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盧恩之戒的瞬間,精靈大使的表情就像曾經的圖恩大公一樣,從驚訝到恍然大悟。
沉默片刻後,驚魂未定的瑪緹亞斯大使緩緩開口道:
「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不,重點不是我們想做什麼。」安森的表情無比的嚴肅:
「重要的是十三評議會…你們打算做到哪一步。」
精靈大使微微一怔,他剛要開口,安森就再次插話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場伊瑟爾與克洛維的戰爭應該也是你們所需要的。」
「為了儘快打開局面,所以克洛維肯定會將目標放在鷹角城,傾盡所有力量攻下這座控制著南北要道的關鍵要塞;而伊瑟爾當然不可能將這麼重要的關卡拱手相讓,自然會傾盡最精銳的軍隊,不顧一切的增援。」
「禁衛軍團…他們代表的不僅僅是近年來伊瑟爾王室與帝國聯合的戰略方針,更是不顧一切推行秩序之環信仰的伊瑟爾王室,賴以維持統治的核心力量。」
「一旦這支力量和其餘支持秩序之環信仰,支持王室的軍隊源源不斷的被派往鷹角城,伊瑟爾精靈王國的國內就會出現短暫的力量真空。」
「諸位也就是高貴的十三評議會,就能趁機行事,控制王國大權;打壓秩序教會和王室,令伊瑟爾精靈王國恢復傳統…對嗎?」
精靈大使面色驚變,但並未開口。
安森的嘴角流露出一閃而過的諷刺,緊接著遺憾的嘆了口氣:
「看似堅固的鷹角城,在面對兩面夾擊時脆弱的簡直讓我們克洛維人都感到驚訝;至于禁衛軍團…空有帝國的架勢,實則根本不堪一擊!」
「順便可以再告訴您一件事,禁衛軍團的統帥路易·貝爾納,之前就是我的手下敗將;占據著物資充足的雷鳴堡,面對不過兩倍出頭的攻城軍隊,他甚至都沒撐到一個月!」
「而您…瑪緹亞斯大使閣下,我大概也能猜到您此行的目的。」安森話鋒一轉:
「名義上您代表伊瑟爾精靈王,聯合七城同盟進攻克洛維;但據我從圖恩大公那裡得到的情報來看,您似乎並不真的希望七城同盟立刻被動員起來。」
「因為如果真的有十五萬大軍…不!只要再有兩三萬人出現在鷹角城戰場,局勢就會立刻逆轉,哪怕克洛維再希望攻下鷹角城,也不會為了一座要塞損失一個滿編軍團。♠♟ ➅9şĤ𝐮ⓧ.𝕔Oм 🍩😂」
「您原本的計劃應該是拖一陣子,等到鷹角城守軍和禁衛軍團消耗的差不多了,十三評議會控制了伊瑟爾精靈王國的攝政權;那時才是七城同盟進入戰場的時間。」
「七城同盟加上伊瑟爾精靈王國,雙方的軍隊只要能夠十萬,還在面臨帝國入侵的克洛維是擋不住兩線受敵的;屆時伊瑟爾就能體面的結束戰爭,並且用『事實』證明傳統才是伊瑟爾精靈真正的力量。」
「只可惜…事情並沒有如您期望的那樣發展。」
瑪緹亞斯大使冷哼一聲,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罷了。」
「但並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不是嗎?」安森笑了笑,接過話頭:
「在克洛維和伊瑟爾的立場上,我們是敵人;但在另一個層面,我們又是朋友;作為朋友,我們樂於在十三評議會的朋友們需要幫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
「比如說…在正面戰場拖住伊瑟爾精靈的主力軍,保持進攻態勢,為你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為什麼?」瑪緹亞斯大使眯著眼睛,表情中透著慌張和幾分不信任:
「這對你們有什麼好處——我對克洛維的…真神的信徒也有所了解,但可不記得你們有這麼樂於助人。」
「但我們同樣清楚唇亡齒寒的道理。」安森的語氣愈發凝重:
「想想看,一旦讓秩序教會在伊瑟爾繼續擴張下去,甚至徹底架空王室徹底控制政權後將會發生什麼,這個古老的精靈王國哪裡還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這不可能!」瑪緹亞斯大使立刻反駁道:
「聖徒歷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會議說的很清楚了,教會無權干涉世俗政治!」
「那您覺得我的頂頭上司路德維希·弗朗茨是怎麼當上軍團司令的?」安森隨即冷笑:
「全憑個人實力,和他父親克洛維總主教無關是麼?」
精靈大使啞口無言。
「只要有可能,教會無時無刻都在擴張他們的勢力範圍。」安森的表情一點一點嚴肅起來:
「克洛維的開戰理由是伊瑟爾派駐王都的大使是一位施法者,這就已經給了教會介入的理由;如果再更進一步,連您的身份也暴露了呢?」
「如果伊瑟爾精靈王眼看戰局失利,自己即將被十三評議會奪權,主動要求教會介入調停呢?」
「您覺得秩序教會真的能袖手旁觀,完全遵守第二次公序會議的決定,不介入世俗的權力紛爭嗎?!」
瑪緹亞斯大使內心一驚。👊😂 ❻❾ᔕ𝓱𝓤x.ⓒ๏𝕄 ☹🍭
作為上層純血精靈貴族,他當然比安森更清楚過去幾十年秩序教會在伊瑟爾的擴張究竟有多快;但自製始終他都僅僅將這些當成王室壓制傳統貴族的手段,認真回想起來,才意識到眼下的教會在伊瑟爾擁有何等恐怖的影響力。
如果教會真的介入戰爭調停,並以此為要挾介入伊瑟爾的內政,那……
「我們必須合作,大使閣下。」
安森死死盯著他那雙驚疑不定的眼睛:「為了我們彼此所效忠的國家,更為了大計劃——盧恩家族,衷心希望十三評議會能得到應當屬於他們的一切。」
「所以只要您肯接受我的提議,不僅布勒·瑪緹亞斯會安然無恙,白塔城的數萬伊瑟爾精靈也可以交給十三評議會,成為你們手中的另一張底牌——如果還有其它需要幫助的地方,也請儘管提出來。」
「記住,你們不是在孤軍奮戰。」
「全世界所有志同道合的真神信徒,都不是在孤軍奮戰。」
話音落下,表情鄭重的安森後退兩步,不再言語。
瑪緹亞斯大使還想要說什麼,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克洛德·弗朗索瓦大公和布蘭德伯爵也已經結束了談話,正朝這邊走來。
走在前面的圖恩大公臉色沉重,緊握著腰間的刀柄,但緊蹙的眉宇卻鬆開了;緊隨其後的布蘭德伯爵神情寂寥,眯起的雙眸中閃爍著內心的掙扎。
「回去了!」
扔下這句話的圖恩大公甚至沒有多看安森一眼,自顧自的朝不遠處正在原地焦灼等待的衛兵而去。
根本不用多說什麼,對方的態度就已經證明了一切。
安森輕笑一聲,和仍站在原地的瑪緹亞斯大使意味深長的對視了一眼,便也轉身跟上圖恩大公的步伐。
「安森·巴赫閣下!」
正當要離開時,背後的布蘭德伯爵突然攔住了安森的步伐,望著他扭過頭來的疑惑表情沉聲道:
「鷹角城的要塞司令官威科,我曾經在幾年前見過一面;是個總是戰戰兢兢,沒什麼主見的傢伙…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死了。」安森如實相告:
「要塞被攻破的時候,他帶著殘兵據守鷹角城最內側的一座塔樓,最終身中六刀而死;在被徹底包圍的時候,親手升起了這面血色燕尾旗。」
「我們把他和所有戰死的鷹角城守軍統一埋在了城外的山丘上,在那裡立了一塊墓碑。」
當然,是路德維希立的——南部軍團上下,也就他有這種閒心思。
布蘭德伯爵怔了下,隨即深深地看了安森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轉身離開。
望著他和精靈大使的背影,搖搖頭的安森加快了腳步,朝已經等得不耐煩的克洛德·弗朗索瓦而去。
……………………
回到軍營,法比安正和幾個營長安排風暴師的駐紮問題,小書記官正和幾個從炮兵連拉來的士官組成的「臨時後勤管理委員會」籌劃軍隊擴建的工作,莉莎據說跑到前沿陣地去了…於是留在營帳里「歡迎」安森的,只有卡爾·貝恩一個人。
