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和七中是臨校,一中教學風格嚴謹,一絲不苟,七中放蕩不羈愛自由。
兩所學校的好學生們沒什麼交集,成績方面也實力相當,但比起壞學生壞的程度,七中要遠勝一中。
——百分之八十是七中校霸大哥顧訣的功勞。
校風嚴謹的七中,每天都得穿校服。當時顧訣沒校服,進出校門口會被各種盤問,他雖然能混過去但覺得麻煩,所以他來的時候是翻牆,揍完人也是翻牆。
他來一中沒幾次,但知道哪兒是校園沒人也沒監控的角落,這種事幹得行雲流水。
只是沒想到,他丟了兩周的貓,竟然這個一中極為偏僻又隱秘的角落出現了,還看起來毫髮無傷的樣子,還……跟一個陌生人特別親近的樣子。
顧訣至今都記得那個場景。
這周圍幾乎全是樹,他停在一棵樹旁邊,一人一貓都沒發現他。
貓在埋頭苦吃,女孩在旁邊蹲著看。
小姑娘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寬大的袖子挽起來一塊兒,胳膊很細很白。
她留著長發,又黑又直地披在肩上,蹲在那裡,側臉對著這邊,能看得出精緻的輪廓,說話的聲音隨著風飄過來。
「醫生說你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貓,疫苗都有打,養得很好……所以你到底是怎麼走丟的啊……」
她伸手摸了小貓的頭,嘆氣,「還弄了一身傷,腿差點兒斷了,真是又可憐又笨。」
她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突然道:「也認識兩星期了誒,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你這麼可憐,可憐的話……可可?憐憐?」說完她自己都打了個寒顫,「太難聽了。」
「那就只剩下笨了……」少女皺眉嘀咕著,而後展顏一笑,「行吧,就叫你笨笨好啦。」
她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
好看到讓對女生顏值無感的顧訣都愣了一下。
顧訣雖然沒給兒子取過名字,但也從來沒覺得自己兒子會配一個這麼智障的名字。
更要命的是。
他當時竟然覺得這個智障一樣的名字,怎麼從她嘴裡說出來……
還挺好聽。
那天給顧訣留下最深刻的兩件事。
一,兒子得救了。
二,救兒子的小姑娘長得特別漂亮。
神使鬼差,顧訣那天沒把兒子帶走。
他就在一邊看,看著這個取名能力非常不可的女生,不知道從哪兒帶的厚毯子和木板轉頭,用有限的工具給它搭了一個臨時的窩。雖然看起來簡陋,但是一看就防風又保暖。
「雖然室友同意,但宿舍阿姨怎麼都不讓我把貓帶進去……」她嘆了口氣,「笨笨,你先在這裡睡覺,我每天都來看你呀。」
從那以後,顧訣也每天都來。
他已經摸到了少女來看它的規律,她會帶超出它飯量的貓糧和小魚乾,一天來一次,時間非常固定,每天下午第四節的活動課,呆整整一節課。
顧訣翹課老師都習慣了,他不惹事就好,不上課還能少擾亂點兒課堂紀律。所以他也很有規律地,每天下了第二節課就走,早早地在那等。
對他來說,一中的圍牆算是很低了。
顧訣翻個牆上個樹,跟正常人跨兩個台階差不多難度。
一中的樹都是常綠系,到了秋冬也不會像七中一樣遍地落葉。雖然現在這個天氣倒不至於茂盛,但這個角落不光有樹還有不少藤蔓,肆無忌憚地狂長,擋個人是完全沒問題的,更別提顧訣向來擅長找隱匿身型的角度。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牆頭背靠樹幹,每天不光她沒發現,甚至連兒子都沒發現。
這小姑娘來之後總是絮絮叨叨地,像是笨笨能回應她一樣噼里啪啦地說話。雖然廢話不少,好在她聲音好聽,很脆很甜,完全不讓人覺得聒噪。
有一次,她是帶著自己的小姐妹來的。
「哇……」她的小姐妹伸手摸了摸貓,「這就是你那天逃課救的小貓啊?」
「嗯嗯,可愛吧?」
「可愛可愛,唉我聽說它當時特慘?你在學校這附近撿到的?」
顧訣一愣。
他撿到笨笨的時候,就是在從職高回校的路上,離七中和一中都很近的一個胡同。
所以……它雖然不記得家,但還是找到這附近了?
