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雀巢

  第10章 雀巢

  關於雪,千古以來,雍人習慣用一篇篇或盪氣迴腸、或婉轉纏綿的詩詞去描繪它。

  可在這片遼闊無垠的草原上,能夠形容『雪』的就只有兩個字。

  白災!

  死亡、冰冷,整片天地落得個白茫茫地真乾淨。

  這就是草原蠻族對『雪』最真實的印象。

  韓紹雖然不知道這草原上的白災,到底有多可怕。

  卻也不想頂著漫天飛雪,在野外窩上一個晚上。

  更何況身後這數百死中求活的將士,無論身心都需要休整。

  否則的話,接下來還不知道多遠的南歸之路,最後估計活不下來幾個人。

  韓紹暗自嘆息一聲,口中順勢長呼出一口濁氣。

  先天真元境的冗長氣息,透過黑色面甲的空隙,拉出一道老長的氤氳白霧,跟冒煙了一樣。

  看起來有些滑稽。

  可身邊臉色凍得發青的中行固,卻不敢露出絲毫的笑意。

  一路小心翼翼地跨著座下的戰馬,與韓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儘管就在剛剛的不久之前,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少年宗師,力排眾議保下了自己的命。

  ……

  天色已經徹底灰暗下來。

  或許下一瞬就會陷入徹底的黑暗。

  韓紹端坐馬上,任由座下的戰馬帶著自己,向著一個粗略的方向,緩步前行著。

  身後數百將士同樣也是如此。

  期間有將士心疼座下的馬兒,想要下馬步行,卻被韓紹劈頭蓋臉地呵斥了一頓。

  開玩笑!

  人重要,還是馬重要?

  當然是人重要!

  馬就算死光了,靠著兩條腿、兩隻手,爬也能爬回去。

  要是人死光了,還回去個錘子!

  讓馬兒背著屍體回去麼?

  那還有什麼用?

  韓紹心中嘲笑著這些莽夫的死腦筋,耳畔卻再次傳來熟悉的清冷聲。

  「我受傷了。」

  韓紹聞言一愣,你受傷了告訴老子幹嘛?

  老子又不是郎中。

  「筋脈受挫,神魂有損,出手的機會不多。」

  韓紹這才明白過來,先前的突圍之戰,對方為什麼一直拖到最後才悍然出手。

  『原來根源在這裡……』

  不過那會兒當著所有人的面,為什麼不解釋?

  韓紹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呵,還是個死傲嬌!

  果然,或許是覺得自己口氣太過軟弱。

  身後那位大娘子接著便冷下了語氣,冷聲道。

  「沒別的意思,現在告訴你一聲,只是不希望你誤判了我的實力。」

  「從而做出錯誤的決斷,將將士們帶向絕路!」

  韓紹呵呵一笑,微微點了頭,表示知道。

  看著韓紹這幅全然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公孫大娘子眼中閃過一抹惱怒。

  忍了片刻之後,還是開口道。

  「你真的相信這個叛逆?」

  身為雍人,披髮左衽!屈身蠻夷!

  這對於絕大數雍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恥辱!

  更何況公孫這個從來將蠻族視作野獸、邊夷賤內的世家子弟了。

  若不是先前韓紹一意孤行地阻攔,她早在將對方嚴刑拷問後,殺之而後快了。

  聽到公孫大娘子這話,韓紹莞爾一笑,回應道。

  「我不相信啊。」

  就在剛剛他又擁有了一個極為實用的被動技能。

  【被動:傳音】

  將體內真氣、真元,以特殊的頻率震盪出去。

  最後發揮出跟聲帶類似的功能。

  也就能悄麼麼地跟人私聊了。

  『要當初有這個技能,又何必冒著被老師發現的風險,跟小女生傳紙條啊!』

  韓紹神色悵然。

  雖然穿越沒多久,他已經開始懷念另一方世界了。

  而這時,得到韓紹回應的公孫大娘子,那張姣好到堪稱絕色的臉上一片漆黑。

  剛想說什麼,卻聽韓紹接著幽幽道。

  「但我相信他怕死啊。」

  韓紹說著,隨口解釋道。

  「怕死的人,在刀刃懸頸的時候,一般是不會騙人的。」

  聽到這般解釋,公孫大娘子仔細回味了一陣,臉色總算緩和了幾分。

  可口中卻還是忍不住質疑道。

  「萬一呢?萬一他撒謊了呢?」

  韓紹聞言,面上笑意不減,忽然扭頭對身邊不遠處的中行固,和聲問道。

  「老固啊,你不會騙我吧?」

  聽到這聲毫無徵兆的問話,中行固先是一驚,隨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老固?

