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這麼看著我,我真的沒把這裡告訴任何人!」
感受到見習教士和陸軍准將投來的目光,剛剛還能保持從容鎮定的「悄悄話」立刻慌了神,看上去簡直比另外兩人還要惶恐不安:
「千真萬確!你們想想我為什麼要說出去?!這裡可是我最後的藏身處了,告訴別人有什麼好處?!反倒是真理會,你們……」
「閉嘴!」
安森直接喝止了「悄悄話」的辯解,警惕的雙眼緊盯著樓梯方向,同時握住紙張的右手發動【聚焰】,火光連帶著上面的內容一同吞噬。♦👍 ➅9ⓈʰǗχ.ĆO𝕞 💢♘
伴隨著飄散的灰燼,第四道身影出現在這座寬敞的地下室內。
「啪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聲在牆壁之間迴蕩,在看到來者的一瞬間,安森眼角的餘光立刻捕捉到了「悄悄話」臉上的異樣。
那是種混雜了恐懼,憎惡,發自內心想要作嘔的情緒;仿佛對方的臉上長滿了不可描述的怪誕性狀,只是看到都會引發生理乃至心裡層面的不適。
嗯,所以他之前所說「不清楚對方長什麼模樣」,是純純的撒謊了……
相較之下,見習教士的表情甚至還更複雜些,已經超出了正常理解的範疇,非得讀心才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只是那嚴肅的眼神,警惕的動作…顯然,他起碼是認識對方的。
對方穿著和卡林·雅克毫無區別的黑色教士長袍,只是無論衣料材質,整潔和貼身程度都明顯高了不止一籌;能隱約看到白襯衫領子的脖頸上掛著銀色的秩序之環吊墜,交叉按在身前的雙手上兩隻碩大的藍寶石戒指無比醒目,令他那溫文爾雅的神色還多了幾分光彩。
但真正引起安森注意的,是他身上的氣息。
沒有,什麼也沒有。
這個人的身上,沒有半點「活著的」存在,所應擁有的任何反應;以至於自己在開啟「異能」的狀況下,選擇性忽視了他的存在,甚至於沒有注意到對方已經悄無聲息來到了自己面前。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當然不會犯這種錯誤;但隨著對「異能」的逐步開發,各種能力和機制愈發純熟完善,安森已經很少像過去那樣完全開啟,而是選擇性的使用部分功能。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這樣消耗更小,不至於過份損耗精力;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遇到的敵人愈發強勢,完全開啟「異能」實在是太過容易暴露,反而不如只使用部分功能顯得靈活。🎉✌ 69𝐒ʰⓤⓍ.ⓒόM 👣♔
結果,就犯了過去絕對不會犯的「常識」錯誤。
「啪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聲,在對方雙腳踏下最後一集台階時落幕,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仿佛是要捧起脖子上的秩序之環掛墜。
「了不起,實在是了不起…這麼快就能發現這裡,真是令人驚訝。」他微笑著邁步上前:
「安森閣下,您的實力和行動力遠遠超乎了在下的想像…這樣一來,過去很多難以理解的事情,現在看起來似乎也不那麼令人奇怪了。」
「裁決騎士團的那群紳士們,和您一比簡直是完全不懂戰爭為何物,只會意氣用事的孩子!拿著最好的底牌,卻非要用最無用的方式揮霍一空…哼哼,輸掉戰爭完全不是什麼令人奇怪的事情嘛,反倒是贏了才有問題呢!」
