬;不等路易這邊開口,就匆忙的飛快離去,連軍旗都扔在了地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路易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的望著對面狂奔而去的背影;周圍的胸甲騎兵們也是面面相覷,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
兩小時後,揚帆城圍攻戰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