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錨定
「準備好了嗎？」那工作人員輕輕地問道。
「好了。」
黎洛緩緩地走到了那淵孔旁，又突然轉過頭來問道：「我身上的東西需要放下來嗎？」
「如果它們是你的一部分，就不需要。」工作人員回答道
「一部分？」
「對，就是它們一直屬於你，跟著你一路走來，說到你的名字，這些東西也包含在內，就像我們描述一個人，他的頭髮、手腳、裝扮、五官特徵……都屬於這個人的一部分，被包含在這個人名字的描述範圍之內。」
似乎是擔心黎洛沒有理解，工作人員又走到一旁，從其他同事那拿過來了一個罐頭。
「比如這個罐頭，我在說出罐頭這個詞語的時候，描述的包括它的罐身、蓋子、包裝，還有裡面的食物，這些被包含的東西都屬於罐頭。」
雖然還是聽得有些雲裡霧裡，但黎洛還是點了點頭。
她的行李都是跟著她一路走來的，那些從0122房間收集的書籍還有新購買的補給都放在了房間裡，現在也只是做個檢測，看工作人員的說法，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想到這，黎洛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方塊，便縱身一躍，從模擬淵孔的邊緣跳了下去。
「撲通。」
溫暖的感覺瞬間消失，陽光不再覆蓋在身上。
就像跳入了一潭冰冷的湖水，那刺骨的寒意穿透了衣物，滲進皮膚，鑽進了骨頭，可在打了一個寒戰之後，那冰冷的感覺又迅速消失，就像是適應了「水溫」一般。
外界那些工作人員交談的聲音突然就變得模糊，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玻璃，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畔打轉，明明聽到了很多，卻根本聽不出是什麼意思，那些穿過淵孔的聲音好像變成了另一種奇怪的語言，破碎的詞彙和混亂的語句不斷地在黎洛的耳邊呢喃著。
「功……測……續……」
如同置身於深深的水底，完全漆黑的水墨中不斷地傳來非人的訴說，那些聲音環繞著黎洛，像是在討論著她的處置方法。
身處於黑暗之中，一股莫大的恐懼突然湧上了心頭。
黎洛在那漆黑的水墨中掙扎了起來，想要向上游去，卻發現自己不管怎麼游，都在無法避免地下沉，明明還可以呼吸，卻感到了窒息。
黎洛喘著粗氣，用力地把手向上伸去。
冰冷而黑暗的水墨之中，卻沒有任何能讓她抓住的東西。
那岸邊遙不可及，她順著靜謐的水流，向著無盡的遠方飄去。
那是流淌在深淵中的黑河，無數的生靈被排除在外，它們的屍骨與破碎的靈魂墜入那無邊的深淵，落入沒有光芒與秩序的混亂之底，在那剝離、分解、重組，重組成不同的模樣，重組到面目全非……
黎洛的意識似乎也隨著那黑暗延伸到了遠方，她追尋著那些環繞在身邊的呢喃，在這沒有任何光芒的世界裡漫無目的地遊蕩，深邃的淵河流向不知名的峽谷，她的意識也在那河水與地面的碰撞中重新激盪，化作水汽，飛向未知的地方。
就在那意識快要徹底迷失之時，那高高舉起的手居然抓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岸邊，黎洛立刻就扒住了那堅硬的物體。
雖然那物體有些光滑，但她還是艱難地爬了上去。
「這是，一個方塊……」
一片漆黑之中，黎洛什麼都看不到，但她能夠感覺得到，這是一個規整的正方體方塊。
「方塊，你來救我了嗎？」
方塊慢慢地向上飛去，拖著黎洛穿過了那漆黑的深淵峽谷，飛過淵河墜落的瀑布，從流淌的河水上方飄過。
寂靜的黑暗中吹來了一縷微風，讓那窒息的感覺迅速消退，下方河水流淌的聲音讓那迷失的注意力重新匯聚，思緒不再沉淪。
再次面對那黑暗時，黎洛已經有了新的感受。
深淵中的一切，似乎都在追隨著一種規則：無序與死亡下落，有序與生命上浮，生命的誕生需要以死亡為代價，一切的有序需要用無序來重組。
那獨特的循環會讓身處其中的生物感覺到生命的無常，這種規則給一切事物賦予了兩面性……
生與死、愛與恨、白與黑……
萬事萬物，皆有代價，這是深淵既定的邏輯。
淵河的水墜入峽谷，迸發的水汽組合成新的事物，逐漸上浮，逐漸變得規整有序，但在被打碎之後，又會變得無序，跌入淵河，重入循環。
新陳代謝，新血換舊血。
在那寂靜的黑暗中，黎洛好像聽到了某種巨大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深淵正在隨著這心跳聲，循環往復地執行著規則，每次迸發，都會讓那淵河加速流淌。
「就像是一隻生物一樣。」
那令人窒息的淵河，不過是深淵的血管罷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黎洛心中的恐懼居然消失了。
她似乎看到，一隻奄奄一息的巨獸正一動不動地縮在縫隙里，血液凝固、生命垂危，那心跳正在變得越來越慢，生物體內的循環也在慢慢消失。
就連深淵本身，也無法逃脫生與死的規則。
淵河不可能永遠流淌，那亘古不變的循環也終有一天會歸於平靜。
在那時間的盡頭，似乎並沒有什麼東西能夠逃脫，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跌入那漆黑的奇點。
只有身下的方塊，正在慢慢悠悠地飄著。
飛過墜落的淵河，飛過瀕死的巨獸，飛過消亡的生命，飛出水面，飛到陽光之下……
「小小方塊，飛啊飛，越過森林越過海。」
「沉迷夢境沉迷愛……」
「高高的人，轉啊轉，為了欲望為了財。」
「墜入深淵墜入災……」
「無序的蝶，逃啊逃，成了禍亂成了害。」
「再重新生再重來……」
「……」
在那環繞的呢喃之中，黎洛好像又聽到了那首熟悉的兒歌，那首母親哼唱過很多次的兒歌。
只不過這次，黎洛聽得更清楚了，那些早已忘記的歌詞，隨著記憶再次湧上了心頭。
「為什麼，又突然想起來了呢？」
黎洛的心中泛起一陣悲傷。
她閉上了眼睛，讓那透明的淚滴砸入了無盡的黑暗中，在那淵河裡泛起了一圈圈無盡的漣漪……
(本章完)