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老了。
我站在廁所撒尿時,看向了旁邊的鏡子,在燈光下瞧見了腦袋頂上的黑髮之中,有幾個爍爍放光的白頭髮在閃閃發亮。
我不光有白頭髮了,眼袋也大的嚇人,除此之外的法令紋已經拉長到了皮膚的極限,還有那逐漸放大的毛孔……
有點不忍心繼續看下去的我轉過了頭,此刻,被扔在洗漱台旁邊的手機內,傳來了魏組長的聲音:「許啊,恭喜你啊。」
「東撣邦被你兵不血刃收入囊中,自此你徹底聯接了南北佤邦,要是將東撣邦的印記再抹除掉,整個緬東,將沒人再敢和你抗衡了。」
我接到這通電話時,正在『十一會館』內喝酒,今天是慶功宴,竹葉青特地將整間十一會館都留了下來,專門招待我們這群人。
「魏叔,你知道我今天準備幹嘛麼?」我提起褲子洗了個手,轉身站在了洗漱台前。
魏組長在電話中回應道:「你說給我聽聽。」
我用雙手拄著洗漱台,看向了鏡子裡的自己說道:「我打算喝一個酩酊大醉,甭管是誰,今天全摟進被窩,來個大被同眠。」
「你這是……」魏組長似乎聽明白了點什麼,唏噓的問了這麼一句。
「我這是總算還完了網貸,打算找個『溜達串』,用兜里僅剩的散碎銀子讓自己痛快痛快。」
我笑了,我連說出自己那點想法,都顯得這么小肚雞腸。
「那不能夠。」魏組長也笑了,在電話里說道:「我能讓你吃路邊攤壞肚子麼?」
「我想清理清理腸胃。」
「那也不行。」魏組長很正式的說道:「按理說,以你的貢獻,紅氈鋪地、淨水潑街都夠得上;可要是論你身上的罪過,架到刑場拿大口徑崩一個小時,也不冤枉。」
「可咱爺倆嘮嗑,要是還說國法,那不就遠了麼?」
我明白,這是開場白說完了,正題才開始!
「你魏叔別的本事沒有,可要是說把你從外邊接回來,找個酒店點一桌子菜,再給你開一瓶茅台,咱兜里這點工資還是夠的。」
下一秒,我激動的看向了洗漱台上的手機,一把抓了起來,在免提的狀態下湊近了耳朵說道:「叔,你再說一遍?」
「我給你申請完了,上頭說『周愛國同志本來就是我國合法居民,什麼時候回國是他的自由』。」
周愛國!
那一瞬間我竟然眼眶濕潤了,能明確的感覺到有淚水在往眼眶裡涌!
我強行壓制住了內心的激動,問了一句:「說但是吧。」
「呵呵呵,沒有但是。」魏組長笑完繼續說道:「可我有個私人請求,劉文正啊、曾陽啊還太嫩,你再挺兩年,許啊,幫叔帶帶下邊的孩子,你覺著這個要求過分麼?」
嘀!
手機上傳來了一條信息,我打開消息看見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我在出國前拍攝的證件照,那張證件照就印在『身份證』上,而『身份證』那幾個字和國徽,徹底照亮了我歸家的路。
周愛國。
此時我在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心內翻湧起五味雜陳,整個人的視線被完全鎖定,就這麼默默的看著。
「許啊?」
「許?」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讓原本就濕漉漉的雙手,在眼眶上沾滿了水跡。
「哎,我在聽。」
魏組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辛苦你了。」
「叔,這回算是欠你的。」
「沒事。」
我掛掉了電話,像是片場那些武行在摔一個跟頭後,傳來了骨節聲響,明明疼得齜牙咧嘴,還得在導演問出:「沒事吧?」這句話之後,大聲回應:「沒事!」
疼,是人生,沒事,是生活。
我推開了廁所門,在兩個綠皮兵的護送下打走廊走向了那間最大的包房,走廊里,嘈雜的聲音不斷震盪,敞開門歡場的包廂不停有煙霧冒出。
這間包房已經讓我手底下這群人給抽得煙霧繚繞了,連安妮這個不抽菸的,都在嘴裡叼了一根,好像不點一根就不合群似的,一個個全都漲紅了臉。
「爺!」
已經喝多了的哈伊卡手拿著麥克風沖我走了過來,在我面前欠身大聲呼喊道:「爺,這回您算是徹底在緬東登基了,您是緬東的皇上了!」
他已經喝懵逼了,可從裡到外透著那麼興奮。
我再一轉頭,屋子裡的所有人都在關注著我,他們都滿臉笑意的在等著……等著我登基的時候,給他們封侯拜相!
嗡~
當哈伊卡衝著我將話筒遞過來時,那一個個的從半布拉開始全都擺正了坐姿,就好像今天晚上才是正式分封似的,一個個都拔直了後背。
可我,卻在接過話筒之後端起了酒杯,一仰頭,直接將酒杯里的液體全都幹了進去。
嘶……啊!
等我端著空杯再走向包房的正中央轉過身,卻看著哈伊卡在和竹葉青對眼神,呿呿咕咕的說了一句:「剛才爺喝的那杯,是我的吧?」
竹葉青用力的將眼睛一閉,甩手就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那意思怎麼看都像是『你別說話』。
安妮趕緊摁下了他倆:「你倆閉嘴,爺要說話了。」
「爺……」
我望著哈伊卡,習慣性的忽略了他。
「各位!」
我才說了倆字,怎麼都感覺這口酒喝的有點不對,入口沒有任何辣感,不是,是能明確感覺到辣,卻沒有辣感,就像是打了麻藥,能感覺到正在動手術,卻不知道疼一樣。
我沒管那些,反正也不是頭一回喝假酒了……
可我再一抬眼,屋子裡一切都變了!
我看見了透明的魚頭抱拳拱手從外邊往屋裡走,嘴裡還說著:「來晚了,來晚了啊!」
我還看見了於老師一本正經的邁步進屋,除了到我身邊以後說了一聲:「爺。」就再不理任何人的坐在了沙發上,還是那麼高傲。
我還看見了老七……
我用力晃悠了一下腦袋,那些死在了過去,死在了我稱雄道路上的人,全來了,他們和活著的人唯一區別就是,他們的身體是透明的,可我卻看得如此清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