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餃子

  當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屋子裡還是一片漆黑。

  這種感覺就不像是回家,像是回到了租住的臨時居所。

  唉……

  我嘆了口氣,順手打開了燈。

  ……

  我回家了。

  別墅區的家。

  我想老太太了,在和西亞人交涉並不順利的時候。

  結果讓我沒想到的是,回到別墅打開燈那一刻,我率先感覺到的竟然是……冰冷,宛如鑽進了冬天的被窩,一點人氣兒都沒有。

  「媽?」

  我嘗試性的喊了一嗓子。

  見無人回應,我連鞋都來不及換,便『噔噔噔』上了樓,可樓上除了空蕩蕩的房間外,只剩下已經收拾利索的衣櫃。

  還好,是收拾完之後才走的,起碼是自己走的。

  我如同失了魂一樣思考著從樓上走下,等我都下了樓了,才看見沙發上的布熱阿正坐在那兒,一臉委屈的望著我:「哥,這回不賴我,真不賴我!」

  我看著他,面無表情的等著他的回答。

  布熱阿解釋道:「早上,我想吃阿姆包的酸菜餃子了,就上家裡來……」

  「當時我推門進屋的時候,阿姆正在接電話,鬼鬼祟祟的,看見我了,連話都不說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從極致的快樂,變成了嚴守秘密的嚴謹。」

  「等掛了電話,阿姆都沒讓我說話,就讓我安排車、安排人,讓我去市場上採購一些國內沒有的,還允許往回帶的……」

  「這不,連家裡的倆保母都遣散了。」

  「給,阿姆給你留的信。」

  我沒怪布熱阿,問了一句:「人是你親自送到口岸的吧?」

  布熱阿發誓一樣保證:「這一點你放心,我眼看著她過了關,在口岸另外一邊讓芳姨接走了才回來。」

  我點了點頭。

  這是預產期到了。

  對於東北老太太來說,伺候兒媳婦月子,是老人守護孩子的倒數第二道關口,在這道關口前,哪怕平時婆媳不睦,也必須得去,畢竟你衝著的是你兒子,伺候的是你孫子。

  老太太這是回國伺候月子去了。

  「喏。」

  布熱阿將一封信低了過來。

  沒有信封。

  我將紙張展開,頭一行就看見老太太在眼神不好下,越寫越斜的字兒,這字兒,讓人模仿都模仿不出來。

  「別怪姓布那孩子,是我不讓他告訴你的。」

  「小芳那孩子要生了,媽實在不放心,得去看看。」

  「不和你說是怕你還和小芳生氣,不讓媽走……」

  「孩兒啊,你這兒的日子我過不慣,再說小芳那兒沒個人也不行啊。」

  「媽走了噢,等孩子生了我給你信兒。」

  「另外啊,辣哨子酒少喝,整天臉紅脖子粗像你那個死爹似的,好啊?」

  「煙那玩意兒能忌就忌它,一身菸袋油子味……」

  我合上了紙,不是信讀完了,而是坐在沙發上看向夜色的時候,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老太太來的時,我膽戰心驚,日子過得能瞞就瞞,眼下總算有能力,能讓她享福了,人家告訴我她過不慣。

  我再次打開了紙……

  「嗯……媽知道你回不來了,回不來就回不來吧,等媽再老老,再帶帶孫子,上你那兒養老去。」

  「不過有一點,不能再做損了,那玩意兒傷天德,日後報在孩子身上……你後悔都來不及。」

  「心裡有點數。」

  沒了。

  對,沒了。

  這老太太是得著信兒以後,著急忙慌就走了,知道了孫子馬上落地,根本就不顧兒子的感受,劃拉兩筆留下了這麼一封每一個文字都打斜的書信,離開的那麼理所應當。

  要不人說隔輩親呢!

  放下這封信,我從兜里拿出了煙,剛給自己點上,才烘托出點帶有情緒的氛圍,手裡的煙盒『嘎吧』一下子就讓布熱阿拽走了。

  哎!

  哎!

  就這勐能,有一個算一個,能幹出這事的,就他這麼一個。

  「你噶哈呀!」

  氣的我直接把家鄉話飆出來。

  「哥,你要是心裡不得勁兒,就……」

  「我不給你往外傳。」

  我看著他:「你啥意思?」

  布熱阿一件事一件事的細數著我的人生:「你從園區活下來以後,咱倆就認識了吧?」

  「可我從沒在你身上感覺到劫後餘生的舒爽;」

  「後來你成了勐能江湖的一把,我也不覺著你和別人一樣,在舉杯暢飲中開懷大笑,有一種捨我其誰的成就感;」

  「再後來,你成了勐能之主,成了半個佤邦的王……」

  「我更是沒見過你真正高興哪怕一天。」

  「哥,再加上今天的事,你要是心裡實在憋屈,不行就哭吧。」

  「要不該憋壞了。」

  我『啪』一巴掌就拍在了布熱阿的後腦勺上,給他打的手直接就抬起來了,就那麼架在虛空,沒敢還手。

  當然了,我也沒敢繼續打。

  「我憋屈什麼?」

  我瞪著眼睛看向布熱阿:「我從園區里活著走出來,幹掉了大老闆和阿大,已經成為了園區里所有人中結果最好的一個,我憋屈什麼?」

  「我在老喬手下戰戰兢兢活到今天,還從他手裡搶回了勐能,我哪憋屈?」

  「我媽從被當成人質帶到勐能,到今天能安安全全被送回國給兒媳婦伺候月子,哪不好?」

  「自打來了東南亞,我滿手爛牌一次次打出王炸,怎麼憋屈了?」

  我高聲呼喊說的理直氣壯,但聽來聽去這話都像是在說給自己,而不像是給布熱阿解釋。

  「你知不知道你哥在國內是什麼樣?」

  「在工地上頂著大太陽幹活;」

  「扛著水泥上下樓;」

  「剛建好的樓別說電梯了,樓梯都他媽沒有扶手!」

  「是,出苦大力也不少掙錢,一天三百五,一個月也萬兒八千。」

  「到手以後呢?」

  「請工頭得吃一頓吧?得唱會兒歌吧?一套下來一千多沒了!」

  「楠楠再打打麻將,我抽點菸,房租一個月一千五……」

  「哎,你知道什麼叫『既餓不死,又看不到希望』嘛?」

  「我就像是老鷂鷹,每個月到日子就給自己袖子擼上去來一針,每個月到日子了,給衣服袖子擼上去來一針,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最開心的事,是帶薪去廁所,出來的時候還得琢磨著別撞著領導。」

  「這才叫憋屈呢。」

  我再次靠在了沙發上,扭頭看向了明月。

  「是,哥手裡現在還是一把爛牌。」

  「沒有人才的勐能、沒有基礎建設的縣城、沒有底蘊的軍隊和四面楚歌的環境。」

  「可這不比園區里好多了?」

  「我相信我還能打出一手王炸來,我信!」

  布熱阿聽了半天,發現好像我說的和他說的沒什麼關係:「哥,我不是這個這個意思。」

  「我是!」

  我不容反駁的說著。

  緊接著起身走向了廚房,回頭問道:「是不是吃餃子?」

  布熱阿沒敢回答。

  我也不知道沖誰,反正是激得孬(沒好氣兒)又問了一句:「是不是吃餃子!」

  他依然沒有回答。

  「我還就不信了,今兒我還不能管你一頓餃子了!」

  我打開了冰箱,打算拿出塊肉來榨油梭子,結果冰箱剛一打開,裡面滿滿登登的凍餃子出現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