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海,王冠號軍艦,清晨。🌷🍧 ➅9s𝔥ᑌ𝐗.Ⓒ𝓸𝕄 🐊♨
光線明亮的軍官餐廳內,坐在餐桌前的安森凝視著散發著蒸騰熱氣的熱咖啡,雙手拿著餐刀餐叉,一言不發。
哪怕低著頭,他也能感覺到對面年輕船長在用非常「奇妙」的眼神注視著自己——雖然他已經拼命在掩飾了。
如果可以,安森一般不怎麼喜歡解釋某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因為越解釋反而越糟;但這次不同,塞西爾家族是自己很重要的合作夥伴,如果可以,安森其實是很想拉攏這位年輕的船長,讓他主動願意加入到自己這邊的。
考慮到自己好不容易立起來的「人設」,很可能因為某位大小姐的過激行為毀於一旦,安森認為還是很有補救的必要的。
安森抽動了下喉嚨,緩緩揚起視線;對面的威廉顯然也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身體猛地一顫。
於是安森深吸口氣:「威廉·塞西爾上校。」
「嗯?!」
年輕船長反應巨大:「怎…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我們可能要談談。」
「不!我理解…呃…我覺得…沒什麼要談的。」
威廉開始裝傻。
安森嘆了口氣:
「之前塔莉婭小姐的事情,諸位也許是有所誤會……」
「沒…沒有誤會!我是說…我們都明白…真的。」
「不不不…你們顯然是理解錯了,我們兩個…不是你們想像的……」
「我明白——真的,您無需掩飾什麼,我懂;許多古老的豪門所遵循的傳統,它們…並不完全符合現代克洛維王國的…道德觀。」
「不,您不明白。」
「我理解您的感受,這並不是什麼需要感到羞恥的事情;真心相愛的人只需在乎彼此,用不著考慮…世俗的眼光。」
「……您真的誤會了。」
「我向您保證,王家海軍絕對不是什麼充滿偏見的地方,我們絕對不會用任何異樣的眼光看待您;儘管放心好了,我們絕對不會把您當成是某種……」
「人渣?」
「沒錯…不!我們…絕對沒有這麼想,真的!」
「……我相信你,謝謝你。」
「不,是我應該謝謝你!呃…順便多問一句,您和塔莉婭小姐只是訂婚,您們應該沒有…呃…我的意思是…啊!秩序之環在上,我都在想些什麼吶…算了…我只是在胡言亂語…您…就當沒聽見。♝🐜 👌🎈」
「……」
很好,這人設看來是徹底破產了。
看著威廉·塞西爾那強作鎮定的模樣,安森在心底哀嘆一聲,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先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就在他起身離開時,面色微微泛紅的年輕船長突然開口喊道:
「等一下!」
停住腳步,安森面不改色的回首望去:
「請說?」
「啊…沒什麼。」威廉很不自然的笑了笑:「是這樣的,廚房告訴我今天的午餐會晚一些,可能要十二點才能開始,所以提前通知您一下。」
「或者您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讓人把午餐送到您的房間…門外?您放心,我們的船員非常懂得尊重彼此的隱私,絕不會做出某些令人不齒的行為!」
「……謝謝。」
強忍著把對方打一頓的衝動,安森轉身離開了餐廳。
船艙內,塔莉婭坐在窗前眺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手邊放著一杯清水,表情十分的悠然;一旁的床鋪上躺著呼呼大睡的莉莎,像是在做和食物有關的美夢——口水已經淌到了枕頭上。