下面,她立刻點頭:「是啊!我撿到的時候半身都是血,一瘸一拐的,後來送醫院發現是腿上有特別深的傷口。我都不知道它怎麼走到那的,太可憐了簡直……」
「之前我天天去寵物醫院看它,醫生說它恢復得挺好的,但以後可能走路也不會完全恢復了……不過也就稍微有一點點跛,影響不大。」
顧訣聽完,心疼是肯定心疼的,但也沒那麼嚴重。他自己平時也總免不了受傷,都是男人,受點傷不算什麼,兒子找回來這件事才是大大沖淡了他的焦慮。
底下兩人一陣沉默。
「阮安安,可以啊,」她小姐妹打破沉默,突然對著她豎起大母豬,「從今天起,您在我心裡就是個大善人。」
「……」
兩個女孩在下面說笑逗貓,顧訣沒再怎麼仔細聽了。
……原來她叫阮安安。
——是一個念完這三個字,會讓人嘴角彎起來,不自覺露出微笑表情的名字。
和見到她效果一樣。
很神奇。
知道她的名字兩天後,顧訣才知道阮安安其實特別有名。
……他的花痴兄弟們都喜歡的那種有名。
可能也就他這種記不住女生名字的人才不認識。
也是從花痴兄弟那裡得知,原來七中和一中曾經掰頭過,兩個學校的校花校草哪個好看。結果一中的校花是阮安安,以高票數戰勝七中校花。一中的校草不知道是誰,反正七中這邊,顧訣的票碾壓了。
所以最後得出結論,一中的花最美七中的草最帥。
顧訣聽到的時候覺得這些人還算有眼光。
顧訣的一眾花痴兄弟總是花痴那些追他的女生,那些他都無感。
但自從知道阮安安是誰之後,他一聽到哪個逼在說「一中那個高一的妹子也太好看了臥槽,想泡」、「阮安安長得真的比咱們校花好看啊,據說學習還賊幾把好,我要是為了她好好學習我能有機會嗎」等等一系列的話,心情就會變得非常暴躁。
顧訣暫時沒打算把貓帶回家,一個是一回家就生氣,一個是家裡還有秦粟那女的。
兒子不能冒險。
他有自己搬到學校附近住的想法,也已經開始物色房子,但這些天的確還沒辦法帶走笨笨。
所以……就繼續看著阮安安養著它。
看著她替他養兒子。
阮安安隔三天會帶它進宿舍洗澡。
她似乎跟宿管關係不錯,除了不能讓貓過夜以外,帶進去花二十分鐘洗個澡還是被允許的。
阮安安每天白天都不來,所以顧訣白天的時候才會出現。他會給兒子帶點它以前最喜歡吃的天價魚乾,反正這玩意也留不下痕跡。
笨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開心得直轉圈。
顧訣看著它腿上癒合的疤痕,那裡很長一道,想像得到當初傷口有多深,到現在了還格外猙獰。
他突然很感謝阮安安。
雖然感謝之中似乎還參雜著別的東西,感謝並不足以解釋他的種種行徑……但顧二少年少輕狂,不屑也從來沒有剖析這些心情的想法,就依然……白天看兒子,下午繼續蹲牆頭。
笨笨不會說話,自然也不會告訴阮安安它爸爸已經來了但是沒把它接走。
阮安安每天來像是播報員一樣跟笨笨叭叭自己這一天是怎麼過的,今晚作業不想寫不是因為不會是因為歷史太多大題了手會很累,體育課為什麼一定要測八百呢這到底是誰想出來殺人的點子……都是些很瑣碎的小事。
——要是換個人來講,顧訣能煩到當場翻臉揍人那種瑣碎。
可在她這裡,他聽得津津有味。
對於他來說,每天這節活動課的聽牆角簡直比打架、打遊戲、打籃球等一系列事情都要值得期待。
這麼大概過了一周左右。
阮安安每天來的時候說的話都是很開心的語調,卻在某天格外低沉。
「笨笨。」
她剛一開口,顧訣靠在樹上,玩葉子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
她……哭了。
下面的聲音清晰地傳上來,「其實你沒有家,我也沒有。」
「我的家裡,住著一群討厭我的陌生人……我也討厭他們。」
「我今天好難過啊……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媽媽的——」頓了一下,她的聲音更加哽咽,「他們都說是忌日……」
「可就只有我覺得她還沒有死。」
「下落不明滿四年就可以判定死亡……」她吸了吸鼻子,「但只有我相信,她只是迷路了,沒有被找到而已。」
笨笨今天連飯都不吃了。
它很敏銳地察覺到她心情不對,腦袋一個勁兒地往她手裡蹭,顧訣看得有點兒欣慰。
「我真的不想相信她死了……她走之前還說要這次要給我帶好多好多糖回來,笨笨,我媽媽從來不食言的,就只有這一次。」
顧訣視力格外好,眼睜睜看著眼淚從她眼眶滴落,划過臉頰流到下巴。
「哦,還有我爸爸……」阮安安抬起空著的手擦了擦眼睛,「我不明白,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他竟然在今天,帶著他現在的妻子和女兒,去了他現在的岳父岳母家給岳父慶生。」
