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微微泛紅的槍管噴出龍息似的火光,禮花似的彈幕夾雜著硝煙打在嫌犯身上,在鉛彈攜帶的動能下,胸口和脖子像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玻璃一樣四分五裂。
看著地上碎成一堆煤炭的嫌犯,端著霰彈槍的莉莎相當的滿意,甚至驕傲的翹起了小下巴。
了不起的莉莎警長,又一次從邪惡的罪犯手中拯救了白鯨港的人民!
當然,中間遭遇了一些小小的挫折(指差點兒跟丟),也給白鯨港的人民製造了一點小小的麻煩(指多次使用手榴彈炸街,弄塌了不少木棚和房子),還險些暴露了身份(指被發現是施法者,不過反正嫌犯死了所以也沒人知道)……
但是和結果相比,這一切的一切,顯然都是值得的!
硬要說有什麼讓女孩兒特別遺憾的地方,大概就是沒能生擒嫌犯,畢竟一個活著的嫌犯更值錢(因為某監護人未盡職責的緣故,莉莎不太能分得清「重要」和「值錢」的區別)。
至於另一個,則是因為對方最後並未認罪,導致她沒能在扣扳機的時候說出「以警長的名義,宣判罪犯的死刑!」
莉莎覺得這句話非常的帥氣。
從動作到表情,她練習了不下二十遍,司令部的鏡子可以證明這一點——上面至今仍保留著霰彈槍留下的彈坑。
「唔……」
但就是因為到最後嫌犯也沒認罪,辛苦練習的動作和口號結果完全沒用上…剛想到這裡,開心的莉莎立刻氣呼呼的鼓起了腮幫,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地上的「碎煤炭」。
雖然很生氣,但莉莎並未忘記自己身為「警長」的重要職責;她蹲下身體,在滿地的「碎片」之間開始摸索尋找起來。
【警長守則第九條:身為警長,永遠不能放過一切和犯罪行為有關的細節。】
嫌犯的屍體雖然先被手雷炸飛,又挨了一發霰彈槍,但依然還算「完整」——至少所有的碎片都還在,哪怕拼不成樣子也不妨礙尋找線索。
但令莉莎特別失望的是,這個嫌犯也許是急於逃跑的緣故,身上根本沒有攜帶任何多少東西;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標誌或者徽章,沒有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沒有造型特殊的武器……
只有一隻普普通通的短刀,幾枚藏在衣服裡面,因為爆炸和皮肉黏在一起的銀幣和銅幣,外加腳上勉強還算完好的靴子而已。
莉莎失望的將這些證據撿起來,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己的大衣下面,準備之後交給安森或者卡爾處置。
做完這一切,大警長撿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武器,稍微整理下衣領和圍巾,又重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根「捲菸」,叼著煙背著手,深一腳淺一腳的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五分鐘後,端著霰彈槍的風暴師士兵終於陸陸續續趕到了現場,十分「默契」的在距離爆炸中心十米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一個個愣在原地。
街道中央被炸開了一個不規則的巨型半球形土坑,看上去簡直和一枚四十八磅臼炮炮彈從天而降別無二致;硝煙混雜著各種生活垃圾的腥臭味兒從坑洞中央飄散而出,令士兵們難以靠近。
兩側街道的民房更是慘不忍睹,被成片成片爆炸捲起的「暴風雪」完全覆蓋,不少本就搖搖欲墜的木棚乾脆直接就完蛋了,只能看到埋在黑白色雪堆里的「零件」。
而那些原本還算「堅固」的房子則更加悲慘,不少在第一輪爆炸中就被氣浪掀飛出去,像玩具似的重重砸在地上然後徹底解體,變成遍地的碎磚瓦礫。
至於鉛彈留下來的彈坑,被扔得到處都是的破爛和垃圾,慘遭連累的木棚和被砸爛的牆壁…根本是數不勝數;哭泣和慘叫聲此起彼伏,甚至連隔壁社區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某位「警長大人」在追擊逃跑的嫌犯,更像是兩支勢均力敵的軍隊剛剛在街道上展開了一場血戰,並且過程相當慘烈。
「打掃現場吧…還有再來個人,去把阿列克謝團長也喊過來。」