怎麼形容呢…嗯,既視感過於強烈,簡直就像是出門旅遊的「幸福」一家人。
「安森,你回來了。」微笑的塔莉婭回過頭,款款起身:
「早餐如何?」
「……還行,你呢?」
「剛剛起來,昨晚的海浪真是太猛烈了。」
「莉莎怎麼樣了?」
「嗯,還沒有醒…你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比較的嗜睡。」
「是啊。」
不行,這個既視感怎麼越來越強烈了。
瞥了一眼熟睡的莉莎,安森不動聲色的反手鎖死的房門:
「能談談嗎?」
「當然可以。」起身的塔莉婭走道一旁,將安森隨手扔在床上的大衣掛在門後的衣帽架上,又斟了一杯提爾皮茨朗姆,微笑嫣然:
「只要您想,我們任何時間,什麼都可以談。」
「畢竟…我們可是未婚夫妻呢。」
安森的嘴角劇烈抽搐了下。
他現在可以百分百的確定,對方的出現絕對不是什麼巧合,而是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了。
「你看起來好像是誤會了什麼,需要塔莉婭提供什麼幫助嗎?」
將酒杯奉到安森面前,少女眨動著清澈的大眼睛。💢🐳 6➈𝕤𝓱υ𝔁.𝐜Ỗᗰ ♔★
「那我能問問這是為什麼嗎?」接過酒杯的安森不動聲色道。
「為什麼…安森不希望塔莉婭來嗎?」
少女的眼神中泛起了委屈。
「我絕不是這個意思!」安森果斷否認道。
「那為什麼要問為什麼呢?」塔莉婭繼續追問。
「因為……」安森欲言又止。
少女睜大了眼睛:「因為?」
「因為…我以為你會晚點兒再來。」安森趕緊放下酒杯,看向少女的眼神無比的真誠:
「你知道,想要在殖民地建立屬於盧恩家族的力量,需要大量的前期準備工作。」
「而這也就是塔莉婭一定要來的原因啊。」少女露出了暖心的微笑:
「新世界的局勢實在是太複雜了,僅憑安森一人是無法應對所有問題的——更重要的是我們可是未婚夫妻,遇到苦難不是應該彼此攜手,共同面對嗎?」
「當然應該,這太應該了!」安森果斷表示認可。
看著安森誠懇的神情,塔莉婭微微搖了搖頭,轉身走到窗邊,眺望著平靜的洶湧海。
「不…親愛的安森,你還是不明白。」
「哦?」
安森挑了挑眉毛。
「最開始的階段,塔莉婭的確沒有任何干涉安森的想法,準備等到最合適的時間才正式出現——提前現身,或許能用盧恩家族的身份提供些便利,但也會激化許多矛盾,製造更多的意外。」
背對著安森的少女如是道:「但非常遺憾,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允許塔莉婭這麼做了。」
眼下的情況…安森挑了挑眉毛:
「幽淵之海?」
「正是。」
塔莉婭的聲音突然變得沉重:「更準確的說,是新大陸的舊神世界,他們對於我們這些『外來者』充滿了敵視和排斥心理,根本不願意接受一支來自舊世界的力量在他們的土地上站穩腳跟。」
「我嘗試著和他們達成妥協,甚至放低姿態向他們尋求合作與幫助,但均遭到了拒絕;他們甚至不願意展開任何形式的談判,態度無比的強硬。」
「原來如此……」安森輕聲嘆息,內心卻對此相當的不以為然。
他們當然強硬了!
安森對舊神世界之間的關係並不算很了解,但也很清楚一個「使徒」究竟意味著什麼——那是站在整個施法者體系巔峰的存在,是除了已經隕落的三舊神之外現存於世的「真神」。
當然,要按照秩序之環的評價標準,他…祂們其實更像是一群邪神……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旦盧恩家族在新世界站穩腳跟,雙方最先展開的肯定不是什麼狗屁團結,舊神派之間的「血濃於水,親密無間」,而是劃分利益的死斗!