「情況怎麼樣?」
「一切順利!」
安森從營帳角落的箱子裡翻出一瓶朗姆酒,直接咬掉瓶塞灌了一大口,心滿意足的打了個嗝: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不怕死的種族;只要有機會苟且偷生,誰也不願意白白送命。」
「等到明天清晨,圖恩的軍隊會對白塔城發動一次佯攻,然後布蘭德伯爵和那位精靈大使就會宣布投降;四千士兵和幾萬精靈會暫時被控制起來,等到鷹角城的戰鬥結束就把他們送回伊瑟爾;然後……」
「然後圖恩大公和你那位『表弟』,就必須帶著圖恩的軍隊北上,到鷹角城和我們並肩作戰。」卡爾一把從安森手裡搶過酒瓶,仰頭吹了口:
「他現在已經大大得罪了伊瑟爾精靈,如果沒有克洛維在背後撐著他,不用伊瑟爾動手,七城同盟就會把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撕成碎片,弗朗索瓦家族就完了!」
「可以這麼說。」
安森笑著聳聳肩,長長的鬆口氣,整個人癱在床上。
整個計劃的核心也就在這裡——無論是和所謂的「十三評議會」有關係的瑪緹亞斯大師,還是白塔城的伊瑟爾精靈,安森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圖恩的軍隊必須在十天之內出現在鷹角城的戰場上;協助自己,圍殲禁衛軍團!
南部軍團只有一萬人,安森手中更是只有兩千出頭,即便是風暴師擴編招滿,頂天也就是四五千人;不徹底消滅禁衛軍團,讓圖恩死心塌地的站在克洛維王國的陣營內,他根本沒有在晨曦山脈以南興風作浪的可能。
路德維希對自己很慷慨,但這種「慷慨」是有極限的;他可以容忍自己搶一次鷹角城,但不會繼續容忍第二次。
所以「兩線作戰」既是一種戰略,也是彼此之間的「默契」:安森不希望跟著主力軍團「蹭」軍功,路德維希也明白想讓「風暴師」被南部軍團其他軍官接受有多困難,不如乾脆分兵作戰。
解決了禁衛軍團這個最大的隱患,之後就各自開闢各自的戰場;能爭取到多少投資,拿下多少戰果,誰主攻誰輔助…就要看各自的能力如何了。
至於其它的承諾和保證…自己接下來的主戰場是七城同盟,就算要找麻煩他們找的也是德拉科和他背後的真理會,和自己有半個銅板的關係嗎?
一想到還能給某個小說家添堵,安森突然感覺心情又舒暢了許多。
卡爾·貝恩倒沒像某位副司令官大人想得那麼多,只要明天的攻城風暴師不用參加他就很滿意了——雖然從參軍那天就知道自己要上戰場送死賣命,但這種毫無意義的戰鬥還是能不參加就不要參加比較好。
哪怕只能一輩子當個背黑鍋的上尉,也比死在爛泥坑裡被追封上校強一萬倍;雖然自從跟了安森,這種混日子醉生夢死的生活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有一件事我非常不明白。」
卡爾·貝恩像是突然間想到什麼,端著酒瓶向安森問道:「為什麼你一定要讓白塔城主動繳械投降呢?」
「是,這樣的話的確能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傷亡,節省不少時間;但路德維希留給了你整整十五天的時間,哪怕按十天算我們的時間也很充裕——這種孤立無援,又缺乏重型火力的老式城堡,最多七八天就攻下來了。」
「就算傷亡會多一些,讓圖恩人沾染伊瑟爾精靈的鮮血,彼此產生一些仇恨,不是更能讓他們死心塌地的跟我們,無法再投靠伊瑟爾精靈嗎?」
「你是說這個啊……」
安森從床上翻起身,瞳孔中仿佛閃爍著名為「真誠」的星空,嘴角輕輕上揚,用詠嘆調的語氣開口道:
「主要是因為…我其實吧…是一個和平愛好者啊。」
「噗——!!!!!」
險些被嗆死的卡爾·貝恩,一口朗姆噴了安森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