「至於陸軍部的那些先生們…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原本以為他們最大的毛病是狂妄,現在看來應該是幼稚;高高在上的地位和良好的出身讓他們忘乎所以,覺得任何事情都應該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樣發展。」
「很顯然,那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對任何事稱心如意,這是這個世界不可撼動的鐵律。」
「我甚至都不敢想像,他們這些人之後會採取什麼手段來遏制您的崛起…克洛維與自由邦聯的同盟,在您的操弄下幾乎已成定局,作為自由邦聯利益的代言人,雙方盟約只要還沒有被打破,您在克洛維的地位就無人可以撼動。」
「而早在那之前,您恐怕就已經重新堅實了自己的根基,利用手中的財富,身邊的人脈為自己塑造起足夠強大的勢力,反過來捆綁自由邦聯的利益了吧?」
「以博格納子爵為首的革新派,以弗朗茨家族為首的保王黨人,以雷納爾家族為首的舊派豪門,以北境商會為首的域外勢力,以獵槍俱樂部為首的基層軍官群體,以塞西爾家族為首的地方強權……」
「當然,還有部分與您血脈相連,雖身份低微但十分團結,並且願意為您效勞的巴赫家族成員們。」
「同盟,派系,親屬,部下…只用了短短十幾天,這個屬於您的『新勢力』就已經在克洛維城初顯爪牙,展露出讓陸軍部這個龐然大物都警惕萬分的實力。」
「或者…他們甚至還沒有意識到您的能量,頑固的相信可以在法庭上將您徹底打倒,打垮,全然不知您的計劃早已超過他們,向著更高的層次進發。」
「而做到這一切的您,只用了十幾天;確切的說…才兩年多而已。」侃侃而談的中年人,滿眼都是無與倫比的讚嘆:
「安森·巴赫閣下,您真是所有野心家成長和崛起的典範;和您相比,那些陸軍部的蠢貨們簡直像是在過家家。」
看著面前這個對自己不吝溢美之辭的傢伙,安森始終保持著沉默,直至再三確認對方終於沒有再繼續下去。
一片死寂之中,他默默將雙手背在身後,順便藏好了找到的記憶卡片:
「說完了嗎?」
「說完了。」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依舊帶著那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
「說完了…那就請允許我教您一個與人交往,最基本的規則。」安森微微眯起眼睛:
「在高談闊論之前,最起碼也應該先介紹下自己的身份和來歷,您覺得呢?」
「我也深以為然。」對方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將目光轉向安森。
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想是終於意識到什麼似的反應過來:「怎麼…難道他們,沒有向您提起過我?」
「完全正確,恭喜您猜對了。」安森目不轉睛的盯著對方;他其實不完全反感這種喜歡「表演」的傢伙,但眼前這個人的威脅閾值和曾經的敵人完全不同:
「所以…自來熟的教士朋友,不妨請您自我介紹下如何?」
嗯…「悄悄話」知道他這點不奇怪,但見習教士…印象中他好像對教會的事情沒那麼上心,在克洛維城待了那麼些年,連求真修會的審判官也是最近才終於認全了。
讓一個主業經營違禁品的走私犯子印象如此深刻…難道這傢伙在這方面還有什麼獨特過人的地方?