卡爾·貝恩無奈的嘆了口氣——雖然不是沒猜到事情的後果,但第一次就鬧得這麼厲害還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預計。
「哦,對了!」
沒等傳令官跑遠,參謀長又抬手把他攔了下來:「告訴你們團長,過來的時候記得多帶些人手——至少一整個連!」
「這是要逮捕兇手?!」
傳令兵兩眼放光。
「這是要救人!」卡爾·貝恩翻了個白眼:
「然後…可能還要連帶著把整個社區都重建了。」
……………………
與此同時,大茶壺酒館。
靜悄悄的酒館內,只能聽見大茶壺「咕嘟咕嘟」冒熱氣的聲響。
戰戰兢兢的客人們各自趴在桌上,除了不斷用餘光環顧四周,或者伸長脖看向街道的情況之外,甚至不敢輕易離開自己的座位。
守備軍團的士兵和那位「警長」已經離開了,但外面的動靜卻並未終止,除了凌亂的鐵靴聲,槍響之外,不久前還從遠處傳來過爆炸的動靜。
酒館老闆趴在吧檯前,一遍一遍的用手裡的干抹布擦著一塵不染的桌子,像是著魔了似的機械地重複著動作,拼命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 ❻➈ˢ𝐇ùЖ.𝔠𝐎爪 🎁🐊
滾燙的大茶壺還在咕嘟作響,頭也不抬的老闆不停地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四周,偷偷觀察客人們的舉動和外面的動靜。
很快,街道上似乎已經安靜了下來;街道上雖然還能看見巡邏的士兵,但也都將武器背在身後,像往常巡邏時那樣,只是數量變多了一些,而且都顯得非常匆忙。
就連一開始還在戰戰兢兢的客人們也逐漸放鬆了警惕,開始小心翼翼的三五成群湊成幾桌,壓低了嗓音小聲討論起來;也有些依然趴在自己桌上呼呼大睡…或者假裝呼呼大睡。
茶壺街是所有社區中最新的一個,住在這裡的全都是最窮的移民和土著民,彼此間毫無交集,鑽破腦袋想要住到其它社區。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湊在一起,畢竟無論移民還是土著,遇事抱團屬於天性。
又過了一陣,酒館老闆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抹布,不做聲的打算悄悄離開吧檯。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一個聲音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
「咳咳…來杯喝的。」
渾身一震的老闆緩緩扭過頭,發現面前吧檯上突然多了一個瘦削的身影。
那人穿著件破破爛爛褪了色的舊外套,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魚腥味,一頂舊禮帽下亂糟糟的頭髮像海草似的覆蓋了大半張臉,叼著一個頗為精緻的菸斗。
酒館老闆記得個傢伙。
最近這些天,他經常來到自己的酒館;和那些「真正的常客」不同,他從不要熱水,有時候是一杯啤酒,有時候是摻了水的啤酒,有時甚至會點一條魚……
再加上對方永遠叼在嘴邊的石楠木菸斗,酒館老闆大概猜測對方的的身份:落魄貴族或者破產了的富商。
這種傢伙在殖民地絕對不罕見,他們通常很難立刻擺脫過去,會在抵達殖民地的第五到六個月花光所有的財產,變得和所有茶壺街的居民同樣一無所有。
對於這種傢伙酒館老闆毫不同情,只想掏空他身上最後幾枚銅板,他甚至期待著對方拿那個菸斗找自己換酒的時刻。
於是他立刻賠上笑臉:「想喝點兒什麼?」
「來杯啤酒。」那人頓了頓,猶豫片刻道:
「……摻些熱水,天太冷了。」
「是啊,最近越來越冷了。」
酒館老闆麻利的拿過一隻杯子,倒了半杯啤酒擺在桌上,直勾勾的盯著他嘴角的菸斗:「六枚銅幣。」
那人愣了下:「不是三枚嗎?」
「那是以前的價格。」酒館老闆不經意的翹起嘴角:
「最近天氣太冷了,木柴又那麼貴,不漲價不行啊。」
「當然,看在咱們倆這兩天交情的份上,要是你最近手頭緊了,我可以請你喝杯熱開水…至於待的時間,可以按酒錢算。」
那人突然沉默了。
酒館老闆也不說話,故意把那半杯酒往前推了推,抱著肩膀耐心等待,視線不停地掃向酒館裡某個角落。
門外的士兵還在來來往往,而且越來越頻繁了。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酒館老闆即將要離開的時候,那人突然拿下嘴角的菸斗,攥緊的右手顫抖著,將它輕輕放在了吧檯上。
