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許春娘看向坐在上首的秦廣王,「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判官不悅,「大膽,我殿閻羅王之真容,豈是你能直視的?」
「無妨。」
秦廣王抬起一隻手制止了判官,將其屏退後,重新看向了許春娘,眼中有了欣賞之色。
「便是擁有功德金身的金仙,也不敢在活著的時候,輕易踏足奈何橋。
你一介仙王,雖然神魂之強堪比金仙,可你居然在失去軀殼的情況下,順利抵達了彼岸,真是令人驚訝。」
許春娘只淡然道,「我在渡過奈何橋時,看到了一位凡人界的人皇。
他以凡人之魂尚能渡橋,我實力比他超出許多,又有何不可?」
秦廣王失笑搖頭,「這奈何橋對待凡人和仙人的手段,本就不同,你們受到的壓力,也不一樣。
更何況那位可是有著大功德的人皇,有龍氣和功德金光護體,才能在輪迴業力的重壓下堅持這麼久。」
許春娘若有所思,「輪迴業力?」
「不錯。」
秦廣王頷首道,「奈何橋亦是輪迴的一部份,所有踏上奈何橋的眾生,都會受到輪迴磨盤中業力的侵襲,直到記憶被消磨為止。
如你這樣的生魂,受到的輪迴業力,是亡魂的百倍,唯有功德金光,能暫時抵禦輪迴業力的侵襲。」
聽了秦廣王的解釋,許春娘方知,自己能順利渡過奈何橋,是多麼不易。
只是她在渡橋時,並沒有想這麼多,天機閣閣主留給她的畫卷中,渡奈何橋不過是其中的一環罷了。
天機閣閣主讓她去的地方,是輪迴之下的往生池。
想到這裡,她看向秦廣王,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大人,我渡奈何橋,是為往生池而來。」
秦廣王目光略過許春娘支離破碎的焦骨,語氣瞭然。
「我知你前往往生池,是為修復生身之軀殼,可是往生池,是天下死氣匯聚之地。
就算你順利渡過了奈何橋,也不一定能在往生池中順利存活。」
說到這裡,秦廣王話鋒一轉。
「你實力出眾,與其冒奇險前往往生池,不若留在陰界之中,為我效力。」
說著,秦廣王手一揮,一隻瓷瓶出現在他手中。
「這裡面是一枚舉世罕見的六轉金身丹,能為大羅金仙恢復受損的殘軀。
將之服下,雖然不能讓你受損的身軀復原,卻能為你再塑一具新的軀殼。
再塑後的軀殼,有著巨大的潛能,最高能修煉至大羅金仙境。」
能夠為大羅金仙恢復殘軀的金丹,可想而知,其效力有多驚人。
許春娘卻沒有動搖自己的心意,只道。
「多謝大人好意,然而以六轉金身丹重塑的軀殼再好,到底不是我的生身之身。
我一身修為道法,皆繫於此身,實難割捨。」
秦廣王沒想到,他主動賜下的重寶,居然會被拒絕。
「膽敢拒絕本王,果然有幾分膽識!」
說話間,秦廣王不怒自威,周身氣勢暴漲,朝著許春娘洶湧而去。
許春娘經歷千難萬險,好不容易渡過奈何橋,本就是強弩之末。
面對有著大羅金仙修為的秦廣王這一氣勢威壓,她以魂力強行凝聚在一起的焦骨,再次散架成了一根根的骨頭,七零八落地散落了一地。
秦廣王看向許春娘,冷哼一聲。
「本王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選擇服下此丹,為本王效力,還是讓本王直接送你去輪迴中轉生?」
面對強勢的秦廣王,許春娘只幽幽一嘆。
「轉生不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新生,大人早知我的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
「哈哈哈哈!無怪於你有勇氣闖往生池,能夠悟透生死輪迴者,果然不是一般人。」
秦廣王轉怒為笑,看向許春娘的眼神里,欣賞之色更多。
原來方才那番話,他只是在試探她的決心,並非真的想讓她留下。
「往生池乃天下死氣匯聚之地,能磨滅一切有形之物。
便是本王踏足其中,亦會元氣大傷…你真的不怕嗎?」
許春娘沉默片刻,而後答道。
「古有云:朝聞道,夕死足矣,我不懼身死,只嘆道途無盡,無法在道途上走得更遠,見識到最真實的天地。」
「本王是見你此世積攢的功德眾多,不忍你殞身往生池,方才多問了你幾句。」
秦廣王解釋完,大手一揮。
「也罷,既然你決心已定,本王就做個順水人情,送你去往生池中走一遭!
切記,只要你在往生池中凝練出不死不滅之金魂,便能渡過死劫!」
隨著秦廣王話音落下,地上散落的焦骨被重新聚攏在一起。
緊接著,許春娘連同聚攏後的焦骨一起,被一股柔和而龐大的力量包裹住,扔向了未知之地。
待她回過神時,無盡的死氣,已經將她包裹。
她赫然是被秦廣王,給直接扔入了往生池中。
在無盡死氣的裹挾下,許春娘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離死亡這麼近過。
哪怕一千多年前與和光上人大戰時,她被三昧真火灼燒得神志不清了,都沒有感受到這麼強烈的死亡威脅。
往生池中無處不在的死氣,能夠消磨一切有形的存在。
唯有擁有不死不滅之金魂的大羅金仙,能夠在往生池中,勉強維持著一念清明。
這話一點也沒誇張,而是不爭的事實。
許春娘親眼看到,在濃厚死氣的侵襲下,她的焦骨之身,正在寸寸消融,化為虛無……
沒多久,她的神魂也在死氣的侵襲下,陷入了混沌。
在混沌中,她看見了自己的一生。
年幼時在許家村不討人喜歡,年少時在宗門屢屢犯錯。
後來築基了,能為宗門效力了,卻又陰差陽錯地傳送去了海上修行界。
等她自海上修行界回來後,宗門更是陷入了生死絕境……
久遠的記憶,浮現在許春娘的腦海中,一幕幕悲歡離合,與一張張熟悉的臉孔,不住地在她的記憶里重現。
她本就是早該死去的凡人,卻意外踏上了修行路,苟且活到了今日。
對她照應有加的宗門長輩、與她關係相近的好友以及血脈至親,他們都死了,獨留下她一人,在這修行路上禹禹獨行。
而今,她也走到了生命的終點,即將死去。
是了,她早該重入輪迴,又何必苟延殘喘,獨活於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