「莫里斯·佩里戈爾,因為我父親的關係,我的朋友喜歡叫我小佩里戈爾。」
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中年人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的表情:「他是一位著名的歷史學家,神學家和數學家,同時也是極少數沒有成為教士,卻對聖艾薩克極其有研究的一個人。」
「我繼承了他大部分的衣缽,除了歷史學因為實在是沒什麼興趣之外,其餘的學科都在我父親半強迫下完成了啟蒙,如今添為修道院這方面的一名學者。」
「研究聖艾薩克的學者?」安森被勾起了好奇心:
「難道說,您的父親是並未歸順教會的求真宗信徒?」
但是對方顯然並不打算順著他的想法繼續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說起來,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發生了交集了,安森·巴赫閣下。」
「雖然這麼說有些冒昧,但其實早在至少一年多以前,您的名字就已經引起了在下的注意,甚至還間接的為您提供了一點小小的幫助。」
「是嗎,這還真是一件完全不令人感到驚訝的事情啊。」安森面無表情:
「對我調查的如此徹底,各種不為人知的秘密都瞭然於心,如果說眼下才是您首次認識我這個人,恐怕還有些難度的吧?」
「不為人知的秘密?不不不…您實在是太過獎了,這才只是基礎中的基礎而已。」莫里斯或者說小佩里戈爾笑了笑:
「和我知道的東西相比,那些真正被您很好的藏起來的秘密,才真正稱得上令人瞠目結舌呢。」
「比如說…當初卡林迪亞港向克洛維軍隊繳納的幾十萬金幣賠款,在您的精心運作下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蹤影;大半個港口的財富,仿佛只是說句話的功夫,就完全人間蒸發了。」
「換成其他人,或許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它們的下落;但教會銀行的一大特點是,只要有錢從教會銀行走過張,留下的痕跡就能讓教廷輕鬆追查到每一塊銅板的下落。」
莫里斯的話語聲突然變得玩味了起來:「不過您是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問題的,因為涉及到您和風暴軍團的那些神秘帳單,都已經被我親手修改過了;請放心,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面對他那信誓旦旦的保證,安森甚至懶得假裝應付客套,冷漠的等待對方表演結束。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當然是因為出於對您才華的敬意;大膽主動向帝國遠征軍發動進宮,乃至千里折返攻克伊瑟爾王庭,您的成就簡直堪稱戰爭教科書,讓我愈發的懷疑裁決騎士團,為什麼能有與您正面交鋒的膽量。」
大概是徹底入戲了,莫里斯的表情愈發認真嚴肅:「雖然我們彼此雙方的關係更接近於敵人,但我仍然願意這麼做,因為您值得他人為您伸出的援手。」
「事後證明這的確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如果被克洛維人發現了這個關鍵的證據,那對您忠誠的名譽,將會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啊!」
「我簡直不敢想像,那些陸軍部的歹人用這個來攻擊您,污衊您;我不止一次的感到慶幸,還好發現的足夠及時,否則必然會釀成對您極其不利的後果!」
「啊…不過您也不用擔心,因為我是絕對不會用這個來要挾您的,即便我們現在雙方的立場互相對立。」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莫里斯擺擺手:「如果某天我要擊敗您,打垮您,那絕對不會使用這種用事實污衊別人的方式——這一點我可以向秩序之環發誓,您可以絕對放心。」
「甚至於用敵對來形容我們彼此的關係,都實在是太單純了,因為實際上,我們還是有合作的空間和餘地的。」
「甚至於…我們其實已經合作過一次了。」
「哦,是嗎?」
安森故意挑了挑眉毛,露出了非常客氣的假笑:「那還麻煩您提醒一下,是在什麼時候呢?」
「安森准將,您還真是健忘啊。」莫里斯也笑了:
「我們最近一次合作,不就是在您於聖戰軍的對峙期間嗎?」
「與聖戰軍對峙的…期間?」
「或許這麼說您還會感到有些陌生,那請允許我更加詳細的描述下。」莫里斯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在真理會的諸位找到您,並且請求您務必擊敗聖戰軍的時候,是不是給過您一個…可以反敗為勝的東西?」
「您請不妨猜猜看,那份讓聖戰軍臨時改變總指揮,導致整個戰局出現天翻地覆逆轉的命令,是誰發出的?」
「……是你?」
安森微微睜大了眼睛…不僅僅是因為驚訝,更是覺察到對方突然出現在這裡,突然和自己相遇,很可能並不是什麼碰巧的事情。
哪怕自己竭盡所能的避開所有人的目光,用足夠繁瑣的操作和計劃確保整個行動的萬無一失,卻依然沒能逃過某些人的預判。
不,不存在什麼「某些人」,從頭到尾真正抓住了自己行動軌跡的人那只有一個,就是……
「請允許在下重新做一遍自我介紹,我叫莫里斯·佩里戈爾,添為秩序之環教廷修道院的一名小小負責人。」微笑著的莫里斯卻扭過頭,看向角落裡的見習教士:
「以及,曾經的真理會成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