  什麼破稱呼?

  可透過猙獰的黑色面甲,對上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眸。

  一股難言的恐懼,卻瞬間爬滿了中行固的整顆心臟。

  明明背後徹骨冰寒的他,額間卻是滿是汗珠。

  「司馬說……說笑了,中行固屈身蠻狗,早已罪孽深重!」

  「如今死中求活,只為司馬一念慈悲,哪敢欺瞞司馬!」

  中行固語音帶顫,卻說得極為順暢。

  韓紹聞言,哈哈大笑。

  然後轉身看向身後的方向,一臉得意地看著大娘子。

  「你看,他不敢騙我。」

  看著韓紹這幅洋洋得意的模樣,公孫大娘子強忍著沒有以手掩面。

  這廝難道就不知道尷尬二字,到底為何物嗎?

  此刻她忽然有些後悔,將此獠強行按上這別部司馬之位了。

  不但一身修為太過離奇。

  還罹患腦疾!

  ……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下,韓紹仰頭望天,伸出手精準地接住了天上落下的第一片雪花。

  然後緩緩握住,任由它在手心一點點融化。

  身後的公孫大娘子策馬前行了幾步,來到他身邊,語調冰冷道。

  「很顯然,你信錯了人。」

  韓紹沒有搭理她,而是目光深邃地看向一旁的中行固。

  「老固啊……」

  「你知道嗎?我一般不願意相信別人的。」

  口中嘆息一聲,韓紹幽幽道。

  「但你好像……辜負了我的信任。」

  數百人的殘軍,隨著韓紹的一聲『止』字,緩緩停下。

  沉默的憧憧黑影中,中行固額間汗如雨下。

  「司馬!」

  中行固顫抖著身子,滾落下馬,趴伏在冰冷堅硬的草地上瑟瑟發抖。

  「韓司馬!再給我一點時間!能找到的!一定能找的!」

  「那處匪窩,前些時日我才剛來過!」

  「只是如今天色太暗,難以辨別方向!」

  中行固的聲音因為恐懼,越發顫抖。

  「司馬!我還需要一點時間!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若是還沒找到,再殺我不遲!再殺我也不遲啊!」

  聽著身前的草地上,邦邦地磕頭聲。

  韓紹把玩著手中的馬鞭,神色似乎有些猶豫。

  「司馬!此等賊子叛國辱族,寡廉鮮恥!」

  「那馬匪窩定然是他為了拖延時間,編造出來的,不如速速殺了乾淨!」

  「是啊!司馬!這狗東西連祖宗都能背叛,有何信義可言?」

  「殺了吧!留著這狗東西的性命,如何對得起我幽州數十年死難的袍澤與百姓!」

  聽著身邊黑暗中的你一言我一語,韓紹有些惱火。

  媽的!

  一個個,都在教老子做事?

  連帶著看向那道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的身影,目光也開始冰冷起來。

  雖然從內心來講,他是願意相信中行固的。

  畢竟草原這鬼地方,一眼望去連個參照物也沒有。

  想要在這茫茫草原之上找到一個匪窩,幾乎跟滄海尋島一般無二。

  可誰讓這廝身上背了個『雍奸』的名頭呢?

  為了穩住軍心,或許他也只能學曹操斬糧官了。

  而就在韓紹目光越發冰冷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

  「司馬!」

  是之前放出去的夜不收。

  急速奔回的夜不收,語氣激動。

  「前方!前方丑時三刻方向!有……有火光!」

  有火!就有人!

  韓紹手中拔出一半的長刀,驟然歸鞘。

  哈哈大笑著,躍馬而下,大步走到中行固面前,一把扶起他。

  「老固啊!你怎麼回事?」

  「這天寒地凍的,怎麼能跪在地上?」

  韓紹大手一揮。

  「來啊!哪位袍澤有多餘的衣袍,快給我們的功臣披上!」

  「千萬別凍壞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