「給我來…滿滿一瓶。」
低沉的嗓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沒問題!」
內心欣喜若狂的酒館老闆果斷答應,立刻從身後架子上拿過一整瓶酒,放在那人面前。
但當他去拿菸斗的時候,對方卻並未鬆手。
「我想問個事。」那人突然說道:
「其實是我剛剛突然想到的,但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酒館老闆怯怯的收回了手,目光又瞥了眼酒館裡的某處角落,然後朝那人笑了笑:「您請說。」
「就是剛剛那位…警長大人,她說那些兇手最後跑到了這裡。」那人慢吞吞道,默默地端起了那半杯酒:
「而您說那三個人租下了閣樓,再然後就沒遇到過他們。」
「對。」老闆眨眨眼:
「怎麼了?」
那人放下酒杯,指了指被手榴彈炸碎的大門:「但剛才他們中有一個才從這兒跑了出去。」
「呃……」酒館老闆面色微變:
「我就是那麼一說,更何況我也不認識那些傢伙——您為什麼在意這個?」
「我並不在意,我說了…這只是我剛剛突然想到的。」那人依然慢吞吞道:
「我只是覺得,如果他們三人第一次在這裡開了房間,渾身是血,通常的酒館老闆…應該會對這種『客人』印象深刻才對。」
「怎麼會才幾天時間,就把對方的長相忘光了呢?」
「所以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您其實認識他們,只是因為他們是殺害士兵的兇手,所以不敢告訴別人。」那人繼續道:
「您允許他們躲在您的酒館裡,讓他們在躲風頭的時候好有個容身之處——因為茶壺街是個又偏僻又骯髒的地方,通常那些大人物不會願意來。」
「但…他們來了。」
酒館老闆的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不過其實最有趣的地方,是剛才那個突然跑出去的傢伙。」那人話鋒一轉:
「很有意思對吧?其實那位警長和士兵們根本沒找到什麼線索和證據,他就突然跑出去了——簡直像故意告訴別人自己就是那個兇手似的,這不是很傻嗎?」
「但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他很勇敢;這位先生極有可能是打算利用自己當誘餌,讓士兵們以為兇手已經跑掉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而他的同夥們…很可能還在這個酒館裡面呢。」
「您到底是誰?」
酒館老闆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您不高興了嗎,抱歉。」
輕輕道了個歉,那人終於鬆開了按在菸斗上的右手,同時將左手伸向酒瓶:「我只是閒來無事,想和您聊聊而已。」
酒館老闆冷哼聲,伸手去拿桌上的石楠木菸斗。
就在碰到的瞬間,他瞳孔猛地驟縮了下,整個人像被石化似的怔住。
這個菸斗…是一件魔法道具!
咔嚓——
耳畔突然響起擊錘被叩開的聲音,面前那人的右手突然多了一把左輪,槍口頂住了自己下顎。
「但說實話,我覺得您和您的同夥們還是不太聰明。」那人繼續說道,左手握著的酒瓶和身體巧妙的擋住了視線,讓身後人無法看到他手中的左輪:
「我並不是猜測兇手應該還躲在這間酒館,而是百分之百知道你們就藏在這兒…只是不知道具體是誰,又有多少個同夥,才埋伏了那麼多天。」
「所以…謝謝你剛才的消息,讓我終於可以確定真的只有三個人了——刨除掉跑出去的,還剩下你自己和牆角那位對吧?」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
那人放下酒瓶,在老闆驚恐的眼神中放下酒瓶,抬手摘掉了頭上的帽子和假髮,露出了一張音樂家似的瘦削麵龐:
「白鯨港守備司令…安森·巴赫。」
話音落下的瞬間,安森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吧檯;瞬間,酒館老闆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轟——!!!!」
伴隨著嗆人的煙塵,他身後的牆壁轟然傾塌,露出了後面街道。
以及問訊趕來的阿列克謝中校,和他整整一個連舉槍就位的線列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