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盧恩

  真正的…舊神世界?

  難以置信的安森近乎窒息,語言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此刻內心的震驚。☺💙 ➅9s𝓗υX.cσ𝓶 🍮🍪

  梅斯·霍納德教授曾經不止一次提到過,黑暗時代的舊神信仰是以區域和家族為單位的;一片普遍信仰三舊神的區域中,必定存在一到兩個實力強大的施法者家族,宛如領主般凌駕、統治、操弄著普通信眾們。

  所以…盧恩就是在黑暗時代,統治克洛維城區域的施法者家族?

  並且…這座莊園還…還有一位……

  使徒?

  強作鎮定的安森,用力吞咽了一下喉嚨。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梅斯·霍納德在計劃奪取《大魔法書》和莉莎之後,不顧一切的想跑路了——他躲的根本不是教會和審判者,而是盧恩家族的使徒!

  一位使徒的力量有多恐怖?在《三舊神研究》中是這麼形容的:

  「…他們是走到某一種生命形式近乎完美到巔峰的造物,是無比接近三舊神的存在,是一切古老神話傳說中的仙女,天使,魔鬼,夢魘,巨龍與海怪;有關『使徒』的傳說與記載,總是伴隨著各式各樣,讓世界陷入恐慌與絕望之中的天災……」

  所以梅斯·霍納德想跑真的一點兒也不奇怪,更談不上懦弱——倒不如說他敢跑還有信心跑得掉,已經是極其勇敢和自信的表現了。

  弄清了這一切之後,安森表情終於不再震驚;雖然心跳依然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膛似的,但意識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沒錯,沒什麼好怕的…反正就算自己再怎麼掙扎也沒有意義,對方想弄死自己早就在進門的第一時間弄死了。

  既然沒有,那就說明一切好商量;哪怕是要逼自己賭咒發誓簽賣身契,自己也有能迴旋的餘地。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早已不存在所謂『舊神的世界』了。」

  塔莉婭淡淡道,流轉的目光中露出了一閃而過的惋惜:

  「秩序教會和天賦者們建立的騎士王國,早在數百年前就從舊神信徒們的手中奪走了世俗的權柄與信仰;曾經遍布舊世界的原初之環,也變成了世人眼中的褻瀆之物。」

  「古老而榮耀的施法者家族不是被屠戮殆盡,就是只能蜷縮在荒野的城堡與莊園中,看著醜陋的工廠和骯髒的城市,一點一點,將昔日美好的一切吞噬……」

  「真是太不幸了。」安森嘆了口氣,心底卻不以為然。§.•´¨'°÷•..× ❻➈şⓗ𝔲א.Ⓒ𝕠м ×,.•´¨'°÷•..§

  工廠再怎麼醜陋,那也是新興生產力和生產方式的綜合體現;城市再怎麼骯髒,也能極大提升居民的生活質量,總比蜷縮在荒野里的窩棚強。

  生活在文明火種只存在於幽谷密林間的古老城堡,蜷縮在沼澤間的窩棚里靠狩獵和採集野果為生,施法者們能肆無忌憚為非作歹的時代,那才是真恐怖呢!

  「在這樣令人悲哀的時代,為了延續已經存在千年的家族和血脈,即便是盧恩家族和我父親也不得不對現實做出妥協。」

  塔莉婭感慨道:

  「我們放棄了種種特權,用昔日的財富加入到新貴們的圈子;竭盡所能,放下尊嚴的讓國王和教會相信我們的真誠,將生活範圍局限在小小的莊園中。」

  小小的莊園…安森的嘴角抽搐了下。

  她說的是這個占地兩萬多畝,有一座堪比宮殿的城堡和花園,外加一大片森林和曠野的…「小小的」倫德莊園嗎?

  不過這番話倒是透露出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那就是克洛維王國的頂層恐怕是知道盧恩家族背後力量的…索菲婭提到過她曾經和父親來過一次,說明總主教對此也是很清楚的。

  這就很有意思了。

  究竟是路德·弗朗茨出於某種目的,對教會頂層隱瞞不報?還是教會在默許這些逐漸沒落,但實力強大的施法者家族的存在?