顧訣又是一愣。
「我好恨他,我恨死他了,我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誰……」
她哭聲越來越大,像是無處發泄的情緒只能對著這個角落、對著一隻沒法跟她對話的貓來說。
「為了錢就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有錢怎麼了?我寧願沒有被他接走,我不回家住,除了學費生活費我不會花他一分錢,我簡直噁心……」
有些話她說得模糊,顧訣聽不太清,過了會兒,她整個人好像有些崩潰。
顧訣從頭到尾都沒料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渾身僵硬,看著小姑娘哭得抽抽嗒嗒地說:「……為什麼媽媽要嫁給他……嗚嗚嗚我以後長大了,一定不要找有錢人,我自己能養活自己,也不需要他來養活我,人渣……」
已經前言不搭後語,毫無邏輯。
但好在她似乎能很好地控制住情緒,發泄完之後很快就能收攏。
前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顧訣聽到她的聲音,感到她情緒已經穩定。
「誒?你說我像不像灰姑娘啊……」
她掰著指頭數:「我以前家庭美滿?只跟媽媽,美滿也算吧……然後媽媽不見了,家裡是爸爸和繼母,還有繼妹……好像勉強重合了百分之七十吧。」
「只不過……錢是世界上,最最最沒有定性,也是最誘人的東西。」
「灰姑娘喜歡上了王子,但我不會,永遠不會。」阮安安的聲音格外平靜,「將來我會喜歡上誰,那他肯定是個窮光蛋吧。」
頓了頓,又補充,「嗯,還得長得好看的那種窮光蛋。」
最後這句是帶著鼻音的,有些可愛的小語氣。顧訣聽完還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顧訣當時心情挺複雜的。
灰姑娘誰都看過,他也知道大概情節,總之就是女主角有個惡毒後媽,後媽生了一堆一樣惡毒的姐姐妹妹,聯合欺負灰姑娘。
坦白講,阮安安可不像灰姑娘。
顧訣自認是個對外表很挑剔的人,畢竟從小到大照鏡子的時候對著自己這張臉,挺難覺得誰好看的。
但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後來想想,似乎每次他被校花送情書身邊花痴兄弟紛紛「臥槽」一樣,他見到阮安安,仿佛也有那種感覺。
被……驚艷到的感覺。
她生得太好看,逗貓的時候聲音很軟,平時開開心心地叭叭還像是有點兒小話嘮的意思,完全看不出家裡有這些麻煩事。反而更像是從小被養的很好的那種,很可愛、很討喜的小公主。
顧訣也從來沒有體會過她說的那些東西。
從出生開始,家裡有個動不動會發脾氣的爸爸,專治暴躁顧董各種不服的媽媽,每天嘰嘰喳喳只要睜著眼睛嘴巴就停不下來叭叭的哥哥。
姑姑家搬來之前,顧家整個色調都是溫暖的。就算搬來之後,除了一個黑的,其他人在他這兒也依然明亮。
那……她呢?
聯合她說的那些話,顧訣現在都記得當時自己心裡那個糾結。
他覺得心疼。
有一點像是知道兒子丟了之後的那種心疼,但似乎哪裡不太一樣。
特別想下去哄人家,但是蹲牆角這麼久了,該怎麼解釋?
誒,你好,因為你撿到了我的貓我就開始蹲你了,蹲了一周多,一直沒把我的貓接走是因為我魔障了,我覺得你把它餵的很好……而且我還挺喜歡聽你跟它逼逼……
就他媽差把變態兩個字兒寫臉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裝了,你不是變態誰是?
所以顧狗其實年輕就開始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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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可能是我自己太喜歡這段了,不想快速跳過……所以我標題標了回憶殺,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看嚶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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