原因也很簡單——無論再怎麼標榜「正義」,舊神派都是一群以血脈為統治核心的群體;這意味著除了擁有共同血脈的家族成員,其餘要麼是敵人,要麼連「人」都不是。
例如安森,他自己勉強算是處於「人」和「不是人」之間的「工具人」行列,地位略等於之前死於塔莉婭之手的梅斯·霍納德。
對盧恩家族而言,放低姿態似乎是一種妥協;但對新世界的舊神派而言,只要擁有使徒的血魔法家族踏上自己的土地,那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侵略。
這麼想的話,安森也就大概能理解為什麼已經過去將近兩百年的時間,秩序教會仍無法在新世界建立起一座真正的大教堂了。
對秩序教會而言,他們大概也在面臨類似的兩難問題——要麼繼續維持教會在舊世界的存在感,要麼發動一場真正意義上的「聖戰」,號召整個秩序世界向新世界進軍,消滅這群明目張胆的舊神派。
現在看來,秩序教會選擇了前者;果然相較於外面的世界,還是「家」里的敵人更可恨。
想到這些,安森忽然間又發現了另一個問題:「所以這一次,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帝國,還有新世界的…舊神派?」
「非常遺憾,是的。」塔莉婭扭過頭來,輕聲嘆道:
「真是諷刺,我們此行原本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們盟友,但結果卻讓自己擁有了更多的敵人,並且是不死不休的死敵。」
「安息之土…也就是新世界的舊神派,他們似乎已經放棄了對抗偽神的想法,或者說他們並不認為秩序之環真的會將觸手伸向他們那片荒涼的土地。」
「安息之土?」
安森迎著少女的目光,突然對這個話題充滿了興趣:「為什麼要叫這麼名字,有什麼特別的含義,亦或者僅僅是隨便起的名字?」
聽到安森問題的塔莉婭突然渾身一震,她輕輕閉上了雙眼,扶著桌沿顫巍巍的坐下,沉默著將繯首藏在胸前。
安森被她的舉動弄得有點兒慌,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怎麼了?」
「沒什麼!」
少女猛地抬頭:「親愛的安森,想要告訴你答案,塔莉婭必須先向你解釋另一個問題——你認為,為什麼秩序之環是一個『偽神』呢?」
為什麼秩序之環是偽神…滿頭霧水的安森微微蹙眉,努力思考道:
「因為祂盜竊了原初之環?」
「不。」塔莉婭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因為無論秩序之環的信徒們如何標榜自己信仰的正義,也永遠解釋不了一個最致命的問題——這個世界,究竟是如何出現的?」
「我…我們…究竟從而何來,要往何處而去?」
「他們無法解釋這一切,但三舊神可以。」
「唯有黑暗方顯光明,唯有鮮血方能永生,唯有毀滅方能偉大。」
「三句頌言對照三位真神,也就對應象徵著一切起始的『原初之環』;瀆神者們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堂而皇之的將他們修改的符文,當做了信仰的標誌。」
「原初之環,代表了真神信仰的起源——進化。」
「我們,…從混沌中誕生,從最初的黑暗成就無數的色彩,從穹頂落下的第一滴雨水,化作整個世界,從螻蟻成為強大的存在,我們一直在進化,始終在進化。」
「這就是真神之所以為真神的理由——這個世界是不斷進化的,而祂們為我們找到了三條截然不同的進化之路;這些道路很危險,很殘忍,很恐怖,它需要我們割捨很多很多的東西……」
「但當我們放棄進化的那一刻起,就是我們自我毀滅的時刻。」塔莉婭輕嘆道:
「而這…也是安息之土存在的緣由。」
「即便神已經將真理展示給世界上所有的生靈,仍不意味著所有人都能理解祂們所指引的未來;仍有一群同樣踏上這條道路的存在,認為應當在『進化』的同時,保留某些東西。」
「他們註定無法成為非凡,註定要被不斷變革的世界所拋棄,但他們仍然堅持不願放棄,頑固的恪守著某些無法割捨的原則。」
所以他們所生活的世界被舊神派稱之為「安息之土」,因為他們註定會覆滅麼…安森不禁猜測道。
換句話說,新世界的舊神派…他們的力量極有可能與舊世界的截然不同。
「當然,這僅僅是原因之一,對許多真正的舊神派而言,這甚至並不是真正這麼稱呼它的理由。」
塔莉婭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蕭索,眼神中蘊藏著某些十分獨特的情緒:「對我們所有人而言,那片土地其實還有一些非常特殊的意義。」
「它…還是整個舊神世界的墳墓。」
「埋葬著三位真神的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