  如果是後者,那這根本水火不容的雙方,能夠願意維持現狀的利益點在哪兒?

  「但最近一段時間,即便是勉強維持也越來越難辦到了;秩序教會對舊神派的打壓越來越強烈,無論我們如何示好,得到的也只有冷眼相對。」

  嘆息的少女將最後一塊鵝肝送入口中,粉嫩的舌尖輕輕舔舐從盤子上抹過的手指,像是在緬懷逝去的味道:

  「於是我們不得不支持梅斯·霍納德,做一些稍微極端點的事情…在他成為叛徒之前。」

  「就像這次的暴動?」

  安森反問道。

  「是啊…若能依靠暴動讓與盧恩家族交好的古老家族在樞密院中掌控權力,架空王室,一切就都能復歸正軌。」

  塔莉婭淡淡道,絲毫沒有有任何想掩飾的地方:

  「但我們失敗了,而且是慘敗。」

  「戰鬥一開始,最重要的棋子就已經背叛了他的主人;不僅讓戰鬥走向無可避免的失敗,還險些令盧恩家族丟失了一位重要的血親;弗朗茨家族和真理會贏得了最終的勝利,而奧斯特利亞家族靠拋棄忠誠於他們的近衛軍,向臣子低聲下氣保住了最後的顏面。」

  「於是留給盧恩家族的就只剩下兩個選擇:清理門戶,坦然的接受失敗;還是推翻這一切,讓事情朝著最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

  「我們選擇了前者。」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自己能活著坐在這裡,而不是被對方收拾梅斯·霍納德的同時順便幹掉的原因嗎?

  安森大概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但還是繼續追問道:「但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既然你們是莉莎的血親,那麼儘管可以當著我的面把她帶走,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到這座莊園做客?」

  「就像你之前說的,現在的我還沒有被掛在那些牆上的資格。」

  「但你為盧恩家族找回了一位失落已久的血親,這比一萬個梅斯·霍納德更重要。」塔莉婭勾起嘴角:

  「盧恩家族從不會怠慢對家族有恩的貴人,更何況…這也是莉莎要求的。」

  「莉莎?」

  「沒錯,她的原話是『除非你能保證不傷害莉莎,不讓莉莎和安森分開』…否則,她就要打死我。」

  塔莉婭翠綠的雙眸閃爍,笑容愈發甜蜜:「多可愛的孩子呀,我怎麼能拒絕自己可愛的妹妹唯一的要求呢?」

  微微頷首的安森沒有開口,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更重要的是考慮到莉莎眼下的精神狀況,讓她立刻在倫德莊園開始新的生活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只有片刻與你分開,也會讓她陷入極其焦躁不安的狀態。」塔莉婭深吸一口氣:

  「我並不否認,最初在將莉莎接回來的時候,我只打算請您享用一頓精美的午餐,外加一筆最夠合適的酬勞來表達盧恩家族對您的感謝;但現在看來,至少眼下還是應該讓莉莎留在您的身邊。」

  「黃金、白銀、珠寶…這些在你們珍貴的兄妹之情面前,都顯得太不體面了。」

  安森保持著微笑,儘量讓自己不要露出任何惋惜的表情。

  「我猜,您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讓我把莉莎帶走的…對吧?」

  少女不置可否的一笑:

  「她是盧恩家族遺失多年的血親,交付給您本就是無奈之舉,當然需要設置一些保障的措施,確保像梅斯·霍納德的情況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安森·巴赫閣下,我們給您兩個選擇。」

  話音落下的同時,潔白的餐桌已經被活死人男僕們清潔一新,渾身散發著冰冷寒意的管家奧托走到安森身側,在他面前放下一隻手提箱,一枚戒指,一份承諾書和一支筆。

  安森的目光最先落在了那份合同上:

  「以原初之環起誓,我將永不背叛古老而尊貴的盧恩家族;若違背誓言,願承受四分五裂之刑。」

  四分五裂…心底倒吸一口冷氣的安森,立刻想起了在大教堂地下密室時,勞倫斯被黑法師一個眼神變成碎片的模樣。

  「箱子裡是相當於一萬金幣的鈔票,作為盧恩家族向您為我們找回血親的感謝。」

  塔莉婭指著手提箱道:「拿走它,盧恩家族的事情就和您再無瓜葛,也再也不用為莉莎的事情擔心,這一切對您而言就算是結束了。」

  安森一挑眉:「那莉莎……」

  「莉莎的事情不用您擔心,我們自有辦法讓她忘記您;這需要一點時間,但並沒有那麼困難;我父親乃是僅存於世的使徒之一,對他而言還沒有完全辦不到的事情。」

  少女的語調微妙的停頓了一下,視線掃向那枚戒指:

  「或者…如果您仍對我可愛的妹妹心存留念,我們也准許您帶她離開;作為代價,我們需要您戴上這枚象徵著盧恩家族血脈與友誼的戒指。」

  「簡而言之,就是將原本屬於梅斯·霍納德的位置讓給您——當然,無論您選擇哪一個,都必須在這份承諾書上簽字。」

  哦,這聽起來倒也不錯…安森在心底默默道。

  梅斯·霍納德之所以能從一個普通的教會學院導師成為黑法師,多半依靠的就是盧恩家族的力量;雖然一旦接受了戒指,也就等於和盧恩家族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利益捆綁,但以自己現在的實力,這完全不是不能接受的……

  等等。

  她剛剛說什麼…把梅斯·霍納德的位置…讓給我?

  要是沒記錯的話,她之前好像還說過另一件事……

  「沒錯,尊敬的安森·巴赫閣下。」

  塔莉婭淺淺一笑,輕柔的話語讓安森後背一陣發涼:

  「拿上它,你就是我新的未婚夫了~」

  ……………………

  空蕩蕩的餐廳內,坐在餐桌旁的塔莉婭望著窗外霧蒙蒙的景色,將一小塊冰橙露送入口中,微微鼓起的稚嫩臉蛋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他戴著戒指離開了?」

  無人的房間裡響起了一個沙啞的,蒼老到猶如老舊皮革摩擦般的聲音。

  「沒錯,因為他很聰明啊…或者說很膽小。」

  頭也不回的塔莉婭一邊用銀勺子吃著冰橙露一邊答道,坐在高背椅上愉快的晃著白皙的小腿:

  「他很清楚一旦選擇了錢,自己對盧恩家族就沒有任何價值了;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卻掌握著盧恩家族如此多的秘密…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呢?」

  「承諾和誓言根本毫無意義,那種東西存在的第一天就意味著某一刻會被打破;建立同盟和友誼最好的方法,只有血脈和利益。」

  「但他並非一個合格的舊神信徒,一個連自己的力量為何都不明白的愚昧之徒…我懷疑他甚至都無法走到褻瀆法師的那一步。」

  蒼老的聲音中有些疑慮。

  「沒有關係,現在已經不是舊神時代了,一個合格的施法者也未必能對盧恩家族忠心耿耿。」塔莉婭笑著搖搖頭:

  「盧恩家族培養了梅斯·霍納德數十年,他背叛時可曾遲疑過一秒鐘?」

  「人心不古。」

  蒼老的聲音頗有些感慨,塔莉婭則微笑著不予置評。

  「所以…作為迎合時代的標誌,盧恩家族要出一位連褻瀆法師都不是的女婿了嗎?」

  「我又沒說我愛他。」

  塔莉婭對那蒼老聲音的「挑釁」無動於衷:「只是單純覺得他提出的那個計劃非常有趣,說不定存在可行性罷了。」

  「你指的是那個要我們拋棄倫德莊園,將一切賭在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上的計劃?」

  「正是。」塔莉婭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

  「如果能成功的話,我們就可以用一座莊園換一個王國,一片秩序教會的爪牙無法輕易觸及到的領土,一個能夠重建舊神信仰的世界;古老而榮耀的盧恩家族,也將在數百年之後的時代再次綻放輝煌。」

  吃光了杯子裡的最後一口冰橙露,塔莉婭從椅子上跳下,轉身望向室內;大理石打造的精緻餐廳已經被無數流淌蠕動的血肉堆滿。

  少女單膝跪下,帶著無比敬仰的目光望向從天花板的血肉間伸出的一張蒼老的,幾乎已經看不出表情的臉:

  「而您將成為這個新世界的王。」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